《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69、第 69 章

　　“青云你还挺执着啊，这个案件当初你跟的那么紧，现在我要坐收渔翁之利了。”小孙打趣，没有意识到青云异常的情绪，还在内心赞许青云。

　　“什么时候放人？”青云压着一触即发的情绪，声色清冷。

　　“谁，你说罗安然？她很快的，问清楚就好了。不过重点是那男孩该怎么办？父亲要进局子，母亲没有扶养能力，这姐姐还在读书怕也是爱莫能助，估计哇，最后还是得送福利院。”小孙就着酒夹起一个花生米送入口中，青云头一次觉得小孙过分的聒噪。

　　“现在能放人吗？”青云似乎有些着急，神色倦怠小孙没见过这青云，神色倦怠，有气无力。

　　“还早啊，没到法定时间呢。”

　　青云也心知肚明，传唤询问有它的程序，她见不得女孩苦难的模样，内心的自责感不由得加重了许多。

　　就这样，一直到深夜十二点，安然才从警局出门。

　　脚步沉重，形单影只。

　　夜色深沉、暗流涌动。青云靠在车外，垂首静静的等待，路边梧桐树上的夏蝉偶尔蝉鸣，呼的人心烦意乱。

　　大黄靠在青云的脚边闷头歪在花坛里。

　　安然见到路边微弱灯光下的青云，白衬衫，西装裤，黑色制式皮鞋，触手可及，可她的脚步却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半分。林局说的对，不能再上前了，每向前一步都把青云推向深渊。

　　许是心有灵犀，青云侧首便瞧见安然孤立无助的立在警局大门外，孤单落寞。

　　女孩的发凌乱了，整个人隐匿在夜色中，见她那一刻，低着头如行尸走肉，纯白的T恤在夜色中似乎也被渲染，不再洁白，染上了厚重的灰，像是套上了枷锁……

　　夜静的可怕，沉闷无风，墨色低垂且压抑。

　　大黄很警觉，生人出现，开始狂吠。

　　蓦地，心脏收缩，她快步向前，皮鞋与地面摩擦，发出声响她立在女孩面前。

　　她伸出的右手触碰安然的瞬间瞥见了大门上方的摄像头，紧握成拳收了回来，停止了过于亲昵的动作，心疼的说：“先上车。”

　　而此时，大黄也停止的喊叫，晃动着尾巴，乖乖的回了大院。

　　“好。”安然淡淡的答，没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她毕竟是警察。

　　她沉默的走到车边，开门上车。

　　青云坐上驾驶座目光沉沉，忐忑不安，连带安全带也插了几次才插上。没有送她回学校径直回家。

　　安然薄唇紧抿，脸色惨白，她靠在座椅上，侧首向外，窗外的景色依旧，霓虹闪烁，夜深人静，不似以往热闹喧哗，偶有车辆相迎而过，夜间会车，有些司机并不切换大灯，远光灯直射过来，青云觉得她要掉下眼泪，而安然一动不动，死气沉沉。

　　如果不是略微起伏的胸口，她不确定她是否还是鲜活的，安然像是提线木偶被青云带回家。

　　如果是往常，安然一定已经拥抱她开始撒娇，可现下安然觉得她没有资格。她没有资格再拥有这么一个完美的人了，不能将她推图万劫不复的境地。

　　安然眷恋的望着她，悲伤弥漫在两人之间。青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把安然拥入怀中，左手抚着她的秀发。

　　她举起双手却又落下。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的天塌了。

　　“不关你的事。”青云用力的抱着安然，要把她勒进胸膛、融入骨血，安然终于绷不住放声哭泣。

　　撕心裂肺的痛觉，如烈火般灼烧着青云。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这样，我是扫把星，对不对。”安然的哭腔连绵而来，如同沙漠中肆虐的漫天黄沙，包裹着青云，阻碍她的呼吸。

　　每当她的生活有了一点希望就会被现实碾压个粉碎。好似要把她推入无边的黑才作罢。

　　“不是，你不是。”青云也落泪，女孩茫然无助，她力不从心。

　　“青云姐”，安然带着哭腔，双肩不受控的颤动，连带整个身体微微颤抖。

　　一下午的坚强此刻土崩瓦解。太想抓住青云了，可以怎么也抓不住。青云予她的时光如镜花水月，虚幻一场，是时候醒来了。

　　青云带她至沙发，安抚她落座，而后双膝跪地，柔荑握着安然的指尖，安放在膝盖，神色颇为凝重，也是一种承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似是有所感，青云怕女孩萌生离开她的念头。

　　安然别无选择，她的眼泪连城线，落在手面，过度灼热，她转移话题抽噎着问：“我父亲他大概是什么结局？”

　　一个个道德的枷锁捆绑着她，越勒越紧，难以呼吸。

　　同母异父的弟弟尚在医院等着她救命，她拒绝同父异母的弟弟竟最后可能需要她来扶养。她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自私自利拒绝母亲的要求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是否她是一切的起源。

　　林局说得对，她不该再和青云有牵扯。

　　许是她思想包袱如巨石压顶，她咬唇，忍住想吐的冲动，阵阵恶心。忽而她推开青云，青云猝不及防跌坐地面，她往卫生间跑去，半跪在马桶边，一阵酸涌，警局给她提供的晚餐，她一口没碰，吐出了全是酸水。

　　慌乱中，青云紧接而来，安然趴着作呕的模样使她胸口弥漫着酸、痛。

　　她慌忙去厨房取了温水，而后拽下毛巾，用温柔的不能再温柔的口吻：“漱漱口。”她帮她理顺碎发，擦拭侧颊，侧颊显示不正常的红。

　　“安然”，青云剖析，“那被害人没有身份证明，两人登记结婚，所以罗安乐至今还是黑户。我希望你不要去争取他，他会是无尽的麻烦，放到福利院是最好的选择，我……警队会帮助他落户的。”

　　她跟她分析利弊，可她一点都不想懂，不想听，她想缩头回自己的盔壳里，做一只乌龟，可惜她连盔壳都没有。

　　又是一阵恶心，这次连带着黄胆汁一起吐了出来，口中发苦，才感觉到一丝真实。

　　林局的话如晴天霹雳，而侦查员，开启了通往地狱的门，从警察来找她的那一刻，她就像是飘渺在虚空幻境中。

　　青云顺着她的后背，眼角泛红。

　　青云将空杯子拿回厨房放到了洗碗池中，打开冰箱，拿了一颗冰糖放在手中。安然窝在沙发一角，双手抱膝，低着头。

　　“吃糖。”女孩目光迷惘的望着她，青云把冰糖放入女孩的口中，不是很甜，却弥漫整个口腔，逐渐的把苦味压了下去。

　　青云从刚刚吐出的胃内容物判断，女孩没吃应该晚饭，她顺着她的黑发：“我去煮碗面，陪我吃一点？”

　　酸甜口的番茄鸡蛋面青云不多时就做好了，特地加了颗荷包蛋，撒着绿色的葱花，放在餐桌上，飘香四溢。

　　安然依旧是那个姿势，一动未动。她半跪着：“好了”。

　　她把安然带到餐厅，落座：“小心烫”。

　　色香味俱全，安然却索然无味。

　　安然手握竹筷，不愿让青云担心，大口的开始吞咽，像是惩罚自己。滚烫的面条就着汤汤水水顺喉而下，烫的她心脏巨疼。

　　“安然！”青云倏地起身，奔向厨房取了冰水，“快喝。”

　　安然不动，灼热的感觉顺着食道烫入心头，再一次感受真实。她需要这些来确认这个世界。

　　青云没逼迫她，坐在她身边，捡起筷子，翻了翻面条，待它慢慢变凉。葱花不再鲜绿变得蔫黄，面汤也开始变得浑浊。指尖探了探碗边，温度刚好：“现在可以吃了。”

　　安然顺从的吃下，一语不发。

　　她起身要收拾碗筷，青云握住她的手腕：“太晚了，你先去洗澡，我来收拾就好。”

　　安然的眼睛红肿的厉害，青云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十分乖巧。青云望着她落寞远去的背影，心头沉了下去。

　　她守在浴室内外，浴室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紧张不安才略有回声，她不愿在安然面前表达这些负面情绪，独自承受。

　　安然那么难过，她要坚强，安然才会依靠。她不想安然又变回那个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女孩了。

　　而安然，在浴室开着冷水，她昂着头，冷水倾泄，浇灌而来，身体的热度在冷水的浇灌下迅速冷却，她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坚强。

　　浴室的门被拉开，安然湿着头发，穿着浴袍立在眼前，女孩皮肤冷白，没有出浴时正常的温暖，青云的眸子晦了晦，“你先睡，我很快来陪你。”

　　安然侧身出浴室，到床上，摊开薄被。钻进去，青云的气息萦绕着她，越是如此，心头越是难过，像是被切断了动脉，快速的失血昏迷，最终还是要走向死亡。

　　青云摸了摸浴室的水龙头，冰冰凉。

　　她洗好澡，出浴室关门，安然侧躺在床上，她走进，一直腿圈在床边：“怎么不吹头发。”

　　安然睁着眼睛，目光死寂：“不想吹。”

　　她只是在提前适应回到没有青云的日子。

　　青云找来吹风机拿来替她吹干，而后把自己的也吹干，把安然的枕头换走。

　　“不要因为别人惩罚自己。”青云掀开被角，探了进去，与安然面对面。

　　怀抱熟悉，气息萦绕，安然终究没伸出手。

　　青云扣着她的腰线，把下巴抵在安然的头顶：“睡吧。你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