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58、第 58 章

　　连续两天，安然都没有接到青云的电话，打过去也已经关机了。她不免有些焦躁，准备直接去青云的家中。

　　周五晚九点，徐子其今天有些闹腾，缠着她读山海经里面故事，因此下课迟了些。

　　天气闷热，雨不停歇，淅淅沥沥，路面有些湿滑，梅雨季节她的背包一直放有一把雨伞备用一直放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撑开伞，走出小区，近来总是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可转头却什么也没有，她又觉得自己多疑。

　　恰巧此时，青云给她来电。她握着手机，看着闪亮的屏幕，一颗心终于平安落地，步伐也不自觉的轻松。

　　“青云姐”，她嘴角止不住的微笑，“好久了，你电话都不通。”

　　“安然”，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略带哑音，像是睡了很久才起且处于精神乏力的状态。

　　安然的心一下沉入湖底、担忧的喊：“青云姐。”

　　“嗯。”好像很虚弱的样子。

　　“很累？”安然试探着问，又忆起青云强撑着眼皮和她相处的情形。

　　“还好，最近加班挺多的，都在执行任务，所以没给你电话。”青云岔开话题，竭力表现平静。

　　“我今天去家里吧，我都放暑假了，你回来吗？”安然站在小区门口不远的公交站台，天色已经很晚，站台空无一人，她又心生恐惧。

　　青云尽量平稳语气，“可我还不能回去”。

　　雨水滴落在雨伞上啪啪作响，她站定，依偎着电话浅浅的道：“好久了，我有点想你。”

　　青云也很想她，女孩直白的念想她无法忽视，内心暖烘烘的，想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也很想你。”

　　安然原地驻足，雨伞被风吹的有些偏，雨水混进伞内，清凉的雨滴消散了她灼热的脸颊。

　　“下雨了，你在外面？”咳咳，青云咳嗽两声。

　　安然警觉：“你感冒了？”

　　“没有，喉咙痒。”顿了顿，她又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今天周五啊，刚从徐子其家里出来。”站台两侧的路灯昏暗，她又疑心，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青云迟疑，试探的问：“你在学校，这两天还好吗？”

　　“我？我很好，读书、授课、跟着教授做课题都挺顺利的。”只是许久未见她，很是挂念。

　　青云似乎放下心来，只要秦敏没有再去打扰安然就好，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她可能也无暇顾及了。

　　青云望着病床前的鲜花，目光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她说：“等我回家。”

　　夜幕昏暗连绵的雨色中，安然绽放了笑容：“好。”

　　青云收了线，张楚瑜给她续上温水，交换了她的电话。

　　她的脸色苍白，眼睑低垂，双颊凹陷，才两天整个人便瘦了一圈，宽大的病服穿在她身上也是空落落的。

　　“为什么不告诉她？”张楚瑜质问，她是她的朋友，她也会担心她。

　　青云没回复，眼睑耷拉着，这会子才觉着些许疲乏，气若游丝：“没必要。”转而问她：“秦渺快宣判了吧？”

　　“快了，一分检的吕检和我们沟通过，大概率缓刑。唉，你怎么打岔。”张楚瑜忧心忡忡，“青云，你不怕吗？”

　　青云眼皮挑了挑，捏紧了水杯的指尖泛白：“怕。”怕舅舅从中梗阻、怕吕军和秦敏给女孩方才稳定的生活带来波澜、更害怕女孩因为这些动摇和她走下去的决心，最怕自己没有能力护她周全。

　　青云合上眼帘，张楚瑜见状上前把床稍微降了些，让她侧靠着，摇了下去。

　　“但是你总不能一直瞒着她，不可能一直保护她。”张楚瑜推了推镜框，似乎对她的做法很不认同，见青云无动于衷，又道，“我只是不希望你们和我跟秦渺一样，缺乏沟通，最后一拍两散。”

　　青云陡然睁开眼，睨着她，语气十分坚定不容置疑：“不会。”

　　她沉默片刻，似乎还没有恢复，虚弱的问：“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和她在一起？”生死一线，许多痕迹滤过脑海，她不想自己抱憾终身。

　　“谁？你说秦渺？”张楚瑜颇为意外，青云还惦记着这事。

　　“嗯。”

　　张楚瑜没头没脑，只是声音稍低，似乎无能为力：“这事儿不是我说了算的。况且，我也不清楚她的想法。”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青云见张楚瑜如泄了气的皮球，觉得她应该知道这些。

　　病房里冷气太足，张楚瑜坐了会觉着全身都透着凉意，张楚瑜帮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为了避免碰到留置针，把青云的手压在被子上而后盖至胸口。

　　“秦渺的妈妈在你们分手后不久便去世了，胰腺癌晚期。她妈妈临走前把股份转给了秦渺，但是害怕秦渺继续和你藕断丝连，宁南制药后继无人因此找了律师做了代持协议，约定等到她结婚生子才能正式把股份转至她的名下。她妈妈走了之后，公司变更了法代，这才成了秦渺。可那律师狸猫换太子，成立了一家境外SPV代持，通过信托，把属于秦渺的股份转了出去。现在这个案件在英属维京群岛东加勒比最高商事法庭，尚未开庭。”

　　信息量太大，不知从何问起，她不知道各种曲折，也不知道秦渺经历了这么多，如今又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她张了张口，却瞬间失声。

　　青云继续，“所以这桩刑案，我怀疑是有人栽赃陷害，限制她的自由，为她参与公司管理制造障碍，甚至剥夺她的控制权。秦渺并没有跟我说过公司运营的情况，是汪琪教授在局里培训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嘴，股权案件是汪琪教授的学生代理的，就是咱们的师哥，JD所的黎明，他本科毕业之后去了哈佛深造，中美两地都有执业证。”

　　“后来黎明不停的约见她，并不是讨论这个案件，一直在确认公司运营的事情，董事会股东会相关决议，以及股权转让的事情。你想，如果她在国内被限制人身自由，获利最大的会是谁？”

　　张楚瑜心颤，唇微微颤抖，语不连珠，却发了狠，红着眼眶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她这才明白，秦渺母亲的病故、秦渺身陷囹圄、秦渺控制权被剥夺，这一桩桩一件件和她们分手一事相比，分手反而不值一提。

　　“她很爱你，所以独自承受了这些。她明确的拜托我不能告诉你，我跟你确认过，你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想没必要让你参与其中，跟你说这些也只是徒增烦恼，可后来，我看你对她分明是余情未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

　　张楚瑜的指尖深深嵌入了掌心中，牙齿打颤，唇瓣抖动，眼眶里泪水打转，她急得在病房里来回逡巡，高跟鞋砸在地面的声音，叮当作响，她愤愤，“她到底什么意思。”

　　她颓然的坐下，“我想见她。”她想问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不想见你。”青云戳中她的心窝子，她疼的无法呼吸，病房里的冷气像是带着刀子扎进了肺部。
　　青云又道：“但我觉得判决下来后，你应该去找她。”

　　张楚瑜悬着的心无法落地，被人攥着不知道飞到哪里。又像是无头苍蝇，没有方向无异议的挣扎乱飞。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青云开始赶人。她已经点到即止，剩下的应该由张楚瑜自己做决定。不该由她去影响张楚瑜的判断。

　　“林青云”，张楚瑜泪眼婆娑地剁脚吼她，语气很冲，言辞犀利，“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跟秦渺一个德行，秦渺告诉我会死吗？你告诉罗安然会死啊？是不是会死？你们都把自己当做救世主吗？谁稀罕你们做救世主”。

　　她情绪颇为激动，泪如雨下，为了青云，也为了秦渺。

　　青云被她一顿吼，本就气虚，说话还费力气，双眸无辜的眨巴着，她喉咙颤抖着：“我跟秦渺不一样，我不会放弃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张楚瑜泄了气，是的啊，她和秦渺算是互相放弃了啊，“我不管你了，护工呢，要她来”。她说罢，拎着包包就向外走，拉开病房门就被撞倒在地，她怒气冲天，“靠！谁！没长眼睛吗！”

　　她推眼镜看清面前的人，人高马大的男性不顾自己也被撞的后退几步，连忙把她扶起来，不停的道歉。

　　她深知自己也是太毛毛躁躁。

　　来人是陈玉鑫，陈玉鑫把她扶起来，慌张的问她：“你还好吗？”

　　“很好，你看着林青云吧，我走了。”她捡起地上的包包，十分决绝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云见他进了病房，挣扎要起身，陈玉鑫三步并作两步按着她：“别动，别扯到伤口。”

　　病房里鲜花和礼品已经摆满了一角，她醒来后，组织上已经慰问了好几拨。陈玉鑫落座，其实听说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只是被堵在门外，直到青云转入普通病房才让探视，整个警局对她受伤的事情讳莫如深。他本想趁着夜色偷偷的看一眼就走，谁料被张楚瑜撞个正着。

　　“对不起。”陈玉鑫道歉，他见青云，内心百味杂陈，青云这次差点因为他而失去生命。她昏迷的两天，自己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动，如行尸走肉。

　　他对她不仅仅是爱，更是愧疚。他欠她一条命，此生怕是难以偿还了，这些无从诉说，也无异于给她带去困扰。

　　“你昏迷前说的话，我转述给林局了。他发了好大一通火，办公室的椅子都砸断了。”

　　“谢谢。”当时是什么想法，她是抱着必须活下去的念头说出了这些。

　　陈玉鑫道：“下个月的半年度总结会一开，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听说林局要把你调到局里组宣科，不让你去一线了。”

　　青云不置可否，只是眉宇间透露着不悦却无可奈何，人事调动她没权过问，也隐约的了解舅舅这么做的原因。

　　“专项行动前，林局找过我，跟我说了个事，这些天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但我觉得我应该尊重你，局长不知从哪里听来我们曾经交往过，要我好好照顾你。”他深深的愧疚，如果不是他，青云也许不会受伤，现下，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她猜到了，开会那天她就猜到了，谁知道她去质问舅舅，反而被舅舅反将一军，而后又紧急进入队里，才一直没能得空去见安然。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拒绝了。”陈玉鑫见青云秀眉微蹙，这些天也没见着她口中所为的欢喜之人来探视。他开始怀疑那天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可无论看错与否，他都明白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了。

　　青云目光平静的扫过陈玉鑫，薄唇微启：“谢谢。”她恹恹的，很困。陈玉鑫见她精神不济，也不过多的叨扰，如今也确认她醒来、平安无事，也就安下心来了。

　　他把青云摇下去平躺，陪了她一会便还她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