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59、第 59 章

　　夜色寂寥，她不免想念安然，可现在又不好去见她，只能用电话缓解思念。

　　伤口结痂附近很痒，她在纱布上用指尖细细滑过，期间护工来查看过两次见她辗转反侧，还以为她又高烧，先是探了探体温并无异常。而后问她是否需要喊医生，青云解释说只是睡得太足，厌觉而已。

　　护工尽自己的义务：“您别看翻来翻去，会抻着伤口的。”

　　凌晨十二点，舅舅蹑手蹑脚的进门，她装睡。舅舅在边上为她掖好被角，空调温度调好，兀自坐了一会，独自叹息。

　　似是自言自语：“原以为你能继承我的衣钵，不曾想你和青山一样。你们还真是好兄妹。一个个的造什么孽。”她听到舅舅的苦笑。

　　也不知是喜是悲。

　　青云听着鼻尖就泛酸，侧躺着泪水划过鼻梁，默入了枕巾里。青山出柜后，舅舅似乎把所有的希冀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工作上给予她便利为她开绿灯，可她还是让舅舅失望了。

　　舅舅赔了会，见她呼吸均匀，抬腿要走，青云转身叫住他：“舅舅”，嗓音颤抖，犹豫不决。

　　“醒了？”舅舅折回来，神色紧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这么晚您怎么了来了？”明知故问且都敬称了。

　　舅舅面上挂不住，却依旧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双手背在背后如同领导巡查，只是锐利的眸子里透露的都是关爱：“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

　　青云想起身，打算和他彻底的毫无保留的沟通一番，“能麻烦您帮忙摇一下吗？”

　　“太晚了，有事明天说。”舅舅见青云一副行动不便的模样，也不愿多苛责。能怎么办呢，放在手心的宝贝，总不能砸自己手里。

　　“明天您还是晚上来？”青云侧首，目光期许，舅舅听这话，估计也是发现他总是夜间溜过来，瞧一瞧，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舅舅思忖片刻，“明天周末，我今天睡这里陪床。”说罢便听到哐当一声，直挺挺地躺在陪护床上，也不找一床被子盖一盖。

　　“舅舅”，青云的嗓音沙哑。

　　舅舅装作一脸漠然的模样，语气却不自觉的软下来：“不睡想干嘛？”而后，又恶狠狠的说，“再不睡，我告你妈”，末了，又叹气，“陈玉鑫那小伙子跟我说了，我没有告诉你爸妈，也没有、告诉那姑娘。”

　　她知道的，内心感谢，眼眶微微红：“谢谢。”

　　“快睡！”舅舅虽然言辞犀利，青云却感受到他深藏厉言背后的关爱。

　　次日醒来，舅舅亲手包揽了青云的一切晨间劳务。青云要洗漱，舅舅挤牙膏放水；到点吃早餐，舅舅下楼取。

　　青云：我的腿好好的，我可以下床。

　　舅舅：你躺着，别动。

　　舅舅拉开床侧饮食板，他不太会表达自己的爱意眉头凝结，却用命令的口吻道：“吃，不吃怎么恢复身体。”

　　言简意赅，青云捡起筷子，递给舅舅，她的右手臂有许多针孔，针孔附近有些淤青，应该是按压不足留下的印记。她的左手还有一个留置针，插在筋脉里，不知怎的，舅舅就想到了瘦骨嶙峋这四个字，心里不免泛出了丝丝疼意。

　　两人默默的吃早餐，护工进来后又默默的退回去。

　　青云偷瞄舅舅的表情，吃的差不多，放下手中的筷子，静待舅舅吃完了早餐。

　　她启唇：“舅舅，我们谈谈吧。”

　　舅舅斜着睨她一眼：“别谈，我不同意，你还年轻，她也是学生，误入歧途很正常。你们分不清友情和爱情也很正常，等你再过几年，看着同学啊朋友啊结婚生子了就知道了。”

　　青云叹了口气，双目微垂，眉头紧蹙却很坦白，认命般的口吻：“其实我也挣扎过，但是后来放弃了，跟她在一起、我很快乐。”

　　舅舅侧目，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他默不作声得收拾好餐具，扔到了垃圾桶，又把垃圾袋扎好放到病房门口，然后换了一个新的垃圾袋套上。

　　舅舅在不安，只是平素工作严谨，习惯了发号施令，一时半刻接受不了青云的温耳软语。青云也是对他也是了如指掌，吃软不吃硬。

　　他道：“吕军这次刺伤你，秦敏一时半会也不会去找她的麻烦，她医院警局两头跑，一边凑钱请律师，一边还得付医药费，焦头烂额了已经。”
　　舅舅还是担心青云，她心心念念的也只是那个女孩。如果那个女孩不是跟青云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是很喜欢的，是个好女孩，偏偏和青云纠缠不清，存在这那档子关系。

　　“谢谢舅舅，”青云目视舅舅，充满感激，“我知道很难接受，可是我就是跟青山一样。”

　　舅舅见她目光平静，清冷的嗓音诉说着最为苦痛的事情，心头也是一怔。她这是公开了，坦然的面对他，如果青云一直不说出口，他还可以加以阻拦，可青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舅舅有那么一瞬间看不懂青云，她很独立，做事大方得体，虽不说八面玲珑却也滴水不漏，却在爱情里钻牛角尖，他又释然了，这确实是青云。

　　他想到了那天的收官之战，眉头紧蹙。

　　他笃定的说：“当时，其实你完全可以躲开的，青云，你为了那个女孩，竟不惜用身体来换取谈判的资本，是吗？”

　　青云脸色惨白，这些天受的这些折磨本就憔悴，她薄唇微颤，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被褥上，逐渐的湿了一片：“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您把我和玉鑫老往一块凑，有那么个机会，不假思索就那么做了。”

　　舅舅怒气冲天，指着她，语气很不善：“跟青山比较，你更极端。万一你……你让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舅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切齿却语重心长的说：“为了个女孩子，有必要拿生命开玩笑？那是赌徒，会要你的命。”

　　“对不起。”青云的眼泪簌簌往下掉，滑过脸颊，下颚，千言万语只能说对不起，她嗓音沙哑而低沉：“可我真的没办法了、当他刺中我，当时我既后悔，也觉得是解脱。”她双眸微阖，惊恐的时光瞬间倒回，她可以躲开，她非但没有躲开，还送了吕军一程，所以吕军才会那么惊慌失措，那么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而后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青山可以躲在国外不回，她不行。

　　“她怎么值得你这么喜欢？且不说你是公职人员，万一你真的、你觉得再喜欢一个人有什么用。如果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要你爸妈怎么活下去。”舅舅的眼眶也逐渐泛红，他恨青云的不懂事，更恨青云的极端选择，她这是在告诉他，如果在横加阻拦，她可以选择玉石俱焚，他被她将军。

　　“舅舅你还是担心我的不是吗？”青云含着泪望她，带着浓厚的鼻音。

　　舅舅神色庄重：“我担心你，但我觉得我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一个个都劝不回来，你们的关系要是曝露了，你别想穿这身衣服了。你当初放弃读研，就是为了做警察，你舍得吗？”

　　舅舅咬牙切齿，一个个的怎么就折在情感上，还是同性。

　　祖上也没这遗传基因，怎么两个孩子都这样，还都爱的死去活来，一个为了人不回国，一个为了人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他真的怕了，他要是在横加阻拦，指不定青云会歇斯底里的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不舍得。”青云字字珠玑。

　　“不舍得你还这样？”舅舅的声音陡然拔高，似是训斥却也无可奈何。

　　青云咬唇：“可是舅舅，如果真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

　　“别说，我不想知道。”其实他很清楚，青云的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只是他不愿意亲耳听到罢了，那样，他的念想也随之破灭。舅舅冷静下来，颓然的坐到看护椅上，佝偻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低头捂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青云亦不言不语，斜靠病床上，泪水划过脸颊的泪痕逐渐清晰，她静静的等待他。

　　舅舅用宽大的手掌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你好自为之吧，如果公开了，请你自觉脱下这身衣裳。”

　　“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她说这话其实已经在表态，如果没有选择怎么会让她失望呢。

　　病房里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