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36、第 36 章

　　钥匙转动，开门的动静极轻，但仍然引起了在客厅聊家常的几人的注意。吴老师十分勤快的灭了手中的香烟，从沙发上起身来到玄关，“安然来了，欢迎欢迎。”师娘和舅妈也接连起身。
　　在玄关踟蹰犹豫着笑脸相迎，青云见她略带水迹的白鞋，眉头不易察觉的皱着，而后很贴心打开了鞋柜的木门拿了一双蓝色鞋套。
　　吴老师带着她步入正厅，她心生者胆怯，而青云似乎感受到女孩的不安紧挨她的肩头做她坚实的后盾。
　　一大家子人都很欢迎她，特别是吴老师，满目欣慰，安然算是他的得意门生。
　　她在青云的介绍下和众人打招呼，恭恭敬敬的叫人，吴老师和师娘自不必说。青云的舅舅也从书房来到客厅，第一次见到青云传说中的舅舅，不敢正面直视，舅舅一脸威严，她的内心自然发怵，如今，舅舅舅妈二人面对小辈十分和蔼，她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定。
　　年前青山突如起来的出柜使她心胆俱裂，舅妈的谩骂犹记耳边，而如今安然的到来给这个分崩离析的家庭带来了欢笑，带来了星星之火，安然又出落的款款大方，她学生般质朴的装扮和毫不掺杂目的、杂质的感情，是这个世界难得的至上品质。
　　青云承认自己别有用心。
　　安然却没有深入思考。
　　满心欢喜和希冀，安然猝不及防的被师娘拉倒沙发落座，古茶色的茶几上摆了个水果拼盘和坚果拼盘，似乎早有预见她的到来。
　　舅妈从厨房给她温了杯温水，她起身双手去接，惶恐的弯腰表示感谢。
　　舅妈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笑意盈盈，说安然生的真秀气，恰逢新年，新人真的会带来新的气象。
　　年前她来这里，没有碰见她。那时她还很慌乱，不懂得发生了什么，如今看见她，两鬓斑白身行消瘦，可却磊磊风骨，料想也是受了不少煎熬。
　　青云那时也深陷漩涡。
　　青云的家人都很好相处，她身姿挺秀，立在一旁看戏，不觉莞尔，面容柔和眸光粉亮。舅妈想起来她是这个家庭的女主人，把果盘往安然的方向推了推，“别客气。”
　　青云和舅舅相视一笑，舅舅投来感激的目光，从长辈那里接受到的善意，青云不免触动，舅妈好像渐渐的走出来。
　　她见长辈嘘寒问暖弄的安然坐立难安，寻了个借口把她带到自己的卧室。掩好门，把她推到了飘窗边上，又支身钻入盥洗室，捧着面盆出现，热气回旋升腾，模糊朦胧了青云的面庞，安然不解其意。
　　青云缓缓放下面盆，“洗脚。”她的话很轻很淡，要漾出水来了。
　　安然赧意浮上心头，眸子里盈着水润的波光，刚要拒绝，青云却已经蹲下身要替她脱鞋，安然心口不一，“我，我自己来。”青云不做纠缠，起身靠在飘窗不再多言，嘴角却噙着笑意。
　　时间在黑洞边缘游走，无法避免的被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由点过渡成线段，而后成直线，没有尽头。
　　青云理解安然的顾忌，说出的词语是勒令，可语调却如三月春光。
　　水温略微有些烫。不过，泡脚正舒服。安然垂着头，面红耳赤，她不敢看青云，被人盯着洗脚，这事似乎太亲密，水也是她调的，一定用手探过，不能深想。安然觉得自己要眩晕，深深地陷在青云给的温柔中。
　　青云把一双新袜子和鞋套自上而下递给她：“鞋子没有新的，你穿新袜子用鞋套套一下，不然很冷。”
　　指尖相触，体温升高，安然觉得她要疯了，她触电般的收回手，垂眸，脸颊绯红。袜子是羊毛的，摸着毛茸茸的，特别暖和，安然穿在脚上自脚暖到头。她借用卫生间把脏袜子洗净，找来了保鲜袋装好，扎紧收口，而后放入书包。
　　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开，却依旧不见那位日光先生，好似劳烦他出场需要付费。
　　二人出了卧室，舅舅刚挂完电话，他直接了当的表示无法一同前往新房，这新春佳节，他身居要职，且恰逢厅里的领导升职，空出了个位置，他自然要争一争，他叮嘱青云晚饭一定回家，算是补偿的乔迁之喜，青云点头示好。
　　安然第一次坐在青云的车后座，还有师娘陪伴，像是一尊佛立在身侧，以前放任自如，而如今端坐中央，时刻关注两位长辈，拘谨的很。
　　青云自后视镜中观察女孩的动态，觉得有趣的紧，勾唇隐笑。
　　其实并没有多少行李，制服她都放在宿舍以及更衣室，舅舅家中的多是些日常便服。也就是简单的一个行李箱便打发了。
　　吴老师饶有期许的望着她：“开门吧，林警官。”
　　青云转动钥匙缓缓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扇落地窗，窗帘被拉开，即便是阴雨天也无法忽视这优越的采光。装修的风格是简单的日式风格，多为原木色家居，与青云的性格倒是吻合，淡雅如菊。
　　依次入内，家具一应俱全。确实如青云所言，拎包入住。
　　青云动容，父母真的为她奉献了太多。目光搜寻安然，女孩被这巨幕般的落地窗吸引，款款的立在落地窗前眺望远方。
　　楼层位置好，二十三楼，可以俯瞰城市的景色。
　　本就是实木家居，且吴老师已经安排祛除甲醛的专业施工队操办，无需担忧入住的后遗症。青云打开窗，想要透透气，岂料高层的风苍劲有力，冷风倒灌入口鼻吹的要窒息，而那位遭受冷风袭击的人正在捂着口鼻轻呛。青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窗，安然已经满脸通红。
　　吴老师和师娘挨个房间视察，吴老师对于自己的得意之作很满意。主卧次卧向阳带阳台；客卧面北，只有飘窗，还有一个书房，书架和博古架目前空落落的。
　　师娘有些感慨：“唉，青云都长大了，单独立户了。”眸中含水，似是不舍，不免又想起青山。
　　青云带着她参观，入主卧，一张宽大的原木色卧床摆放在正中央，床头是一把摇椅。处处透露着极简风。
　　“青云姐，你家好大啊。”安然感慨，“而且好漂亮啊。”真好！
　　“拜吴老师所赐。”青云解释，“都是他们操劳，我分毫力气也没出。”
　　“嗯嗯。”安然信步，挽着她的手臂，这可真好。
　　青云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发，挣扎一番，还是收回，拍了拍她的五指示意她放开，转而从口袋里掏出香囊，食指勾住线头，“你说挂哪里好？”
　　意外之喜，安然眸光如白雪般清亮，“挂新家吗？”
　　“嗯”，青云应她，女孩的情绪尽收眼底，她分享着女孩藏起来的喜悦，“挂哪里比较好？”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有了弧度，提着香囊的食指收了回来，紧了紧。
　　安然松开她的手臂在卧室打转，青云已经拿出一个挂钩，贴上了门框。
　　“你都想好了啊？我来。”安然伸出手想要去按住挂钩，保持粘力，不小心踩到青云的鞋子，没站稳向后倒去，青云一个雀步，把她捞了回来，安然双手抵在青云的胸前好像触摸到了青云的柔软，顿时粉意越上双颊，此刻腰线相贴，呼吸炙热。
　　长辈在场，青云不敢过多亲昵，她压下心头的热意，看似平常的叮嘱。乌眸不再清澈透亮而是染上了韵意。
　　“谢谢。”安然觉得自己好笨，这点事情也做不好。
　　“你来挂吧。”她把香囊拎在安然的面前。
　　安然欣然接受，亲手挂上，默默许愿：你要好好陪着她入眠。
　　女孩抬额，目光交汇在香囊，透过流动的红黄色扶苏，隐约瞧见青云细碎的目光，摄人心魂。
　　“青云。”吴老师喊她。
　　差点露馅了，安然捂着胸口。
　　“来了。”她拍拍安然的肩头，两人步伐紧凑回到客厅。
　　吴老师见安然微红的面容，疑惑略过心头：“青云，舅舅说晚饭回去吃，中午我们就凑合一餐吧，我和你妈妈没什么事，周遭逛一逛，看看周围的配套，你们来吗？”
　　青云目光在安然脸上聚焦，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安然内心不免温热：“你定就好。”
　　青云想着和女孩独处，又得安然允诺在先，她到，“那我们不去了，省的做你们的老年电灯泡。”
　　师娘伸手戳了戳她的太阳穴：“你呀，那你们中饭怎么解决？”
　　“我们自己想办法，您二佬逛好了就回来。”
　　“放心，我们就周边逛一逛。”二人恭恭敬敬的送走两尊大佛，父母在电梯口等电梯，青云又问：“家里有吹风机吗？”
　　吴老师：“卫生间洗漱台的抽屉。”

　　她拿来吹风机放在茶几，插上电，向安然伸手：“袜子给我。”
　　安然见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猜到了她的用意，她说：“我自己来。”
　　青云不多言，把吹风机派给她。
　　坐在沙发，青云放任自己放肆的打量，目光缱绻的望着女孩，吹风机嗡嗡作响掩盖了她跃动的心跳；而这暖风似乎如数吹向了脸颊。
　　空气静谧，安然的侧脸有几根零散的黑发随着暖风无规则的飘零，如同狂野中狂风暴雪下的古树的枝丫摇曳。不一会儿，安然收起了吹风机，青云想确认，安然已经把袜子收到背后。
　　“鞋子也吹干。”青云提醒她。
　　“嗯。”无地自容，羞红了脸，还要脱鞋啊……时间紧，青云来不及配备，只能取来一次性的拖鞋。
　　时间一晃而过，青云瞧了瞧手腕，她轻声问，“中午想吃什么？”
　　安然对填饱肚子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她顺遂心意：“随意。”
　　青云带着安然下楼觅食，小区刚交付不久，商业还不成熟，只有几间快餐店。青云寻思着舅舅家有正式的晚餐，午饭随意一点也无妨。
　　回到家已经一点多，吃饱了有些犯困，她问：“需要午休吗？”可偌大的房子只有这间主卧有被褥，其他的房间，仅有床垫。
　　安然不欲过多打扰，家也搬了，饭也吃了，她道：“我回学校吧。”
　　“睡这里。”
　　“啊？”
　　“不，不睡这里，我还是回学校。”
　　“我很累，睡一觉，舅舅都叮嘱了要回去吃晚。”她用舅舅云挡箭牌。青云已经脱掉外套，掀开被角，女孩手脚拧巴一起。青云的柔荑覆上女孩的手背：“睡一觉，吃完晚饭我送你回去。”
　　想坐公交的话堵在喉咙，咽了回去。
　　“愣着干嘛，脱衣服睡觉啊。”
　　同床共枕吗？安然的心搅在一起，她咬唇。青云当着她的面开始换睡衣。安然目光闪躲，转了身背对着青云，口吃打结：“青云姐，你换衣服不说一声。”
　　“这是我房间啊。”像是预谋得逞，青云眸光流转。
　　安然的手指脚趾都拧巴在一起，“你换好了没？”
　　“好了。”
　　安然的心怦怦跳，“我不睡了，我去客厅看电视。”
　　“等等”，青云拉着她的指尖，“没关系啊，我们一起睡，都是女生，别扭什么？”
　　我对你心存不轨，怎么会没关系。
　　安然最终还是乖乖的听了青云的话，窝在床边。
　　第一次同住，青云夜半坐在她的床头叹息，那时的她敏感懦弱，甚至不敢开口问青云。
　　第二次同住，青云在卧，呼吸均匀，她已经与青云同寝而眠。
　　心如明镜，她明白青云对她没有超出友情以外的感情，可还是止不住的期盼和念想。
　　这份情感太美好了，是恩赐，她不舍得舍弃，也不愿青云无端被侵饶，她觉得自己庸人自扰。
　　青云许是累极，安然睡下后，她的呼吸已经均匀，她侧身而卧，呼吸浅浅，安然似有若无的能感觉到青云呼出的热气，心弦被撩动，无法抑制对青云的欢喜。
　　她悄悄侧身，避免声响，视线聚焦在青云的脸上，从额头、眉毛到鼻尖，薄唇，她忆起除夕那夜青云仰卧在座椅上，自己鬼使神差差点没忍住的情形。
　　愈是回避，愈是亲近。一拳之距，她停止了移动回到床边，侧卧背对着青云，逼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许是感觉到临近的热源，青云向她蹭过来，而后把手搭在她的腰间，鼻尖紧接着她的后脑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后颈，快要沉沦。要命的是，青云的顺着她侧躺的位置将身体移进，曲线玲珑紧贴着她。安然不受控的颤抖一下。她咽了咽口水，睡意全消。
　　待青云再一次呼吸均匀，她小心翼翼的抬手，起床，逃离这里。
　　吴老师和师娘大包小包的进门却看到坐在沙发发呆的安然，“青云呢？”
　　安然起身，恭恭敬敬地道：“在午休。”
　　“天都快黑了，还午休？还把你落这？客人在外，主人家就这么睡了。”
　　青云被扰了清梦，被批评，被数落。她委屈巴巴的看向安然，不是一起睡的吗？
　　回到舅舅家已经天色已经很黑了，舅舅却再一次临时外出应酬，舅妈在厨房忙活，母亲也很快去厨房帮忙，吴老师出了门，去往连廊抽烟。
　　青云给她抓了一把开心果，配了个纸杯示意她吃完壳子扔这里。
　　而后把遥控器给她，“看电视？”安然摇摇头，也不知道看啥，生活中很少有这类娱乐。
　　青云开机换台，按到了中央一套，还在循环播放春晚，“我陪你吧，别太生分，他们都喜欢你。”
　　青云剥了一把开心果仁换回安然手中的丝毫未动的开心果，不知怎地，安然想的是青云和陈玉鑫独处时是否这么体贴入微，心情一下跌落谷底，低着头，默默的看着掌心的果仁。
　　青云停下手中的动作，像是在云端的问候：“怎么了？”
　　“没有。”你对我太好，会让我辩不清你的情感，虽然明明白白的知道是姐姐对妹妹的照顾，却不由得会胡思乱想。
　　“吃饭了，”母亲自厨房探出头。
　　餐桌落座，安然免不了拘谨。虽然和吴老师和师娘同桌吃过，但今天多了舅妈，她着实放不开。
　　舅妈和蔼可亲，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到碗里，“别客气啊，安然。多吃点，瞧你瘦的。”
　　一席话，安然也放松了许多，只是她根本无需夹菜，四个人轮番上阵，碗里的菜已经堆的老高了。
　　吃完饭，她勤快地帮忙收拾餐桌被舅妈制止，要她去休息，她只能尾随青云回房间。
　　母亲麻将有瘾，拖着舅妈下了棋牌室，吴老师则和老友约会，家中顺势只剩下二人。
　　她瞧见青云惬意的坐在飘窗，前进的步伐莫名的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