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29、第 29 章

　　年二十七傍晚青云待在咖啡馆，寻了个窗口的位置，窗外人来人往，大多数人从校园踏入社会，都在为生活奔波劳碌，她也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人。
　　远见一个人款款而来，米白色的围脖半掩面容，金丝边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之上，酒红色的海浪般卷发随着她的步伐翩跹起舞，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光，腰间精美的蝴蝶结系挂在黑色羊绒大衣上，视线向下，红底黑面的高跟鞋之上是纤细笔直的双腿。
　　半年不见，她已经脱胎换骨了，颇有教授的风骨。
　　女人推门而入，青云向她招手。来人落座，取下围脖，放好棕色小背包，很自觉的给自己倒了杯水，轻抿一口后，半歪着头：“林大警官，你怎么有空约我？”
　　青云笑了笑，示意她落座：“我很忙？”
　　“难道不忙？”女人做到对面，解开围脖，理了理长发，顺到了耳后。
　　“忙。”
　　“说吧，什么事？”
　　“没事不能约你？”
　　“能！林警官想怎么约怎么约。”
　　“咖啡？”
　　“你点就好。”
　　“不怕晚上睡不着？”
　　“那你还约这里。”
　　半年多不见，张楚瑜已经不复曾经。
　　“跟你联络联络感情啊。”
　　“下次你用办公室电话约我，无论我在哪里，绝对第一时刻飞奔过去。”
　　青云被她逗笑：“看你这身行头，老板对你不错吧。”
　　张楚瑜抱怨：“除了压榨我的廉价劳动力压缩我的睡眠，一切都好。”
　　她见青云清瘦了许多，问：“你呢？”
　　青云对这样的寒暄确实不怎么感冒：“我？”
　　“对呀，警队帅小伙挺多的吧。”
　　青云见张楚瑜调侃的言语，似乎那夜的她不复存在，她苦笑：“呵呵，挺多的。”
　　她双手抵在桌沿，身体前倾、凑近：“有没有拐一个回去。”
　　青云透过厚实的眼睛看清了她浓密的睫毛，还有眼睛里流露出的八卦，“有。”
　　张楚瑜拉长了脖颈，“真有？”
　　青云假装很真诚：“真有。”
　　“你不是开玩笑吧？青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谈恋爱的人吗……不对，我的意思是，你不像那种会被爱情羁绊的人，不对，就是就是你应该是站在云端，睥睨众生的。”
　　青云乐了，“我是仙人？不食人间烟火？”
　　青云怼起人来还是那么一招致命，张楚瑜用食指推了推镜框：“什么样的帅哥能折服你啊，我很好奇。”
　　青云扶额，带着疑问来寻她的。怎么半年不见，这家伙这么健谈了。这张脸和这张嘴还真是不搭。思及秦渺，方才一通轻松的谈话也沉了下去。
　　服务员送来咖啡，把正在进行的话题打了个岔，青云提醒她：“喝吧，我也学习你老板压榨你的睡眠。”
　　张楚瑜似乎很久没有和人这么舒畅的聊天，话匣子打开了，滔滔不绝：“感谢你压榨我的睡眠。”
　　青云欲言又止，面前这个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的女孩怎么也和那个喝醉的女孩重合不了。她甚至觉得今天有些多余了，张楚瑜的状态很好，已经向前看。
　　可是秦渺央求她时的眼神分明是把她放在了心尖。
　　一口咖啡下肚，苦涩在弥漫，眼神生出晦涩，犹犹豫豫地开口：“你、还联系过秦渺吗？”
　　她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时隔半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会心跳加速，还是会不受控制，过往的时光像洪水向她冲击而来，快要立不稳，东倒西歪，想抓却抓不去，任她从指缝中溜走。
　　刻意的遗忘并不管用，这个名字已经随灵魂共舞，半年来用学业来麻痹自己，老板不愿接的课题，她接，老板愿意接的课题，她做，每天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枯燥乏味。
　　她以为自己好起来了，原来都是自欺欺人。
　　“怎么提到她了？”不露声色的假装不在意，似乎可以缓解这个名字带来的阵痛，眼底却生出了怅然。
　　“其实我不明白，你们那么要好，怎么说散就散。”张楚瑜的表现怎么也不像是不在意。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青云，这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青云手持咖啡杯，半年前和秦渺的谈话历历在目，也是这间咖啡厅，她那时说的话很重很重。那时她觉得秦渺是无情无义的，可就是她认为的无情无义之人在那种环境下泪眼婆娑的央求自己，不要告诉张楚瑜。
　　分明是在意的，为什么会假装不在意呢。有什么矛盾能让如此交好的两人分道扬镳，一个藏于世俗不问世事，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一个被社会所荼毒，涉嫌犯罪也不愿让对方知晓半分。
　　青云试探：“真的没有联系过吗？”
　　“联系什么啊？都说了早就不联系了。”
　　青云顿了顿，似乎很难开口，她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张楚瑜似乎有些不耐烦不想再提及这个名字，像是禁忌，但还是耐着性子。
　　“你为什么和她闹翻了？”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问出口，又补到：“一直以来我都没问过你。”
　　“过去那么久了，重要吗？”
　　“重要。”至少对她而言很重要。
　　张楚瑜低头沉思，不直接回答问她，弯着头搭着肩似乎无所谓：“你碰到她了？”
　　“嗯。”青云点头示意，目光在张楚瑜的面庞逡巡，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张楚瑜睫毛下垂，眼球左右转动，显示她在不安：“青云，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吧。”
　　青云心头一颤、紧握着咖啡杯：“什么？”
　　“我和她的关系。或者说其实只是你不愿意往那个方面去想。一直故意的忽略这些。”
　　青云感受到呼之欲出的答案：“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
　　张楚瑜呷了一口咖啡。把长久以来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讲给她听。
　　咖啡厅人来人往，她们的咖啡却续了又续，自日落西山，霜霞满天讲到了街灯初上，霓虹迷离。
　　最后，夜色阑珊，咖啡厅也要打烊，店长过来好心的提醒她们。
　　青云脑袋乱哄哄的，眼前雾霭朦胧，看不清张楚瑜，耳边嗡嗡的，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张楚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走吧。”
　　青云跟在张楚瑜身后，她高挑玲珑的身材与半年前那个不修边幅的人影重合。
　　张楚瑜的烟瘾早就来了，出了咖啡厅，抽出一支烟问青云是否介意，青云摇头。眼见着她熟练的掏出打火机避着风把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自鼻腔吐出，烟雾带来的松弛让她放下的心防。
　　她才平复心情。
　　“你还喜欢她吗？”不知怎么的青云就问了这句话。显而易见，秦渺并没有真正的放下她，否则也不会央求自己。
　　“我不知道。她复吸一口，将烟撵灭在路边的垃圾桶。以前我以为和她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事，不在乎世俗的眼光，那时候我和她计划好了要出国。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这一切。我永远忘不了她妈妈的唾弃和她的挣扎。如果她流露一点想坚持的想法，我也不会放手的。”
　　“我在努力的忘掉她，麻痹自己。可是我发现我好像接受不了新的情感，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不是她，没有意义。”
　　青云的眼眶泛着泪痕，她偷偷的抹掉，上前一步把张楚瑜抱在怀里：“很抱歉，这么久了才给你拥抱。”
　　她的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了，带着浓重的鼻音：“所以，你见到她了是吗？”
　　“她过得不好，对不对，否则不会过去这么久，你还来问我这件事。”
　　要怎么回复呢？秦渺渴求的目光在眼前浮现：“我碰见她了，在机场，好像要离开本市。”她不晓得怎么回复张楚瑜，如果她的罪行敲定她不能够在这么不确定的情况下告知真实的情况。
　　青云明显察觉张楚瑜的双肩不受控的抖动起来，她轻轻的捋顺后备像捋着小猫咪，为她顺毛。
　　“那就好，不枉我这么辛苦的忘记她。其实我回去找过她，只不过她搬家了。她断了所有的联系，我联系不上她。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想，她应该彻底放弃我了。不想见我了。”
　　青云收紧了双臂。张楚瑜放任自身重量，将脑袋搭在她的肩头，泪水打湿了半边。
　　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
　　她把张楚瑜送回家，车停在马路边开着双闪。
　　双手不停的摩挲着电话，最终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准备挂断。
　　青山：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青云：知道。
　　知道你还打电话？
　　青云说我想你了，哥哥。
　　你怎么了？
　　她问：你要和迈克结婚吗？
　　青山回：要的。
　　可是舅舅舅妈怎么办？
　　青山说：等到他们原谅我的那天吧。
　　万一不原谅呢。
　　总会原谅的。
　　谁知青云一反常态：你们可不能再分开。
　　你怎么了？
　　没事。
　　青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你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想祝福你。
　　青云。
　　真的只是祝福。
　　说罢便收了线。
　　青山回拨，她挂断电话。终于在连续三个电话后，消停了。
　　气温骤降，夜色朦胧，仿佛一切都被冻结，倘若时光也能被冻结便好了。
　　她开着车在城市漫无目的游荡，风铃声响，像是安然在和她低语，她自护城河边开过，沧桑的老城墙边古树屹立，像是跟世人诉说它的坚毅，她仿佛从来不曾好好的欣赏这座城市。
　　不想回宿舍不想去舅舅家，不知怎的就开到了师范大学。看着师范大学的牌匾，她想女孩一定睡下了，也没想过要打扰女孩。女孩偏安一隅，就够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指尖拨弄着风铃，悦耳，最终取下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