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20、第 20 章

　　风铃随车左右摇晃，发出叮当悦耳的声响，琴瑟齐鸣，宛如天籁之音。
　　安然坐上副驾，右手搭在车窗拐角，拖着后脑勺，悄悄地将目光落在青云身上，青云她手握方向盘，指甲修剪整齐干净，头发似乎长长了些，烈日下出操，除了一顶作训帽什么防晒的也没，明显黑了不少。
　　还好她的底子好，黑一点无伤大雅，也更显健康，过了这一冬，应该也很快能恢复。
　　青云转首问她还热不热，安然轻轻的摇头，她关了冷气摇下车窗，风自然的吹了进来齐肩的短发被吹散，夜间露重，晨风清凉。青云将头靠在座椅上，单手开车，左手伸出窗外，感受风佛过肌肤的触感，安然也有样学样。
　　顺着柏油路开，似乎目的地是哪里并不重要。
　　鳞次栉比的房屋向后缓慢的退去，距离城中心也越来越远。
　　热闹喧哗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宁静优雅。
　　青云开的很慢，不多时拐入小径，似乎是开往乡下。
　　梧桐树是宁市的标志，就连宁静的乡间小路两旁也栽满了梧桐,苍翠挺拔，清晨的日光自枝丫中倾泻铺射，丁达尔效应下，阳光也有了形状。
　　车行至僻静处便停了下来，青云摇上车窗，解开安全带，和安然一同下车。
　　不远处有两人向他们走来。
　　距离越来越近，玉莲和安然目露疑惑，安然凝眉，这，也太巧合了吧……
　　“你们也来？”话刚出口似乎察觉哪里不对，她后退一步，拉开陈玉鑫，扯着嘴角、凑在耳旁：“那位高高瘦瘦的女生这不会是你说的？”
　　陈玉鑫点头。
　　玉莲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内心呐喊：完蛋了…她冷起来要冻死人的。我可不想你今后闹矛盾，把我给冻上。陈玉鑫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青云和安然款款向他二人走来。
　　“玉莲。”安然叫她。
　　“嗨，安然，青云姐”。她几乎是挤着微笑。
　　“玉莲，好久不见。”青云话里有话，她投以诚挚的目光，微笑着对玉莲微微颔首示意。
　　玉莲躲在自家哥哥身后，推着陈玉鑫向前。安然这才看清了陈玉鑫的面容，虽然和玉莲有着相似的面容，可他身形修长，薄薄的T恤下是结实的胸膛，他玉树临风，衬托着五官也更加硬朗。安然忽然理解了“荷尔蒙”三个字的含义，那是成熟男性特有的定义。
　　安然察觉到他们二人的目光相接，心情莫名的有些不畅。
　　省去陌生人间的虚以委蛇，简单的介绍后，四人也熟络起来。
　　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单纯的安然还以为是偶遇。
　　玉莲硬着头皮尽分内事，拉着安然挽着手臂，尽量给自家哥哥创造与青云独处的机会。
　　安然目视前方，二人比肩而行，目光由上而下，定格在地面偶尔交错的影子上。
　　“国庆哪哪人都多，也不知道他俩怎么想到这里的，肯定是想安静的约会，但是没必要带我们了两个大电灯泡啊。安然，我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为了几包零食就差点把自己给卖了，还拍着胸脯跟人保证呢…现在，青云姐不但收拾我，还要收拾我哥…也收拾你，不对不对，并不是收拾你，对你好着呢…”玉莲走一路，吐了一路的苦水，安然却发现自己的听力失了衡。
　　安然见玉莲望着那两人撇嘴，脑中闪现昨天她接电话时的抱怨。
　　所以，玉莲的哥哥是在追求青云姐吗？
　　所以，玉莲口中的那个局长的侄女是青云姐吗？
　　究竟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她不敢深想。
　　这么来看，似乎一切有迹可循，所以放弃了读研。
　　青云姐来信说认识一个有趣的人，青云姐说给你个惊喜。
　　原来惊喜是陈玉鑫。安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她觉得自己有点庸人自扰，不明白为何有人追求青云，她会心生烦恼。
　　并肩而行的二人微微保持了一些距离，很像程湛当初追她那样。只是程湛很主动乐于寻找话题。陈玉鑫似乎有些、像玉莲说的那样，拘谨且畏畏缩缩的。
　　陈玉鑫很高很高，高到安然需要仰视、今天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剑眉星目，背影宽阔挺拔。
　　她有点搞不懂自己的心情，应该开心的，要替青云姐开心的，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把这种陌生木然的情绪归结于羡慕青云可以和陈玉鑫同撑一把伞。
　　他们俩跟在陈玉鑫和青云之后，感觉到陈玉鑫保持着分寸感，有些拘谨，半个身子露在伞外，青云被荫凉笼罩。
　　青云却落落大方，丝毫不介意，似乎习以为常。他们熟稔的交谈着，不时二人发出笑声，青云的眼角微弯，不时回头，嘴角向上。
　　安然觉得明朗的天空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雾蒙蒙的，视线不甚清晰。
　　玉莲还在她的耳边唠叨自家哥哥，嗡嗡的叽叽喳喳，像小蜜蜂在耳边扎，脑袋也觉得混沌。
　　青云很开心转头对她招手：“安然。快来。”
　　安然压下朦胧怪异的感觉，拉着拖着脚步的玉莲快步向前，玉莲似乎有些不情愿。安然一遍拉着她，一边撑着伞，玉莲吨位太大，她有些力不从心……
　　眼前是一条幽静的小溪，溪水漫流，清澈透底，溪底的鹅卵石在影影绰绰的日光中波光粼粼。
　　青云说，大二的时候和张楚瑜、秦渺他们一同出游，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觉得山清水秀，后来一直寻思着再来，还可以在小溪边支起烧烤架，做起烧烤。
　　她标记下了这个地址。心心念念的想要再来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算是圆梦了。
　　陈玉鑫折返跑，拿了器具主动架起烧烤架，摆好食材，料包开始生火。
　　青云已经脱下了鞋袜，挽起裤脚，坐在溪边的拍水，她向安然招手……。
　　见她如此开心，安然也面露笑容，只是不愿和青云一样下水。
　　这是她心底的秘密，往前在农村，因为父亲的独断专行，生存和恐惧之间别无选择。她没有办法不得不下水淘米煮饭，洗菜洗衣。她怕水，一直都怕水，浅滩也罢，深池也好，都害怕。故而同学几次邀约夜泊秦淮乘船观夜景她都拒绝了。
　　玉莲这会子也欢快，她自幼在城市的钢筋混凝土构建的屋子里长大，很少触及这些亲近自然的东西。她很快的就出现在溪中央，双手划水觉得不过瘾，开始向安然逗趣泼水，安然躲避不及被摆了一道，从头至湿到脚。
　　她很快的向外走，跑到路边，远离小溪，躲避玉莲。玉莲愈加放肆，转而向青云，青云见她兴致勃勃，又见安然湿漉漉的，决心替安然报仇。
　　玉莲哪是青云的对手，节节败退大喊救命，安然立在小溪不远处，笑弯了腰。
　　阳光正好。
　　不经意间目光扫过距离青云几步之遥的陈玉鑫，放下手中的炭火。目光灼灼的盯着青云看，笑容绽放在脸上，如同溪水反射的阳光，她忽而觉得很刺眼。
　　安然即刻收了目光，灭了笑容，心情跟这溪水一样，于波澜不惊中被搅荡。
　　打不过，跑不了，拖着正在烤肉的陈玉鑫加入战斗，把烧烤的任务交给了安然，陈玉鑫表面帮着玉莲泼水，实际用身体抵挡玉莲向外泼出的水。
　　三人嬉戏，安然如同局外人无法融入。似乎喜怒哀乐都和青云有关。可青云如此开心，为什么自己就开心不起来呢，她的胸口闷闷的。
　　玉莲闹够了，大喊：“我好饿啊，安然你烤肉好了没啊？能吃午饭了。”
　　青云看了看手表，快十二点了，遂收了玩性。安然指着一旁砌成小山的食物，“可以吃了。”
　　三人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把脚搭在小石头上，静待风干。
　　陈玉鑫把先前放在溪水中冰镇的饮料取了出来，给三人倒上。边烤边聊边吃，将所带的食材一扫而空后天边已经泛黄。
　　青云也早已察觉安然情绪不佳，回城的路上，她柔了声调：“有心事？”
　　“啊？”安然茫然的看着她，“没有。”
　　“感觉你不是很开心情绪低落，也不下水，还是不喜欢玩水？”
　　安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闭口不言，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双手交握，睫毛微垂。
　　“真的不喜欢玩水？”青云见她由方才的依靠座椅变换了姿势，稍显戒备。
　　“是不太喜欢。”安然答，声音虽然低低的，柔柔的，但明显是排斥这个话题的。
　　“那太可惜了，本来还想今后有空带你去江南第一漂呢，水上漂流惊险刺激，还可以感受皖南水乡。”没有过于深究，只是表达了些许遗憾。
　　“是吗？”安然的直觉青云的重点在去玩水，而青云的重点却是和安然一起。
　　“后面几天准备做什么？”
　　“得去授课。”安然如实回复，对方才的话题耿耿于怀。
　　“也是…”难不成要六天都上课，青云及时的收了话题没问出口，她能感受到安然的情绪不高。
　　青云选择了一条僻静的路，车流量小，路灯暗黄，她开的极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青云打开车灯。
　　她不主动说话，安然便很静默，就好像从不存在。
　　青云调节着静默的气氛，对安然说：“帮我找一下光盘，放首歌来听。”安然起身在副驾鼓捣，光盘还挺多，不知道她要听哪一个。
　　“随便都可以。”
　　“怎么放？”安然没弄过这些，也不如第一次坐车不知如何系全带时的慌张和窘迫，耐心的询问。
　　青云在中控上按了个按钮，播放机弹出来。安然拉开光盘盒的拉链抽出了个黑胶底光盘放了进去，舒缓的轻音乐缓缓倾泻而出。
　　闹腾了一整天，她有些疲惫，做好这一切后安靠在座椅上，音乐钻进了耳朵，放松着大脑，她渐渐的收了身体窝在了座椅上，不久便传来了浅浅的呼吸。
　　青云把空调调高，音乐放低，给她创造了一个舒适的环境。
　　一路睡回了学校。
　　下车前，青云嘱咐她：“以后我可能会比较忙，没有那么多时间看你，如果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写信也可以。”
　　安然点首称好。
　　三番五次的，青云嘱咐她无需介意对她的麻烦。
　　青云没有下车，摇下车窗，看着安然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天际。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校园踽踽独行，他人的热闹与己无关。天地浩渺，晚风席席吹不散萦绕在心头的忧思。
　　她似乎知道自己提不起精神、不开心的缘由，可也不敢承认。太依赖一个人会有这样的错觉，如果那个人对他人都像对自己一样，会让自己觉得不是唯一的不同的，会生出失落。
　　安然只能告诫自己：不能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