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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小店里挂着清一色灰黑暗沉的衣衫。

      陈季宁绕着一圈,“怎么只有这些颜色?”

      裁剪布料的裁缝放下手中活计,

      “姑娘,这是卖给男子的成衣,男子寻常穿的大多就是这几种颜色,太过花哨了显得轻浮不稳重,他们也不喜欢。不过我们也有别的颜色的料子,只因不常用,就不做出来摆着,如果姑娘想订制一套颜色鲜亮的,请随我上二楼。”

      陈季宁摆手:“不用不用,随便拿一套出来吧。”

      裁缝兼管了卖衣服的活计,用热帕子擦了擦手,“姑娘是要给家人买衣服?那人身量多高?”

      “给弟弟买一套读书用的衣服,他年纪不大,身高......和我差不多,身材也与我一样。”她身量纤长,和一般少年个头差不多。

      裁缝熟练地挑出一套儒生常穿的衣衫展开,“上学堂穿的,是这样的?”

      很像苏沆他们穿的那样,陈季宁高兴道:“对,就是这种样式,要那套绿的。”她选来选去只看到了一件有点颜色

      “这是苍绿,姑娘眼光真好,一挑就挑中了卖得最好的,这个颜色只剩下最后一套了。”裁缝心中暗喜,绿色难卖,老早放在这积了厚厚一层灰,今天可算是遇到眼神独到的,“正好做这件衣裳的时候布料短了一些,小公子穿应该正合身。”

      “有没有地方试试?”

      裁缝把衣服上的灰掸下一层:“有的有的,姑娘请随我来。”她把陈季宁领到更衣的地方,才发觉不对劲,为什么一个姑娘要试男装,许是替弟弟试的。

      韩素还盯着陈季宁消失的地方,“那里真的是卖男子服饰的。陈姑娘为什么要去那里。”

      苏沆道:“谁知道又是要给什么人买东西,自己做多好,之前不是做了一堆送给沈公子?”

      韩素道:“她和沈公子那些传言也就市井闲杂之人喜欢议论,怎么你也挂在嘴边,没的污了人家姑娘清誉。她今天可没惹你,你也别说她了,刚才她分明哭了,你为什么气她?”

      苏沆答非所问:“你先回去吧,我饿了,去找点东西吃。”

      韩素:“我也饿了,我和你一起去。”

      *

      陈季宁换完衣服,裁缝说得不错,这件衣服她穿上挺合身的,就是腰间的地方要多别上不少。

      裁缝热心地表示可以再改,拿着尺和笔在她身上比划,划定尺寸才惊醒,一拍脑门,“诶呀,瞧我糊涂了,这身衣服是给小公子穿的,他们少年人身量粗些长得又快,这样没准正好合适。姑娘,对不住啊,耽搁了您这么长时间。”

      她略带羞愧地看了陈季宁一眼,苍绿色在这姑娘身上青葱笔挺,竟比平时亮上几分,好像一颗青翠松柏,“姑娘,您穿上这身也很好看,只是穿着没有男子的锐气。”

      “怎样才像男子?”

      “戴个帽子吧,姑娘来看看我们店里的幞头吧,都是新鲜样式。”

      陈季宁对着穿衣镜转了几圈,越看越满意,裁缝去给她选幞头,一转身,面面前突然多了个人影,清冽的松香将她笼罩。

      心猛跳了一下,她吓得想丢开外衣,又牢牢把衣襟裹紧,不明白自己在慌什么。

      苏沆在她脸上足足瞪了许久,手抬起一半又放了下去,“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我就乐意穿,怎么啦?”她忙回去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时苏沆还在,直勾勾盯着她刚才换衣服的地方,就像专门在等她一样。

      陈季宁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沆:“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指了指陈季宁胳膊上换下来的衣服,“你自己穿的?”

      “送人行了吧?”她一脸波澜不惊把衣服往苏沆身上比了两下,苏沆不自然地退了半步,冷冰冰凝视着衣服,眼中满是责备。

      陈季宁惊讶道,“你腰还挺细的。”说着她转头对裁缝,“姑娘,衣服的腰围还是改改吧,太大了。”

      裁缝道:“好嘞!”

      苏沆沉默地看着她把衣服还给裁缝,又挑了一顶幞头,付了银子欢欢喜喜在店中打转,看到看到喜欢的拿出来往他身上比划,自得其乐,也不管别人乐不乐意,而他也极有耐心地跟在她身后,少女笑意浅浅,哪里看得出是刚哭过的样子。

      想到那位沈大人她就这样开心?

      当她又把一件深蓝色阑衫往他身上比,苏沆终于忍不住,“那件衣服,你确定他能穿得下?”

      “谁穿得下,怎么了?”

      “他就这么矮?”

      陈季宁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说谁?”苏沆分明看她穿在身上正好合身,还拐着弯骂她矮,“用你管?”

      苏沆也觉得自己这样挺莫名其妙的,对一个不在场的人尖酸刻薄。

      陈季宁不再理他,出了店铺的门坐在盆栽旁的石阶上等裁缝改衣服。

      苏沆跟了出来,像根木棍直挺挺立在一边。

      陈季宁:“你不去店里看衣服,出来干什么......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她反复自省几遍,确定没做过得罪人的事,道,“你找我做什么?”

      “上次你说让我赔那支笔,你说怎么赔,我不想欠别人的。”他解释道。

      “哦,我爹没发现,一支笔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苏沆道:“那不是御赐之物吗,损坏御赐......”

      “苏公子,别那么大声,你是想被砍头吗?”她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苏沆坐下,低声道,“御赐之物我家有不少,多的是一些瓶罐瓷盏,都不知道碎了多少,要是真要计较起来早没命了。好了好了,皇上都不在乎,我们也别放在心上了。行了行了,没事了,韩素还等你呢,你快回去吧。”

      她不知不觉语气像在哄小孩一样。

      苏沆隐隐有些失落,这样就结束了,他才刚坐下来!他好不容易甩开韩素,现在这人还不知道在哪里买吃的。

      “你刚才在哭什么?”他胡乱找了个话题,“刚才,对不起。”

      “多愁善感行了吧。”

      “可你......”你不像多愁善感的人,艰难的一问一答到这里断住,“为什么在孟府门前哭?”

      “唉,”陈季宁重重叹了口气,怎么这个人非得问个明白,要她怎么说,刚懂得你爹死的早就想到我娘,这是能说的吗!

      “没什么,我是想你会去哪里。”

      “我能去哪里。”

      “我在想,你若真能考中,入仕后会去哪里。”

      她认真看着苏沆的脸,确定自己就算第一眼记不清,第二第三眼总不会忘,但似乎真的没见过,不会真是个薄命的面相吧。上一世刚做官就死了,或者被外放出京,三年都没能回京述职,要不然她多少会再见过他几面。

      “在大殿上弹劾你爹和你爹手下那些大臣,然后先在大殿上磕到头破血流,或者一头撞在柱子上,撞得头破血流,再被贬谪流放?”苏沆顺口接道,“你不就是这么想的?”

      陈季宁笑说:“不是,你记这么清楚做什么,哪就这么可怕。我在想你可能被外放出京在地方做官,遇上当地反贼叛乱,或者遇上什么天灾,反正一下子被缠住了。”

      反正倒霉得很。苏沆心道,她果然没盼着自己一点好,就这么记仇吗,哑然片刻,失笑道,“然后你想着想着就哭了,不会吧。”

      陈季宁道:“不会不会,不是这个。你看我手上。”

      她伸出手,漏出来的一截白净纤细的手腕,手指纤细修长,指尖被风吹得泛起红润,像是用红色的汁水浅浅染了一层,苏沆目光停留在被吹红的指尖上。

      陈季宁晃了晃手腕:“不是要你看我的手,是看我的镯子。”

      腕上挂着一个银镯子和一个玉镯子。

      苏沆说不出那块玉是什么玉,只觉得很好看,把那只白得过分凌厉的胳膊衬得温暖柔和,素银镯子就比较普通,这样的银镯似乎与她身份不太相称,在如雪的肤色和玉的映照下也流着光彩。

      盯着别人手腕看了片刻,他略带心虚地收起目光,道:“镯子,有什么特别的?”他以为她又要和他说玉镯子又是哪来的名贵物件。

      “这只银镯子,是我娘留给我的。”

      “留?”

      “是,”陈季宁欣慰他抓住了重点,不需要再听人大惊小怪问一遍“你娘不是陈夫人?”之类的话,免得还要解释一通。“这是她留给我不多的礼物。”

      她一口气飞快说完。

      “所以,刚才你是突然想到她,哭了?”

      “嗯。”

      她平心静气答道,哭了一场后情绪倾泻许多,能心平气和地把伤疤展现出来。

      她曾经拼命隐藏的窟窿在苏沆面前揭开,但她一点也不怕被他笑话,事实上也从来没人敢当面笑她没娘。

      只是别人可能在背后用最尖锐、最恶毒的语气笑她是个没娘养的,而苏沆不会。

      他应该不会吧,陈季宁心想,他应当能感同身受。

      她不在乎别人说她品性如何,却听不得别人说“陈姑娘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应该是没亲娘的缘故。”

      同时,她也不想听别人可怜她,要是听到别人说“陈姑娘真可怜,从小没了亲娘,怪不得成了这样。”她一样会很想撞墙。

      好在,苏沆没说一堆没有用的安慰,比如“你娘会在天上看你”“她永远念着你”之类的话。

      这些话她小时候自己对自己说了个遍,骗骗小孩子足够了,要是现在谁再和她这样说,她还得装出分外感激,

      苏沆整个人僵住,过了许久才别着脸道,“就算现在过得很好,快乐得好像真的能忘记,有时候,看见一样东西就会很想哭。”

      陈季宁点了点头,喉咙里又有些哽咽,她觉着两个人不太熟悉的人面对这面哭太过诡异,干脆把身子背过去。

      他们都不去看对方,也没再说无益的话。

      “如果陈夫人还在,肯定不愿看到你为了别人费心伤神。”

      苏沆颤抖的声音里都是掩饰不住失望、谴责。

      陈季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也像旁人一样瞧不起她么?他也觉得她荒唐可笑,担不起大家小姐的贤良名声。

      是,她当然比不上他,没了父兄还能不偏不倚长成人人都能夸一嘴的贤才。

      但她现在为了谁伤神呢,他都知道了?她和他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他来扮她母亲的,

      “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为别人费心上身,你......”她顿住,苏沆还是没看她,他垂着头把脸藏在阴影里,刚教训完别人倒像是自己受了委屈,陈季宁苦笑了一下,活了两辈子倒真看到一个用心训斥她的人,“你可别自作多情了。”

      半炷香后,裁缝改好衣服,陈季宁付了银子收好衣服,再出来时苏沆已经不见了。

      不会是找地方哭去了吧,陈季宁心想,踏上马车回府,一路上还是想不通苏沆说的费心伤神是什么,难道他知道孟家那一大家子的阴谋,正好她也懒得管他,免得回头还要被人阴阳怪气一通,让他独自应付孟可玉算了。

      只可惜了一身衣服,怕是要白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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