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一个白月光》瞻月

10、第 10 章

　　角落里的姑娘已经站了起来，丁香色的裙子淡雅清新，象牙白的皮肤比初见时更白了点。

　　几个孩子争夺笔上的金莲抢断了笔，闯下大祸后把笔一扔，轰地作鸟兽散。笔都没了，看热闹的人散去。

　　河东转运使惊得合不拢嘴，挺着老腰蹲到地上，走到苏沆面前指着地上毛笔残骸，确定真的是陈湛放在中书的那只笔，派人捡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询问苏沆：“这位公子，这支笔眼瞧着是没用了，能不能让老朽占个便宜？”

　　陈湛的东西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陈湛被一个未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看不上！

　　说出去可是劲爆得很，正好也让诸位参拜过这破烂东西的诸位同僚出一口恶气。

　　苏沆犹豫道：“郑国公送我的东西，我不小心弄坏已经心怀愧疚，怎好意思再转送别人？”

　　扶着转运使的仆人道：“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河东路转运使，朝廷命官，和郑国公交情匪浅！”

　　河东转运使要抢东西，陈季宁见状赶忙跳出桌子。要是让那老东西拿到毛笔尸骨那还了得，嘴巴漏得跟漏勺一样的家伙！

　　她心里急，脚下不稳，险些被一把长凳绊倒，朝前踉跄飞出几步，差点给几个人行了个跪拜大礼。

　　转运使被仆人护着，躲到一旁，苏沆虚扶了一下，手都没碰到她胳膊，

　　“陈姑娘当心。”

　　陈季宁顾不上猜测为什么苏沆能知道她姓陈，直对向转运使气喘吁吁道：“东西是给这位公子的，不就是一支笔而已，看你也不像缺钱的，你不能动。”

　　转运使不认识她，却被她几句话气得身子乱颤抖，死丫头说话这么直白做什么，一点礼数都没有，空口白牙污人贪财，他用得着贪财？即便他贪图一点金银，用得着去抠陈湛毛笔上的一丁点渣子！

　　他气得一刻也不想多待，抓过两段毛笔轻轻一丢。

　　陈季宁诚惶诚恐地捡起，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闯了祸事。

　　陈湛失笔是小，丢脸是大，眼瞧着断笔一事已经传扬出去，陈湛在骂名之外多了条笑话。

　　陈季宁幽怨地看了眼身边恍若没事发生的苏沆。

　　苏沆看着对方苍白无血色的脸道：“陈姑娘，之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你不是得罪我，是得罪我爹，你完了，我要告诉我爹！她在把这一句压下，理直气壮道，

　　“不就是送个东西而已，你有必要这样？”

　　她气鼓鼓的模样让苏沆觉得好笑，恶人反咬一口，一点也不心虚，他面无表情盯着她看。

　　僵持一阵后，陈季宁有些发怵，苏沆敢骂唐昧，那一定也敢骂她，四周人还没散去，要是当面被骂还挺丢脸的。

　　他会骂她什么，“不知羞耻”“不矜持”“没羞没臊”还是“心思歹毒”？

　　良久，苏沆淡淡道：“陈小姐这样，陈相公知晓必定会痛心疾首。”

　　啊？

　　你还管他痛不痛心。

　　他最近痛心疾首的事海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苏沆依旧淡然：“还请小姐自重，给陌生男子送东西，在下担心污了姑娘清名。”

　　陈季宁：......

　　他要她自重，他肯定知道她在缠着沈晗，说不定就是在暗讽她不知羞耻地给沈晗送东西？

　　他肯定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觉得她就是个浪荡的女人。

　　末了，苏沆不明不白地暗示一句，“小姐的用心在下已经知晓，告辞。”

　　陈季宁抿了抿嘴唇，很想问他懂了什么，是知道她用心不纯，还是误会了什么。

　　看苏沆一脸苦大仇深，不会真的觉得她要整他吧，他觉得她是个心思歹毒的人！

　　确实也没错。

　　但事情的发展到现在，和她预想中的有些小出入，怎么着是她被人将了一军。

　　陈季宁脑中成了一团乱麻。

　　唐昧拍胸脯保证说苏沆一定会收下笔，果然笨蛋是想不出好法子的，闹到这个份上她有种作茧自缚的悲哀。

　　苏沆竟然敢直接把笔丢给别人弄坏，差到这种程度的待遇她还是头一次遇见。

　　沈晗当年再讨厌她也没当着面丢掉那些花里胡哨的香囊帕子，还是沈晗涵养好一点。

　　她一万个不服气，这件事情可以不告诉陈湛，也不可能那么轻松放过苏沆，她把断笔举到苏沆眼前质问：“你不喜欢就不收，何必把它弄断？”

　　苏沆无辜道：“不是我弄折的，你也看到了，是那几个小孩，别人还是孩子，陈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他们计较了。”

　　“你怎么知道我姓陈？”她记得自己没说过自己姓甚名谁，“你怎么知道的？”

　　苏沆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对这种女子他敬而远之，一点也不想沾染，冷漠后退一步，“直觉。”

　　“你直觉还挺准的，就像那什么，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断案会用到......唉，你去哪？”

　　苏沆招呼也不打地走了，陈季宁跨过高高低低的凳子跟上，得了苏沆极尽厌恶的一个回头：“你最好别跟过来。”

　　陈季宁：......不讲理的人明明是苏沆，他还没道歉，凭什么教训她。

　　“你先道歉，赔我的笔！”

　　她气势汹汹喊了一句，忽然一人晃入眼眶，她声音瞬间压了下去，用扇子遮住脸，蹲到一尊财神爷后面，用扇子捂住脸，好巧不巧，居然能在客栈里遇到孟嘉挚。

　　孟谦长子孟嘉挚，她仇人之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目前她和孟嘉挚还没有结仇。

　　孟大公子大驾光临，老板觉得自己撞了大运，一日之间陈府孟府都有人来，忙不迭迎接这尊大佛，生怕出半分差池。

　　孟嘉挚比陈松沉稳得多，不徐不疾，清雅高贵，周身透着老练的温润。

　　孟家家丁训练有素，不动声色地把想要围上来的商人挡在外面，给自家主子空出一片清净地盘。

　　孟嘉挚没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笑容可掬地走向苏沆和另一个举子，两人对坐在方桌两侧，身子端得笔直。

　　不知孟嘉挚说了什么东西，苏沆和书生都收敛地笑着，不卑不亢的很是得体，孟嘉挚也颇有风度，在外人看来几个翩翩佳公子相谈甚欢，在陈季宁看来几个人假模假式地客气，渗得人发慌。

　　几个人只说了一小会的话。

　　孟嘉挚是大忙人，朝中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没工夫在苏沆他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意思带到即可，他脸上笑意盈盈，想来谈话结果在他意料之内。

　　不会是来挑妹夫的吧，陈季宁自然而然想到这一层。

　　等孟嘉挚的背影消失，陈季宁从财神爷身后转了出来，“孟嘉挚和你们说什么了？”

　　姓孟的和他们说了什么，和苏沆一道的书生笑得满脸喜气，苏沆看起来也挺开心的，在看到她的一瞬恢复冷淡。

　　书生乐道：“好事，孟公子邀请我们到他家赴一场诗会。”

　　陈季宁轻哼一声：“孟公子来找你们你们就开心？我送礼物就能随便给人弄坏？”

　　韩素往一旁挪了两步，陈小姐有十分火气九分都是冲着苏沆来的，陈小姐不比寻常闺秀，他记起唐昧曾说过陈小姐对苏沆有意，不吭声退到一边。

　　眼前只剩下苏沆，陈季宁不指望他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她说话，于是自己挑了个板凳坐下，酝酿好情绪后吸了吸鼻子装作抽泣，垂着头用很小的声音嘟囔，

　　“苏沆，我是真心想要送你东西的。”

　　苏沆一愣，以为自己产生错觉，这姑娘居然在委屈，他不知道她在委屈什么。

　　“苏沆，那支笔对我爹来说意义非凡，他说，这支笔写字的时候手感很好，我以为你也会喜欢，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

　　她办了什么坏事？苏沆思绪一滞。

　　他发现从始至终都是自己满怀恶意地揣度着她。

　　她送他东西他把礼物当成拉他如泥潭的妖物，唯恐避之不及。

　　陈季宁看他犹豫的样子，兴奋地发现自己找到了一条新出路，虽不能挽回什么，但能勉强找点颜面，

　　“我不知道你不喜欢，以后不会这样了。”

　　说完她默默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在苏沆眼皮下完成了一套“我是真心的，我很可怜”的表演。

　　苏沆惊讶归惊讶，心中还是警醒几分，他用心盯着那张梨白的小脸，不放过每一个表情，想从中找出一点破绽。

　　蝶翅一样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下一瞬眼泪就要滴落下来。

　　他心头密密麻麻泛起一阵酸楚。

　　朝廷纷争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她什么都不懂，那么无辜单纯，只会对别人好，她是从没受过委屈的相府千金，竟然要受他最恶毒的揣测。

　　当陈季宁像一片浮云从从他手边擦过，苏沆顿时失了镇定，手比脑子快了一步抓住她的袖子，柔软的锦缎攥在手中，他不知所措地用力一拉。

　　陈季宁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拉得站不稳脚，脚下虚浮着坎坷了几步，轻飘飘地被苏沆拉了回去，身子小幅度地晃了两下，低垂着眼眸，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