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孟婆俏阎王》不停吃鱼

4、4.方续应允求婚

　　兰辞对于那张发黄的劣质宣纸上自己的画像十分满意，又见小画家那穷困潦倒为生计所困的窘迫模样，除了对弱势者的怜悯恻隐，更多的是对人才埋没的叹惋可惜。于是乎兰辞付了画像的铜钱后，也不顾对方是个流浪汉，毕恭毕敬地将他请到了家里。
　　那小乞丐洗净了脸庞，穿上府里干净簇新的衣裳，一张小脸干干净净如出水芙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清澈透亮，带着些羞赧和胆怯地望进兰辞眼底。他的模样清秀端正，柔和地毫无攻击性和威慑感，兰辞见他捯饬完整后的第一眼便在心里暗道惊讶，觉得眼前的少年人竟比从前他见过的所有风流倜傥貌比潘安的青年才俊们加起来还要俊秀些。
　　方续自来到京城以后就一直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过的是上顿不接下顿从未果腹的日子，一朝踏进端庄大方、算不上恢弘但不失小家温馨的兰府，只觉自己犹如不速之客在这一方天地间格格不入，让他煞是惶恐。所以初到兰府的日子里他整个人谨小慎微，束手束脚，对着突然轻易得来的美好生活不敢坦然接受，且不说下人们送过去的衣物吃食，就连专门为他腾出来的厢房都让他张皇失措，接连道自己只消借宿柴房、或是同下人们一道吃住即可。
　　为了给母亲作画像、同时也是卖给相熟的同僚一些面子，兰辞专门购置了一位同僚亲眷推荐的笔墨纸砚，那上好的墨条、糅杂了金箔的宣纸方续更是不敢多用，几乎每拿一张都要当着兰大人的面问询过得到首肯，才会谨慎地、像对待珍宝似的去使用。
　　他太小心翼翼，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着，害怕自己有一处表现不妥当就会被主人家赶出府去。
　　兰辞瞧着对方垂下去的脑袋，脸颊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削瘦苍白，两只手不自觉地搅在一起胡乱地拨弄着指尖，笑道：“我很可怕吗？”
　　兰辞此人但从外表上来看，和“可怕”完全沾不上边。他一双桃花美目，瞳色浅如琥珀琉璃，总是含着春波般的笑意，许是打江南出身，他骨子里带着南方人的温婉亲和。
　　方续有些窘迫地抬头，急忙想要解释：“不、不是的。”
　　“我请方先生来府上为我母亲作画，您既是客人，我亦有求于您，方先生不必拘礼，且当做自己家里自在些罢。”
　　当时兰辞这样劝慰不过是看那少年实在拘束，而对方似乎也将他的话记在心上，如今小画师已经来府上两月有余，不再如从前那般拘束怯懦，与母子俩人倒也熟络了起来。这会儿兰辞陪完母亲，窗外天色已至黄昏，霞光烧红了半边天，便走到埋头作画的小画师身边，对方过于专注竟毫无察觉，心里一软，道：“方先生今日辛苦了，不如就此歇息，同我一道去用晚膳吧？”
　　方续看他一眼，也不同他客气推诿，动笔画下最后一笔，将纸页摊开，道：“好。”
　　两人与兰夫人告辞后一同走到屋外，兰辞如今虽是四品官员，但为官清廉，不喜奢靡，故而住的还是刚入京时皇上赏赐的府邸，前后只有两进，不过他尚未娶亲，府内人丁稀少并不显拥挤，方续在院里走动倒也无拘束。
　　正是深秋寒风猎猎，院子里的梧桐早已脱尽了绿叶，光秃秃的树桠凸入遍布霞光的远天，将橘红的幕布割裂呈许多细小的斑片。
　　四下无人，兰辞终于按捺不住，道：“那日我同你说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闻言方续脚步一顿背脊一僵，他缓缓转头，洁白如雪的脸上带着艰难与纠结之色：“你我都是男子，身份又是如此天差地别，大人您在朝堂之上势头大好前途无量，鄙人一届草民漂泊无依，怎能与您相配？且我混迹街市已久，最是深知舆论流言的可畏之处。”
　　方续皮肤原本就白皙无暇，如上好的、没有一丝纹路的光整白瓷，此时不知是不是远处的斜阳映红了他的脸颊，正浅浅泛着绯色，眼底却是忐忑与顾虑，一局促两只手就又不自觉地缠在一处做小动作。
　　“你知道的，如若你愿意，我甘愿为了你退隐田园，过无拘束的日子，只有你我、和母亲。你若是想开画坊，我也定是支持的。”兰辞一脸正色又不失温和风度，他看见方续那双如漾春波的眉眼，更是急切地去拉住他的手好将它们从主人的小动作中解放出来，“至于流言，我不怕的。”
　　“那兰夫人那该如何？”方续的眉头微微蹙起，漂亮的浅纹中蓄着困顿，“您为人臣我无法多言，而您为人子，兰夫人如今病重，您又如何能用断袖之癖如此腌臜之事去刺激她、叫老人寒了心？”
　　闻言兰辞却是一声轻笑，似是早就料到对方会有如此顾虑，抓着他的手握地更紧：“你猜我为何此般年纪还不曾婚娶我母亲却也毫无催促之意？”
　　见方续四处乱窜的忐忑视线如此不安，便不再卖关子：“我自幼时便知自己有龙阳之好，母亲虽一时生气却也不忍再去糟践人家好姑娘，只求我能好好过日子。现如今我心慕与你，她也是知晓的。”
　　“什、什么？！”因为吃惊，方续的耳朵和脸颊更加发红发烫，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兰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确实有些不同，可他只当那是兰夫人面慈心善才会以那样的目光注视自己，却不想……那他每日在夫人面前晃悠，对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兰辞见他乱神的可爱模样，圆润的耳廓爬上嫣红颜色，就着夕阳度的一层金光，煞是好看。
　　“虽不想如此悲观，但母亲的身子每况愈下大不如前了，你若是肯，我便娶你，一来了却我的心事，二来也好叫母亲宽心。”兰辞紧紧拉着方续的手，这双手虽然洁白却十分粗糙，想来流浪的日子里这手的主人定然吃了许多的苦，不然也不至于有这样一双满是伤痕和茧子的手。
　　兰辞比方续高半头，他微微颔首望进方续的眼底，带着笑意的诚恳与坚定落尽后者的眼里，眼角有一粒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痣，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清风朗朗，拂人发丝，也动人心弦。
　　相顾无言，仿佛光是视线的交流，其中融化的千万思绪就可以尽收眼底，不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要望那一眼，对方心底的情谊就都能够看到。良久，方续才缓缓说：“可陛下有规定，男子不可为正妻……”
　　兰辞自然也晓得这个成文的规定，从前朝开始民间就盛行男风，当今皇帝便是男女通吃，后宫里亦是男宠无数。只是发妻薨逝，皇帝想要立心爱的男子为继后却遭到群臣以及皇太后的坚决反对，认为那是违背纲常伦理、愧对先祖的大逆不道之事，腌臜癖好私下玩玩也就罢，怎可搬到明面上来砸了皇室脸面？天子盛怒之下便下了诏令，天下男子都不得为正妻。
　　这便是此时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难题了。
　　兰辞紧紧握着方续的手，生怕他逃跑似的，思索了片刻才出声：“我知晓，便要委屈你了。在内，我以正妻之礼待你，而在外，只对外人道你为妾。但我兰某愿意在此立毒誓，此生绝不会再娶妻，否则五雷轰顶天打雷劈。”
　　他顿了顿，见方续那小脑袋又垂了下去，心中愈发忐忑，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可愿意？”
　　小画师红着的脸蛋似是秋日里的苹果正月里的灯笼，眼里泛一汪春水，羞怯地点头说好。兰辞听得了那极小声的回应，愣神片刻，而后宛若得到至宝，激动而亢奋地一把将小画师搂进怀里，却后怕自己太过鲁莽将对方吓到，又泄了几分力，煞是呵护地抱着他，轻声说：“多谢、多谢你。”
　　方续不曾想过兰辞会是这样的反应，如一个稚童得到心爱的宝物般雀跃幼稚。他把脸靠在对方的颈窝感受他身上的草药气味，虽是寒秋但兰辞的身躯、胸膛却是温暖结实，那样紧紧地搂着他，仿佛这一方天地里唯有他们二人。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滚烫、令人心安的怀抱了，也许就是这样难得、陌生却又直白的温暖才更加动人心魄，方续鼻尖萦绕着苦涩的草药气味，抬手环抱住兰辞劲瘦的腰肢，声音闷着：“该是我多谢你。”
　　两人在内院旁若无人地搂了半晌，似乎因为天气寒冷谁也不愿脱离温暖的怀抱，直到有丫环出声提醒，这才有些尴尬地松了手。
　　一同步行到膳厅的路上方续走得极快，紧紧跟着那丫环的脚步，兰辞稍稍靠后从容不迫，望着那急匆匆的背影和对方随着走路而飘逸摆动的墨发，不禁轻笑，想来小画家又是含羞了。
　　下人们早就备好了晚膳，因为兰家本是江南人士故而桌上多是口味清淡的江南菜色，但方续这两余月都并不排斥甚至吃得津津有味，原本尖瘦的下巴脸颊也渐渐有了不明显的肉感，这会儿扒着米饭腮帮子鼓鼓的，光是瞧着他吃就叫人食欲倍增。
　　兰辞给他夹了一筷清蒸鲈鱼，鱼刺仔细剃去，道：“合你胃口？”
　　“自打北上以来上顿不接下顿，果腹都已困难，更别提吃一口家乡菜了。”方续仔细咀嚼完，回道，“承蒙大人您厚爱，方某感激不尽。”
　　兰大人对这个称呼颇有不满，但此言之中更吸引他的还是那句家乡菜，有些意外道：“家乡菜？莫非你也是南方人士？”
　　闻言方续顿了顿，眸光不动声色地暗下去，沉声说了一个笼统的地名。而后兰辞忽而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道：“那还真是巧了，你我皆是江南人，而此时此刻却在京都共尝家乡菜，真是莫大的缘分。”
　　用完晚膳天色已黑，夜幕之中闪着点点寥落的繁星，兰辞哼得一首轻快的小曲，端着汤药去了他母亲的卧房。
　　兰夫人喝完药，瞥见儿子眉梢喜色，问：“为何如此高兴？”
　　兰辞便将方续应允婚事的事给他母亲说了，言毕，兰夫人沉默片刻才伸出苍老骨瘦的手覆上儿子的，厉色道：“你既许诺要以正妻之礼待他，那该有的规制流程就一样都不能少，他一个男子嫁与你已是极大的不易，你可千万要上心。”
　　“是，儿子知道。”兰辞的眉目像极了兰夫人，是江南人惯有的温婉清隽，微黄烛火轻晃时，那眉目间的温情更是柔和，“今日不叨扰母亲休息，待明日再来与您商榷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