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柏》汌幽龙

13、初出茅庐…

　　体育课过后，学生们稀稀散散地回到了教室中。

　　王赫在洗手间洗把脸后，便拖沓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教室，几近瘫痪地一下躺在椅子上。

　　“咋回事，累瘫了？”张平同样躺在椅子上，眼珠子有气无力地朝左一转，整个人如同泄气皮球般乏力。

　　“你不也是么……”王赫呆望着天花板。

　　“这节啥课啊……”

　　“生物……”

　　“生物？”张平打起些精神，“我听说，教咱们生物的是个年轻女老师。”

　　“我可不信你说的。”王赫摇摇头，“政治和体育哪个跟咱想的一样？所以我觉得不能用常人思维猜。”

　　话完，王赫一脸认真地猜测道:“可能是个中年胖子，还可能是个瘦猴。和你一样。”

　　“也是……诶等会，你说啥玩应？”

　　“都憋说话啦！老师来啦！！”

　　随着一声尖锐的通告，二班的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回到座位上，静待着老师的到来。

　　也许是上一次政治老师带来的威慑，这一刻空气异常安静。

　　直至一步步高跟鞋声传来。

　　众人屏息凝神。

　　一位长发及腰，身着白色衬衫与浅灰短裙的年轻女教师步入教室。

　　她脸上的淡妆恰到好处，与钟倩那样浓墨重彩的夸张装扮差了不止一点。像是在水墨画平淡优柔的描绘中添上一笔艳丽的粉红，惹人注目，却又不显得张扬。

　　那双清澈透亮的双眼，年轻而富有活力，文雅而内蕴蓬勃。

　　“哇……！”
　　众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最后汇聚为一场合声。

　　“你们好……我是艾梦婷，你们的生物老师。”艾老师一边略带颤音地说着，一边用手背擦拭着额头。

　　“哎呦我……”王赫傻了眼，随即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我要撤回刚才的发言。”
　　“这得我来。”张平抡圆胳膊正要来一记狠的，就被王赫打断了。

　　不过稍后，王赫就发现了些端倪。

　　王赫摸了摸下巴:“张平。”

　　“咋了？”张平还在远眺着艾老师。

　　“你觉得这氛围是不是不太对劲？”

　　“氛围……诶，也是。这都过了两分钟了，老师怎么不讲课呢？”

　　“你看看。”王赫指了指艾老师。

　　张平这才发现，艾老师的额头上的细汗分明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聚成汗珠落下。

　　张平细想过后，恍然大悟:“这老师第一天正式教课吗？”

　　“啧，难说。”王赫理了理头发，“万一是装的呢？先让我们觉得她平易近人，然后再反手把我们打包带走。”

　　又是接近一分钟的沉默。

　　“老……师？”
　　第一排的学生终于有一个坐不住的学生，小声地提醒艾老师——她正在上课。

　　“啊……”艾老师的脸色逐渐红润，“抱歉，同学们……这是我转正后的第一节课，有点紧张……不好意思。”

　　此言一出，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像是触发了话匣，台下的学生们纷纷开始议论起来这个“新手”老师。

　　“额……怎么像一点教学经验没有？”

　　“是啊是啊，这能靠谱吗？”

　　“唉，这种老师教我们，以后生物学不好可怎么办？”

　　所有提到艾老师的话语，几乎都带着些贬义。
　　这些话语像是一根根针，不断地挑拨着王赫的耳膜。

　　王赫深恶痛绝未知全貌便妄下结论的人。只要没有实证，一切皆有迂回的余地。但显然这些指点江山者并不打算给艾老师机会。

　　“怎么办……？”王赫皱眉。
　　他需要找到一个办法，既能让老师重获自信继续教课，又能马上堵住这些人的嘴。

　　“诶……有了。”王赫一拍脑门，一把拉住张平，“张平，你听我说……”

　　“啥？”张平听完王赫的计划过后眨眨眼，“这能好使？”

　　“信我的。”王赫嘴角一扬，“哥虽然不怎么学习，但学的肯定有用。”

　　台上的艾老师虽一动不动，但一句句质疑打击她的话语仍直戳着她的心坎。

　　她仿佛置身于十四年前。

　　那些不请自来的回忆充斥着她的脑海，让她的思绪紊乱。

　　“我与之前已经不同了……”艾老师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回避过往，尽量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静，但久久不能缓过神。
　　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让她无法开口。

　　“我……我真的不适合当老师。”艾老师深呼一口气，随后俯首准备下台。

　　迈出一步。

　　忽然，台下响起一两点掌声。

　　起初并没有人接应。

　　像是滴滴水落，没有人知道这是雨临的前兆，还是不过一点露水的落下。

　　但不久后，又一次冒出第三点，第四点。

　　它正向艾老师证明，这是一场厚积薄发的阴雨。在落下几滴预兆后，它的声势愈发浩大，从连绵变得浩荡。

　　而这是对她真真切切的鼓励。

　　她不需要再自卑了。有人正对她充满期待。

　　艾老师禁不住涌出一两滴泪。

　　“好的……”艾老师立马拭去眼角的珠光，面带微笑地开口，“同学们，让我们打开生物书的第一页……”

　　王赫见艾老师开始正常讲课，可算松了口气。虽说这节课大概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他也不想让老师第一节课就如此难堪。

　　“诶？还真有用啊。你搁哪学的这招？”张平一脸诧异地看向王赫。

　　王赫摸摸下巴，略带迟疑地回道:“我也快忘了。大概是二八定律？”

　　“啥二八大杠……”张平用小拇指扣扣鼻子，“这大杠定律还挺好使啊。”

　　“……”
　　王赫扭过头不再与张平交流。

　　“同学们，让我们打开生物书。”艾老师重拾自信，脸上的神情都已轻松几分。

　　王赫从空荡荡的桌堂里一把薅出沉睡的生物书，随即准备好好地听一节课试试。

　　……

　　眨眼间，下课铃陡然响起。

　　七年二班的教室鸦雀无声。只能用一句短语形容——震耳欲聋的宁静。

　　尤其是先前质疑艾老师的学生们，他们的脸色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一抹惨白。

　　他们真的错了。

　　他们并不清楚艾老师究竟是何来历，学校又是如何招募到这位天才老师的。

　　艾老师的语调跌宕起伏，层层递进。即便是嗜睡如命的王赫与张平，也在聚精会神地听课。
　　一旦一点睡意初现，艾老师便会敏锐地察觉到并再一次运用生动的事例与故事调动学生积极性。
　　几个毫不重复的故事丝毫不影响艾老师的授课进度。不知不觉间，知识像是一群强盗般强横地闯入众人的脑海。

　　现在已经下课两分钟。原本生龙活虎的班级在这一瞬都变得沉默寡言，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疑惑与惊讶，以至于没有时间起身离开。

　　艾老师直愣愣地站在台上，又像是变了番面孔，再次回到讲课之前腼腆的模样。

　　“好……好了，同学们，我们下课吧。”

　　“老师……再见。”

　　王赫起身鞠躬过后，便小跑过去追上刚刚离开班级的艾老师。

　　“艾老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嗯……嗯？我吗？请、请说吧。”

　　艾老师与课堂上自信满满的状态判若两人，王赫不禁怀疑艾老师的真实性格是怎样的。
　　难道她每次教课都是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上场吗？

　　不过，性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问她不会得到什么有用回答，还会让艾老师尴尬。

　　那就……

　　“老师……您是多久转正的？”

　　正常来说，实习转正的时间在一年左右，也有些是六个月，甚至三个月。

　　王赫并不清楚流山中学实习时间的长短。不过艾梦婷这样能力出众的新生教师，大概最多也仅需六个月。

　　“嗯……我记不太清了。一个月左右吧。”艾老师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谷校长人很不错，看来是抬举我才让我这么快转正的。”

　　等等。

　　一个月？！

　　王赫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谷校长的动机有些太明显了。
　　这哪里是抬举艾老师，分明是怕她落入别口啊！

　　“啊……这样啊……谢谢老师……”
　　询问过后，王赫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

　　“嚯，王赤赤同学又去骚扰老师了？”张平顶着一脸贱笑前来打趣，但被王赫一吓唬就窜走了，“真是的……开个玩笑还不让了。”

　　“我总觉得这老师哪里不对劲……”王赫眼皮半闭着，摇着椅子正想些什么。

　　“啥不对劲……”

　　“你好。”

　　一个清冷的声音闯入，顿时吓得王赫差点翻倒。

　　王赫抬眼一看，一位身穿清透黑衫的男生夹在王赫与张平中间。

　　“咳咳……”王赫装作无事发生，“有、有什么事情吗？”

　　“请问……你叫什么？”

　　“王赫。”

　　那个男生闻言，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刚才那些事我看到了。本来我以为，除了我不会再有别人以这种方式鼓励艾老师。但令我更没想到的是，我们连鼓掌的时机都能如此恰巧。”

　　王赫瞳孔微缩。

　　怪不得在他准备鼓掌的前一瞬，就听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掌声。

　　随即那人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似是双天生的钢琴手般线条流畅。

　　“我叫楚庄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