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极乐鸟［GB］》榆卿木

7、移情

　　过了新年后，结束了假期的依旎变得很忙。

　　徐鲸的病情恶化了，上一次发病的时候把医院门口的小盆栽给砸了，甚至来了好几个医生护士才把她控制住。

　　但比起频繁发病的徐鲸，沉默寡言的艾妩好像更令人担忧。

　　虽说艾妩愿意与依旎提起他的过去了，这应当是一个好的转变，可依旎注意到这一个月艾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眼底的乌黑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重了。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张纸一样轻薄，好似随时都可能倒下。

　　依旎猜想他这段时间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对他来说难以接受的事情，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去过问。

　　在春风吹拂着这座城市的时候，春天也带来了关于徐鲸病情的好消息，在依旎的悉心照料下，徐鲸的病情有稍微的好转，相比之前，稳定了许多，甚至有减少的趋势。

　　另一个好消息，就是艾妩快回来了。

　　他发信息对她说，他会在三月份回来，然后预定一次领床。

　　在依旎的笔记本里，关于艾妩的那几页已经很久没有进展了，而往后几页徐鲸的病情报告却写得满满当当，有十几页。

　　依旎对于艾妩情况的了解程度还只是一点皮毛，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录，根本不足以让依旎判断他的情况。

　　下一次领床，依旎要把握好撬开艾妩心门的机会。她总觉得如果放弃了他，艾妩就再也回不来了。

　　况且，身为医生，怎么会放弃一个病人。

　　——

　　“依旎医生！”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依旎愣了愣神，转过头去，顺手摸了摸女孩毛茸茸的发顶，温声开口：“怎么了？”

　　女孩温顺得像一只刚出生的奶猫，任由依旎的指尖没入她柔软的发丝。

　　徐鲸因为药剂的加大，明显圆润了许多，近期也变得有些嗜睡，每天都缠着依旎要她讲故事，然后乖巧地躺进被窝，沉沉睡去。

　　徐鲸怀里抱着一本故事书，是她最喜欢的那一本——《海的女儿》。

　　她“啪”一下把书放到桌上，撑着桌边蹦蹦跳跳，“给我讲嘛！给我讲！”她嬉笑着。

　　依旎笑着拿起书，起身去牵徐鲸的手，女孩却灵巧躲过，蹦跳着去推开房门。

　　穿过医院的长廊，徐鲸一路上跑跑跳跳，仰着头，很有礼貌地给每一个人都打了招呼。

　　“王爷爷好！您画了新画吗？”
　　“李奶奶！也帮小鲸折一罐星星吧！”

　　女孩来到走廊的尽头，她停在那，歪着头想着什么，随后一手推开门，跑了进去。

　　房间内很整洁，角落掉落了几根断掉的蜡笔，每一节只有一个指节那么长，不像是摔断的，应该是人刻意掰断的。

　　依旎扫了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依着徐鲸的想法，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她替徐鲸拉上被子，安抚性地拍了拍。

　　“闭上眼睛。”她翻开故事书，轻声开口：“我要开始喽。”

　　“从前，在海洋里生活着一位美丽的人鱼公主……”依旎垂着眼眸，声音轻而缓，一只手轻拍着徐鲸的身体，像极了一位年轻的妈妈在哄亲爱的孩子。

　　在徐鲸的世界里，时间在此定格。

　　……

　　南方的清晨寒气较重，艾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与一条牛仔裤。他蹲在庭院中，敛着眉眼，面前放着一个瓷盆，里面烧着一打纸钱。

　　他静静地看着纸钱燃烧殆尽，差不多快没了时，就往里头丢去几张。萝卜墩上插着几根烧着的香，烟雾缭绕，旁边的泥土上有几处湿润的痕迹，和一个空酒杯。

　　王小丽他们住在小洋楼里，过年只奉了天和的，连爷爷的纸钱也没有烧。艾妩独自一人带着香、酒和纸钱，跟着村里人一路去奉了所以神仙。

　　可是作揖的时候，他什么也没给自己求，只是默默地拜了三下，祈求母亲与爷爷在天之灵永安。

　　等到最后一丝火光燃烧完熄灭，艾妩撑着膝盖站起身，冷风往衣摆里灌，他却好似没知觉一般，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向门口，出去之后，顺带关上大门。

　　今天八伯叫他来家里吃饭，祖上约定好了的，他也不好拒绝。

　　农村的新年一般会长一些，并且按着辈分来确定今年在哪家过，大家都会聚在一家人那里一块吃饭，会一直吃到所有人都回去上学上班了才算结束。

　　而今年，正好轮到八伯家摆桌。

　　邻里乡亲围着桌子坐下，早餐倒也比较简单，边炉里烫着粉条，八伯匆匆忙忙地把料汁放到每一张桌子上，热情地吆喝着：“大家吃饱啊！可别到我家饿着了！”

　　艾妩找了一桌坐下，刚捞起一碗粉，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依旎。

　　“极乐？”他刚接通电话，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颗毛茸茸的小鸟头，艾妩愣了愣。

　　随后小鸟就被人从摄像头前拨开，依旎的脸进入镜头，她嘴角挂着浅笑，说：“艾妩，今天周六，准备去哪里玩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赶集日。”

　　赶集日，是一句普通的家常问候。

　　“不去哪，在家里。”艾妩摇摇头，嘴里还叼着木筷子，镜头中的他有些许摇晃。

　　“这样啊……”依旎呢喃一句，试探性地开口：“什么时候回来这边？”

　　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声音又放得柔了一些：“早些回来，我帮你安排住所，我也好些做准备。”

　　对面吸了一口粉，点点头还没说话，一位老爷爷就凑了过来，闯进了屏幕，他看见依旎，笑了起来，土黄色的脸上布满邹纹，一笑便都挤在了一块。

　　“哎呀！”八伯拍了拍艾妩的肩膀，高兴地说：“心心找到喜欢的小姑娘了？可惜喽，你应该早点带回来给八伯和你爷爷看看！小姑娘看起来就很有富贵相啊！”

　　“八伯……”艾妩扯了扯嘴角，“她不是我女朋友。”

　　“哦！”八伯突然凑近小声说：“是还没在一起吗？没事没事，我们家心心那么好，肯定能成！”

　　艾妩羞愧地想找个洞钻进去。

　　依旎看着两人，乐开了花，在一旁直笑。

　　艾妩瞪了她一眼，无奈地劝道：“八伯……您先去吃饭吧，我跟她聊聊。”

　　“好啊！”八伯一拍艾妩的肩，满脸笑意地离开了。

　　“依旎。”艾妩转过头。

　　“艾妩，你小名叫心心呀？”依旎笑着，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些轻佻，却不让人觉得讨厌。

　　“不是。”艾妩叹了口气，“我原本是被取名为‘艾心’的，小时候我爸说做人要有爱心。”

　　“后来呢？为什么又改了？”

　　“后来……”艾妩放下筷子，思绪飘远，“是因为我奶奶，那天奶奶突然就晕倒了，醒来后觉得难受，医生说是太老了，身体又不好才这样的，但家里人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就去找了算命先生，先生说我的名字与她相克，让我改个名。”

　　“然后就改成了艾妩？”依旎有些惊讶。

　　“嗯。”他点点头，“心心这个名字，是老一辈的人改不了口，才一直叫着这个名字。”

　　依旎顺了顺极乐的毛，突然开口：“我可以叫吗？”

　　“什么？”

　　“我可以叫你‘心心’吗？”依旎弯起眸子，声音愉快：“我觉得很可爱，也很适合你呀，艾妩。”

　　心心，确实是一个让人恨不得捧着手心里的宝贝。

　　艾妩皱了皱眉，板着脸开口：“不可以。”

　　“为什么呀？”依旎笑出声来。

　　“挂了。”他抿着唇，冷声说：“我下周一回去。”

　　视频电话挂断，依旎轻笑一声，看向一旁趴在桌子上的极乐，用食指搓了搓小鸟的头，“极乐，一定要摆出乖乖的样子，等艾妩回来，也让快乐起来，好不好？”

　　极乐用脑袋蹭了蹭依旎的手，“啾啾”叫了几声。

　　和依旎挂断电话后，艾妩就父亲被接到了小洋房里，说的好听是为了安抚他，说的难听一点不过是想在人前装装样子。

　　他刚坐上床没几分钟，就又接到了电话。

　　“小妩啊，我们家的补习什么时候开始？”

　　艾妩其实从小成绩还是很不错的，初中的时候还可以在市里排的上号，可当他上了高中，艾秋灵上也了初中，她在初中学习上开始吃力，成绩更是一落千丈。

　　他们边让艾妩不要住宿，不帮他签住宿申请，让他不得不留在家里辅导妹妹。

　　他所期待的离开就此落空，于是他就开始装成成绩不好的混子，利用课余时间做着兼职，用来维持生活。只凭父亲一个月给的五百，怕是根本活不下来。

　　酒保、餐厅服务员、奶茶店、保洁他都做过，但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家教。

　　艾妩就是靠着这个在外边租了房子，离学校很近，但是很小，只能放一张床。用钱的地方不止这些，甚至连他的医药费他都出了一半，另一半是他求着家里出的，因为那时的他实在付不起，不管是时间还是钱。

　　“两天后下午吧，您有空吗？”艾妩算了算时间，那天正好回去。

　　沟通好时间后，他放下手机，有些呆滞地环顾着空无一物的房间，因为爷爷的去世，王小丽迫不得已才同意艾妩住进家里。

　　房间不大，看起来是一间杂物房清出来的。

　　其实与父亲决裂那天，他是撒了谎的，对依旎撒了谎。那天他的思绪很乱，本想回去他那间小出租屋，但不知为何走到了医院，下意识地拨通了依旎的电话。

　　他的潜意识里不把出租屋当成家，却将依旎划分为家里人，有她在的地方可能是家。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早就全身心地依靠了他的医生。

　　医生与病人的关系中，有个专有名词形容这种意识行为——移情。

　　将自己对于某一个人的特殊情感转移到了自己的主治医生身上，对医生产生爱慕的情感，不自觉地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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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呃呃，最近三次这边有点忙，所以后面的更新可能要推迟，大概是两个星期一更这样，私密马赛［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