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极乐鸟［GB］》榆卿木

4、想家，回家

　　第二天一早，依旎准备去喊艾妩下来吃早饭。她曲起手指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答。

　　“艾妩？”依旎蹙起眉头，又敲了敲。

　　依旧没人应答。

　　她推开门走进去，床上深灰色的被子铺得整齐，窗帘没有被放下来过的痕迹，房间里早就没有了艾妩的影子。

　　他不见了。

　　依旎赶忙去寻，她从一楼客厅找到楼顶，冷风呼呼地吹，她四处看，除了昨晚艾妩换下的衣物，到处都没有他的气息。

　　她安慰自己：他可能自己回家了吧。

　　依旎被冷风吹得难受，裹紧身上的披肩，下楼去。

　　极乐在笼子里叽叽喳喳地叫着，看到依旎走过来，开心地跳着转圈，用它的尖尖的鸟啄去啄笼子。

　　依旎走进，看到了极乐的笼子旁边留下来了一张小纸条。

　　——我想家了，离开了这里，回自己的家。

　　“离开这里？”依旎喃喃自语，她眉头紧锁。可艾妩的家不就在这里吗？他能去哪呢？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拔起腿就往楼下跑。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依旎，她一刻也不敢停，冷汗布遍全身，她纤细的眉毛紧扭在一起，惊慌失措的表情出现在依旎秀丽的脸上是那么扭曲。

　　依旎跑下楼拿起手机拨号，按键的指尖都止不住地颤抖。

　　电话一接通，依旎就急忙开口，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嘶哑：“王……王女士，艾妩他回家了吗？”

　　“艾妩？没有！”对面的女人尖叫起来，可能是因为周六的打扰让对面不耐烦，也可能是因为“艾妩”这个名字对她刺激性很大。

　　平地一声雷。

　　依旎瞪大了眼睛，无声地动了动嘴，什么也说不出。

　　对方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并不想多说些什么。

　　王小丽的否定证明了艾妩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说他离开了城市，可世界那么大，她该从哪里开始找呢？

　　依旎无助地摔到沙发上，柔软的发丝垂在肩头，显露出主人的无助与迷茫。

　　她也试过打艾妩的电话，可根本打不通。

　　连着好几次，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的电子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留言请按……”

　　“唉……”依旎挂掉电话，不再尝试。

　　什么办法也没有吗？她想着。

　　依旎最终还是报警了，除了人民警察，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了。哪怕希望渺茫，也总要一试。

　　依旎做完一切后，便开始机械般地活动，她先是灌了一杯凉水，脑子里的混沌并没有因此消散，思绪像细线一般，缠绕在一起，无穷无尽，理不清。

　　虽然她对艾妩除了病人跟医生之外没有过多的情感，但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真心想治好艾妩，让他周身忧郁的气息散去，让他拥有一个风光无限的青春。

　　艾妩的消失是她的失职，她怎么可能将自己置身于世外。

　　至少现在不行，现在只有她能帮助孤立无援的艾妩了。

　　“啾。”

　　依旎无休止的徘徊最终停在了雪白的团子面前。极乐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极乐？”依旎如梦初醒般惊讶出声。

　　她这才发现这已经是自己第五次来到极乐的笼子旁了，要不是极乐惊醒了她，她可能可以走上一天。

　　“怎么了？极乐。”依旎伸手过去。

　　小鸟软乎乎的胸口贴上了依旎的手背，用小脑袋蹭着她的手，抬起头来用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望着她。

　　应该是饿了。依旎叹了口气，无奈地摸着极乐的脑袋，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件事。

　　——

　　艾妩离开的时候是这座城市最安静的时候，长夜漫漫，只有夜幕中的点点繁星照亮了他将要去的方向。

　　他定了夜晚的机票。他将要去多水的南方，回到他生长的地方。

　　他的精美与易碎是水乡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绝世之作，是与他灵魂极度契合的地方。

　　在那儿，他就是极乐鸟。

　　只是，艾妩在飞机上过得并不安稳，他的周围，甚至是飞机的窗外，都有陌生又可怕的人脸。

　　那些人脸很吵闹。他们嘲笑、辱骂、漫不经心地揭开艾妩的伤疤。艾妩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哪怕这样，也抵挡不了骷髅人脸的攻势。

　　可惜依旎看不到，也听不见。

　　“嗯……”艾妩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抬手撞到了没有放上去的桌盘。

　　艾妩生得白，这样一撞，手背瞬间红了半边。

　　他有些懊恼：自己这么会想到依旎呢？才一起生活几天就对她产生依赖了吗？

　　“依旎……”艾妩啧了一声，说什么病人对医生产生情感之类的，也太奇怪了些。

　　他索性裹紧了外套，歪头睡了过去。

　　艾妩下飞机时，下起了绵绵小雨，将他染上一层湿气。在雨中模糊不见其身形，就如那天上下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烟雨蒙蒙，田间的空气中带着清新的青草泥土味。艾妩的鞋子因为走在小路边，而沾上了一层泥。

　　村庄里安静地出奇，只能听见几声鸡鸣狗叫。

　　一位戴着斗笠的老人在小路尽头出现，匆匆地往这边走来，走到艾妩身旁突然停了下来，抬起斗笠打量着他。

　　“你……你是！”老人浑浊的眼里满是惊喜，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

　　“我是艾妩，八伯。”艾妩叹了口气，将头上的帽子拉起来一点。

　　“哦！你竟然回来了！好久都没有见着你，变了不少！”老人笑起来，黄黑的脸上皱纹挤在一块儿，粗糙的双手来回摆弄着艾妩的脸，他看着艾妩，眼底是溢出来高兴。

　　“秋灵他们没回来吗？”
　　“八伯怎么着急是要去干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问出不同的问题。

　　艾妩一愣，说：“他们没时间，就先不回来。”

　　八伯点点头，拍了拍艾妩的肩膀，笑着说：“回来好啊，那行，八伯先去看看你太奶奶，你先回去吧。”

　　目送八伯走远后，艾妩收回目光，继续往里面走。

　　在村中最远的那座小屋是艾妩小时候住的家，他与爷爷住在一块儿。因为父亲在离大路近的那一头，建了一栋小洋楼，他嫌弃爷爷常去地里干农活，每天脏兮兮地回家，清理屋子太麻烦，所以干脆让他去住老房子。

　　而王小丽在艾妩小时候就很嫌弃他，从艾秋灵出生开始，就变得更加不受待见，为了不让人心烦，少些争端，于是让艾妩和他爷爷住在一起。

　　爷孙俩相依为命。

　　老屋以藏青色为顶，四面墙刷白，因常年不翻修而泛黄。屋门的铁环已经生锈，推开门会响起嘎吱嘎吱的声响。

　　“爷爷。”艾妩捏起铁环敲了敲，青葱的手指因空气冻人而泛红，一截白而细的腕骨没入黑色的大衣中。

　　屋内响起雨滴打在雨伞上的声音，粘稠的泥土沾着步子，脚步声渐渐靠近。

　　“是谁啊。”出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弓着腰，抬起头。

　　“是我，爷爷。”艾妩勾了勾唇。

　　从他离开这里去北方开始，一直都是一副冷着脸的样子，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外露出自己的情绪，除开那一次在依旎面前丢脸地哭了出来。

　　如果依旎看到他笑的样子，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多笑笑的。

　　可惜她看不到。

　　老人惊喜地捏紧了伞柄，赶忙拉开老旧的木门，牵着艾妩来到伞下。

　　走到屋内，用一块毛巾帮艾妩擦着湿了的衣服和头发，仔细地看他，嘴里说着：“哎呀，长高了好多，爷爷都快认不出了。”

　　艾妩任由爷爷替他擦干雨水，眉眼弯弯。

　　“你放假了吗？”爷爷突然问。

　　“嗯，放假了。”艾妩如实回答。

　　老人若有所思，沉默地帮艾妩放好行李，最后坐在那把老旧的摇椅上，一下又一下地叹气，他问：“你爸爸，秋灵她们母女俩不回来吗？”

　　艾妩翻包的手一顿，抿了抿唇，“可能……过年才回来吧。”

　　老人的脸转向门外，看着雨滴在地上冒出的泡泡，缓慢地摇晃着摇椅，轻声说：“小心啊，这些年，过得还好吧？”

　　“嗯，还可以。”艾妩垂眸。

　　从上飞机开始，艾妩就把手机关机了，如今翻出来开机，手机屏幕上是一堆的未接电话。

　　红色的标点如火，烫伤了他。

　　他摁灭手机，随手塞进口袋，并没有打算给依旎回电话。他不会想谁会找他，谁都不想找他，也就只有依旎会给他打电话了。

　　可那有什么用，艾妩又不在乎。

　　他搬来了一个凳子，坐在爷爷旁边，和他一块儿看着院子。

　　“王小丽，有没有为难你？”爷爷闭上眼睛，在他看来，那个女人对艾妩是哪哪都看不顺眼。

　　艾妩沉默了一会，“没有，她没有刁难我。”

　　“没有就好啊……没有就好。”爷爷长叹一口气，他牵过艾妩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去了那么远，爷爷又不会用你们年轻人的手机。”

　　“爷爷担心你啊。”

　　艾妩挪了挪凳子，离爷爷近些，说：“爷爷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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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有一点点虐小妩，真的只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