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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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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斑驳的灯光中穿梭,这时的车流已经是很少了,几乎一路上只有几辆车。车里放在轻音乐,轻巧的音符在跳动,使艾妩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
其实艾妩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和依旎待在一起的时候会很放松,会想好好地睡一觉。
车子稳稳地停下来,下车后入眼的是一栋过于简单的房子。
依旎的家其实并不大,只有两层,是一栋小型别墅,没有泳池也没有花园,门口旁放着一个雨伞桶,里面只有一把孤零零的黑色雨伞。
她领着艾妩进门,艾妩一进门就听到了电话中熟悉的鸟叫声。
“别担心,是家里养的小鸟。”依旎温和地笑着,她从鞋柜里拿了双崭新的棉拖鞋让他换上,又回房间找来了几件干净的宽松衣物给他。
“先去洗澡,浴室就在二楼转角处,可能有点不周到,”依旎尴尬笑笑,“我家没有男士内裤,需要我帮你订外卖送过来吗?”
“不用。”艾妩身子僵了一瞬,“我过来时订了,麻烦你帮我拿一下。”
依旎一挑眉,“哈哈,考虑得很周到嘛。”
在路灯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回到家才发现艾妩的眼周已经有些红肿。
看来真的哭得很凶。
在艾妩洗澡的这段时间里,依旎也没闲着,她在厨房的冰箱里翻找,还剩下半袋汤圆,芝麻口味,上次依旎爸爸留下来的。
除了这个,其余的都是需要解冻的肉食,处理起来有些麻烦,可艾妩又不能饿着,凑合一下应该也能行。
当艾妩擦着头发从楼上下来时,已经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在桌上,可以吃了。而依旎在桌子对面,查看着电脑,手边放着几本厚厚的书,依稀可以看到 “心理疾病” 这几个字。
她听到下楼声,从电脑屏幕中探出头来,向艾妩招手,笑着:“看过来,先吃点东西,甜口的汤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煮了五个,不多,要吃完。”依旎一词顿一下,语气明显没有商量的余地。
汤底是用甜酒煮的,清香扑鼻,汤圆圆滚滚地浮在水面上,皮有些薄,可以看见里面的黑芝麻陷儿。
艾妩真的一口一口地吃完了,甜酒也喝完了。
然后他把碗一推,盯着依旎,也不说话。
“怎么啦?”依旎注意到他的视线。
“想要你去开家长会。”
依旎滑鼠标的手停下,她说:“什么时候?星期五下午是吗?”
“嗯,我在高二,十一班。”艾妩的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她不答应。
“我会去的,休息一下吹个头发,就去睡觉吧。”依旎说完后,有继续埋头研究了。
艾妩计划得逞,正准备端着碗去洗,就被依旎拦下了,“不用,我来洗就好。”
剩下的几天,依旎正常上班,顺路去接艾妩上下学。她曾问过艾妩需不需要住宿,这样会不会方便一点。
但艾妩老师给的回答是:住宿申请需要监护人前面。
而依旎并不是艾妩名义上的监护人,所以无权做这个决定,只好让他继续住在家里。
星期五下午,学校门口站满了人,路边堆在五颜六色的电动车,要是不小心撞到,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好多人,别挤啊。”依旎被一群家长挤在中间,又闷又热,直到保安把大门打开,她才得以喘息。
家长们一哄而上,依旎旁边的人群瞬间流动起来,推搡之间不知道有谁用力撞了她一下,那时她的手正好扶在铁栅栏上,她无处借力只好任由推搡间压下了手腕。
一不留神,腕骨处发出一声脆响,疼痛瞬间传至大脑。
“唔……”依旎闷哼一声,用左手捏住了右手的腕骨,快速走到了人少的空地。
清新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从而唤起了大脑的逐渐清醒。清醒的大脑对疼痛感知更甚。
依旎本以为手腕处已经麻木,但脱手的刹那炸裂般的疼痛从小臂蔓延而上,随之带来手臂的微微抽动。
“嘶——”依旎倒吸一口凉气,试着转动手腕。
好在伤的不深,稍微活动过后,疼痛感明显降低。
依旎并不想在这耽误太长时间,她不想让艾妩因为自己的晚到而变得狼狈,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往十一班。
“艾妩。”依旎赶到的时候,艾妩正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向外探头,似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阳光倾泻在他身上,过分白皙的皮肤几乎可以被阳光穿透。
听到依旎的声音,艾妩猛地转过头来,应是过分高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手腕处的电子表将阳光反射到脸上,他被照得眨了一下眼。
像是在冲依旎wink,很可爱。
“你好慢,都快要开始了。”他有些不满。
“抱歉,路不熟。”依旎歉意地眨眨眼,走上前,“那拜托艾妩带我到你的座位上去吧?”
艾妩昂了昂头,为依旎在前面开路。
艾妩的班主任是位教政治的女老师,她三十多岁,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来,面上化着淡淡的妆容。
她穿得很正式,是西装包臀裙。虽然艾妩说她每天都这样穿。
“请家长们落座,同学们站在家长的身边。”
艾妩的同桌是一位女孩子,长得清秀,看得出来是位美人胚子。今天来的是她爸爸,从她爸爸落座开始,持久不散的二手烟味就环绕在依旎身旁。
就连站在依旎旁边的艾妩也不能幸免,时不时皱一下眉,转头去窗边的小缝处呼吸。
老师在讲台上分析着上半学期的学习情况,以及家长需要注意的事项,依旎有在一点点地记下,就像她小时候妈妈认真开家长会的样子。
“我想特地表扬一下艾妩同学,艾妩同学的进步很大,从高一的两百名进到了前十。这是什么概念?”老师向这边看来,微笑着说:“就像一个跑几步就喘的人爬上了珠穆朗玛峰。”
在周围掌声的起伏中,依旎转过头,眼含笑意。
她说:“好棒呀,乖乖。”
艾妩歪头看着依旎。
像是受到了依旎表扬的极乐,因为不解而看向依旎时的样子,好像在说:“这件事值得表扬吗?”
好像看到了天才的“丑恶嘴脸”,依旎想。
坐在旁边的男人转过头来,他咧开嘴笑,“你的孩子教得真好啊。”
依旎扯了扯嘴角,男人又补了一句:“你和他真不像,你看起来好年轻啊,倒像是他姐姐。”
“是吗?过奖了。”依旎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回答他了。
男人见聊不下去便不再主动找她说话了。
家长会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心理健康咨询处专门设定的——家长们阅读孩子写的信。
依旎从班长手中拿到了艾妩写的信,信纸用的是笔记本上随手撕下来的,边缘还有不规则的齿状,没有信封,只是胡乱用胶水黏合,可以看得出来写信人的不用心。
不过依旎并不在意,她指了指信,问:“我可以看吗?”
艾妩点点头。
在得到信主人的准许过后,依旎才小心翼翼地拆开黏上的信纸。
里面只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英文单词——“noise”,没有其他。
噪音?什么意思?是写信的时候出现幻觉了吗?
这个词让依旎摸不着头脑。
“不用猜了,那时候我看到了,听到了许多人脸在我面前吵吵闹闹。”打断依旎思绪的是艾妩漠不关心的声音。
依旎紧抿嘴唇,欲言又止。
家长会结束,依旎也不去找老师,直接领着艾妩出校门,成了第一批出校门的家长。
她上车之前本来是很生气的,但上车之后艾妩一句话也不说。
她叹了口气,总不能好病人闹脾气,也不能玩你生气我比你更生气的游戏吧?
面对小冰块得用热融化,不能冷冰冰的,不然会适得其反。
“艾妩,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到人脸的?”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依旎才想好怎么说辞才能聊下去。
“好早之前,刚开始只是一两个,从高二开始就变得越来越多,不受控制了。”
艾妩面向窗外,看着大城市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他像一个无家可归的鬼魂,乞求他人怜悯而摇尾巴的流浪狗,尽管已经用尽全力去维护自己残破不堪的尊严,却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挤压中弯下脊梁。
这座大城市不是他的容身之地,他不懂如何讨好任何一个人,哪怕他已经全力去争取他人的垂怜了,不管是王小丽,艾秋灵,或者是依旎。
他很矛盾,跳脱的神精一直在摧残他本来就落败,但又孤傲的灵魂,使他以为山崖的那边就是回家的路。
在依旎看来,艾妩根本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他所想的全部都表现在他脸上。
痛苦、脆弱、不堪,一切的一切都不带丝毫掩饰地撞进依旎的眼眸。少年将眼睛闭上,试图掩盖内心深处的黑暗。
“下车吧。”在艾妩发呆的这一段时间里,已经到家了。
艾妩下车后便跟在依旎身后一声不吭,进了屋也是照常吃饭,洗澡,睡觉。
宁静的夜晚永远是暴风雨来临的预告。
作者有话要说: 黑芝麻汤圆是指旎煮的汤圆,也是指妩内心深处的“黑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