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在经历那次对谈以后，顾采薇隐约感觉到张杨变了，变得不明显，但恰好在她的感知范围内。
他的眉头不再锁得那么紧了，那层笼罩着他的阴郁薄雾也散去了许多，他会在早上进教室的时候递给她一个眼神，也会在她和小雨争论什么非要他给个意见的时候搭上两句，而且，他开始在教科书上写字了。顾采薇以前从没想过张杨这些细细碎碎的变化会让她感觉开心，或者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会这么在意他的悲喜。
“你有没有感觉到张杨变了？”那天张杨刚出教室，小雨就转过身说。
“哪里变了？”她故意问，她想知道她感知的是比别人多还是少。
“早上我进学校碰上他，他竟然主动对我打招呼！”
“就这？”
“还不够吗？我坐他前面快一个学期了，他从来没主动和我说过话，更别说教室外了……”
听到小雨絮絮叨叨地说着张杨的从前，顾采薇内心充满欢喜。她和所有青春期怀抱幻想的女孩一样，因为在意的男生一点点地改变，就觉得自己得到了整个世界，只是，她还不敢承认这就是喜欢。
可这样的欣喜没有持续太久就因为老夏全班换座位的安排戛然而止。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他就加倍地把时间放在班级里，虽然班级出了个年级第一，但也出了个年级倒数，而且倒数和第一还是同桌。他觉得张杨这自暴自弃的态度不一定会被感化，但顾采薇却很难说不会被他影响，通过大半个学期的观察他也觉得很多座位安排有不合理的地方，他期望的是通过座位调整能够更好地激活班级的学习氛围，所以一般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带一个成绩中等的学生，成绩差学习态度还不好的学生就放在后面严加管教了。他的安排自有他的苦心，却让顾采薇暗暗不悦，搬离原来座位的时候内心堆满失落。
张杨还是以前的老位置，最后一排靠着窗，除了影响一下旁边的同学，没有其他隐患，他的同桌变成了和他一样沉默寡言喜欢埋头画画的钟一鸣。顾采薇被安排在中间第四排，前面坐着莫天宇，新同桌是那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甄萌萌，她和小雨也天各一方了，小雨被安排在左边的第三排，同桌是变成了爱照镜子的刘思彤。
老夏煞费苦心的安排却让她们苦不堪言，他只顾对着成绩来排座位，却忽略了这些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也会有他们的小小关系圈，顾采薇在和甄萌萌对视的第一眼就感觉到她对她的敌意，而小雨曾无数次在刘思彤照镜子的时候模仿着恶王后来表达她对她的厌烦，偏偏如此相互不对付的人物理空间却相距最近，她和小雨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苦笑。
“老夏真是糊涂呀！让我和刘思彤做同桌，天天看她拿着镜子对镜贴花黄的，还有心思好好学习嘛！”小雨低声抱怨道。自从他们被换了座位，能够说悄悄话的地方就变成食堂了，此刻她俩正排在窗口的队尾。
“刘思彤我感觉还好，她应该就是比较爱漂亮，人还可以吧？”
“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欢她。”
“那我们换同桌，我去和老师说。”她知道小雨和甄萌萌不对付，故意玩笑道。
“别别别，你放过我，要是和甄萌萌同桌我宁愿退学，真的！”
“那你还抱怨啥，最少你的同桌不是你最不希望的那个。”
“但也不是我最希望的那个呀！”小雨无意地说道。
“啊？你本来想和谁做同桌？”
“没有，我就是觉得老夏安排得不好。”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赶紧找话补救，“你想想，我们好不容易和现在的同桌熟悉，好不容易张杨开始和我搭话了，我都感觉那座冰山慢慢在融化了，结果…你说是不是？”
“你不会是想和张杨做同桌吧？”
“那才不是，我哪有那能耐融化冰山，倒是他和你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他人都柔和温暖很多，我觉得我们以前的安排就很好。”
“你舍不得钟一鸣呀？”顾采薇试探地问，却见小雨脸腾地红了，她从没留意小雨还有这样的心思。“真的呀？你喜欢钟一鸣呀？”
“不是不是！”小雨赶紧用食指放她嘴上，环顾一圈，看没人留意才拿开。
“那是什么？”顾采薇好奇地问。
“没有喜欢，只是和你们坐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和你们说话，虽然你们几个都那么安静。现在换了刘思彤，听她每天叽叽喳喳的，我自己倒是一句话都不想开口说了。”小雨又说回到刘思彤，看来她对这个新同桌的确是很不满。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怎么感觉甄萌萌对我很不喜欢呢？”在她们找到位置坐定后，顾采薇说。
“什么错觉，都再明显不过了，你都不知道她私下怎么说你。”
“怎么说？”
“上次体育课你不是因为例假请假了吗？我听到她说仗着长得漂亮学习好就搞特权体育课都不上了，那样子看着就让人生气。”小雨现在说着还义愤填膺的样子，“我看她就是嫉妒。”
“我怎么感觉她在夸我呢？除了小时候被大人夸过漂亮，还没有同龄人夸过我呢，我等下要借你同桌镜子用用，看看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顾采薇故意玩笑道，这种坏话对于她而言早就免疫了，跌跌撞撞长大的这十几年，她遇到的来自同龄人的恶意远比别人想象得多。
“听到这话你都不生气呀？我当时可生气了，我就说人家就是学习比你好，长得比你好，家境还比你好，你就羡慕嫉妒恨去吧！”小雨似乎为她当时的反击很是满意，却让顾采薇一下阴沉起来。
“小雨，我知道你是为护我帮我，真的谢谢你，不过以后在同学面前不用再提我家里的事了，我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她知道小雨是因为她住的地方猜测她的家境，却不知道她在怎么样的家庭环境长大，那是她的软肋，一直都是。
“哦，好。”小雨感觉到她的不快。
“不过我实在想不通，我和她没有过节呀，人家关梦瑶比我还漂亮成绩也不差，杜若成绩好人缘也好呀，她总不能所有成绩比她好长的比她好的都仇视吧？”为了转移那尴尬的气氛，顾采薇故意找话说。
“当然不至于，只能说你比较倒霉，你和我成了好朋友，我和她之前就有过节，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懂吧？而且，她喜欢张杨，你没来之前她想和张杨同桌，被张杨当众拒绝了，结果没多久那个位置坐上了你，况且你和张杨相处得还挺好，你说她能不气吗？”
顾采薇没想到自己被动的选择引来的妒意后面还有这样的故事，顿时觉得胃口都没了，一直以来她都忙着埋头做个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却没注意到自己在渐渐长大，已经处在人生一个不同的阶段。
青春期的男生女生心里填满了秘密，因为彼此的秘密不相容，他们不知道怎么正确地表达，所以经常把事情搞砸。顾采薇想着自己的那个秘密，满怀愁绪。
和甄萌萌同桌对于顾采薇来说是件不幸的事，但因为前面坐着的人是莫天宇，这样的不幸对她而言也逐渐变得无关痛痒。莫天宇总是在课间转过身来，一会是让顾采薇解两道难度偏高的数学题，或者是让她帮忙翻译几个英文句子，再就是评价一下老师的上课内容，她和甄萌萌同桌的状态其实和张扬差不多，都是互不干扰，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和张杨同桌时，她感觉内心是谨慎的、安心的、期待甚至欢喜的，而坐在甄萌萌身边，她只想在她们中间再砌上一堵墙，让那种互不干扰再彻底一点。
天气渐寒，中山路旁的两排梧桐树已经变得黄灿灿的，一草一木，一岁一枯荣，不管是落叶还是寒风，都在告诉人们这一年接近尾声了。
对于每个中国人来说，真正的岁末在除夕，最该欢庆的节日是春节，但对于在校学生来说，一年一度的元旦才是他们最最期待的节日，校园的元旦文艺会演，对于他们而言就是过年。
三中在年初改建了学校的礼堂，就等着今年的元旦会演派上用场，这次学校通知是要求高一高二每个班级必须至少一个节目。大概是怕到时候的节目形式过于单调，学校要求尽量团体节目为主，具体节目呈现形式不要求，但要健康向上。而且到时候学校会进行计分评比，事关班级荣誉，老夏对此也尤其上心，鼓励大家群策群力共同创造，最好能标新立异又积极向上。
为了这次会演莫天宇特地用晚自习时间组织了一场班会，在和关梦瑶商量后，决定先让大家把各自的艺术特长写下来，他们想根据大家擅长的特长再找灵感，结果收上来的纸条写的基本是无特长，或者就是会一些乐器的也是半吊子上不了台面。
顾采薇知道很多人是不想上台去凑热闹，但她的确是什么都不会，从小奶奶只是送她到学校接受基础教育，其他的一概不管，什么绘画钢琴舞蹈兴趣班根本连边都没沾过，所以当她在递上“无特长”的纸条时，心底又泛起了那种时隐时现的自卑感。
“不会这么巧所有无特长的都在我们班了吧？”关梦瑶声音都有些急了。
作为班长的莫天宇感觉自己肩负重任，但又的确是爱莫能助，他对顾采说过自己小时候被妈妈逼着练小提琴，边拉边哭，后面实在没长进他妈妈也就放弃了，唯一坚持下来的兴趣是书法，可这没办法拿出来展示呀。
“会唱歌的也没有吗？”关梦瑶又问道。
“不是不让唱歌吗？”小雨答她。
“学校是不让单独唱歌，没说不让合唱呀。”
“那弄个合唱也谈不上标新立异呀？学校这标准太高了。”另一个同学又答道，然后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关梦瑶知道合唱肯定是最后没有办法的下下策，但她实在不甘心，从小自己唱歌、弹琴、舞蹈上过多少大大小小的舞台，却在学校的文艺会演上弄不出一个像样的节目来，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看着关梦瑶在讲台哭了起来，大家都慌了，莫天宇赶紧安慰她说；“没事没事，我们再想想办法，离元旦还早着呢。”莫天宇说。看到她那伤心的样子，那些没有诚实交代的同学也开始坦白起来。
“我小学学过芭蕾，但是后面初中就练得少了，肯定拿不上台面。”刘思彤看到好友哭了，于心不忍。
“我之前学过长笛，也是好久没吹了。”
“我练过武术，这个算不算特长？”
“我会吹唢呐……”
关梦瑶终于在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收了眼泪，开始重新记录。那天下晚自习，顾采薇和莫天宇照例留下来做题，意外的发现张杨和关梦瑶也没有急着走，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后，关梦瑶把张杨叫了出去，很明显是她找他。两人站在走廊上，留给顾采薇的是并肩站着的背影，看不到他们表情，也听不到他们声音，那时她真恨不得像孙悟空一样能七十二变，变成一只小昆虫，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你说他们在聊什么？”实在没人可以八卦，她只能问莫天宇。
“当然是文艺会演的事，关梦瑶想要张杨参加，现在报上来的特长不足以让她有想法编出一个优秀的节目。”
“那张杨又会什么呢？”她好奇张杨有什么能耐让关梦瑶私下去求他。
“不知道，应该是会什么乐器。”莫天宇猜测道，“我真后悔小时候没听我妈的话认真学小提琴，如果当时学了说不定如今还能派上用场呢。”
“那没必要懊悔，只为了一个文艺会演去换童年练琴的痛苦，得不偿失。”她知道他是因为班长的职责所以懊恼一下，真要他从小练琴为了这一天他未必真愿意。
关梦瑶和张杨没说两句，张杨就拿着书包离开了，留关梦瑶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她进教室的时候，莫天宇不知好歹地问她什么情况，自然而然地受到冷遇，她一声不吭地收了书包就走了，留莫天宇和顾采薇面面相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