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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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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高中生活平淡如水其实也不为过，每天跟着一张课程表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日复一日。但是这些花季雨季的少男少女，有着最充沛的精力和对未来最狂放的遐想，怎么会甘心在自己最灿烂的年纪把生活过成一潭死水呢？哪怕看似死水，也总有人想要翻起滔天巨浪！十一月中旬的三中就发生一件足够大家津津乐道好久的事。
每天傍晚的六点到六点半，校广播站都会播一些对他们高中生活无关紧要的新闻和他们爱听的流行音乐，不过大家最喜欢听的还是点歌时间，总是能从谁给谁点歌或谁给谁送生日祝福里面找出某些关于爱恋的蛛丝马迹。那天当值的主播是关梦瑶。
“接下来是我们的点歌台时间，今天的第一份祝福是来自二年八班的宋凯，他选择诗朗诵的方式给他的好朋友张杨送上生日的祝福，接下来让我们欣赏来自宋凯的诗朗诵。”关梦瑶的主播腔一点也不逊色电视台的主持人。
“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二八班的宋凯，接下来为大家朗诵一首狄更斯的《但愿我是你的夏季》”
“但愿我是你的夏季
当夏季的日子插翅飞去
我依旧是你耳边的音乐
当夜莺和黄鹂精疲力竭
为你开花，逃出墓地
让我的花开得成行成列
请采撷我吧—秋牡丹
我的花—永远是你的。
我喜欢你，关梦瑶！”
宋凯声情并茂地朗诵完，他的声音随着电流传向每一个教室，大家听到最后的表白，都像观看一朵绚烂的烟花一样惊叹地叫了起来。广播静默三秒后，宋凯的声音再次响起：“生日快乐，张杨！”
那时顾采薇转头看张杨，听到他似笑非笑地说了句“笨蛋”，阴郁的脸上晴朗了片刻。
她因为他短暂的晴朗怔了一下，主动开口问道：“今天你生日吗？”
张杨对于她的发问愣了一下，像是完全没有意料到她会主动和他说话一样，笑了笑说：“嗯，没想到这个日子还被这笨蛋这么利用了。”
顾采薇看到他难得的笑，心莫名激动起来，她轻声说：“生日快乐！”
“谢谢！”他声音也低，两人像是说着什么暗语一样，都不露声色。
那天的广播时间结束得很仓促，关梦瑶进面无表情的进了教室，眼神不断盯着张杨的位置，张杨却一脸漠然。
宋凯英勇的表白举动以失败告终，却不妨碍他成为大家嘴里的英雄，男生们钦佩他的敢作敢当，多少人面对校花即使喜欢也不敢踏上前一步，而他不仅当着面向她表白还让全校都知道了，好像大丈夫就不该爱得扭扭捏捏。女生们更多的是对关梦瑶的羡慕嫉妒，也期望着有一个和宋凯一样踏着七彩祥云的意中人可以向全世界宣布他的爱。
这场闹剧的后果就是宋凯被记过处分，但越来越多的人按捺不住青春的情愫开始表白，学校在一次次的开会和各个班主任的三令五申下，这风气才慢慢淡了下去。
当大家都在讨论宋凯导演的轰轰烈烈地告白时，顾采薇却关心着另一件小事，就是张杨被叫家长了。
张杨被叫家长的原因很简单，期中考不仅班级倒数第一，也吊在整个年级的车尾，老夏那么在意自己教学质量的特级教师，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成绩发生在他的班级。
那天顾采薇去交老夏对她特别关照布置的作文，进办公室的时候就听到他叹着气说：“张杨这孩子，你们得好好管管呀。”
因为这句话，顾采薇特别留意了坐在老夏对面的女人，看上去四十出头的年纪，气质却非常优雅端庄。不知道为什么，她交完作业后脚怎么也挪不开步，每一个关于张杨的消息她都有着一探究竟的好奇，然后，她做了门口的窃听者。
“真的抱歉夏老师，因为张杨真是麻烦您太多了。但是我和他爸爸真的束手无策，他现在不和我们交流，什么事情都憋着心里……我想他是想用自毁前程的方式来惩罚我们吧！”张母哽咽着说。
“你们家长也知道高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多关键，他现在的成绩别说重点大学了，怕连大学都没指望了，我不是危言耸听，虽然现在才高二，但是他不认真学，到后面就更吃力，到时候很容易厌学直接自我放弃了。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已经是自我放弃了，真是可惜，那么好的苗子。”老夏的哀叹也是真切的。
“我会想办法再和他沟通一下，我知道他的心结还是因为我们做父母的没有处理好家庭关系，让他有了这样的叛逆情绪……难为夏老师你费心了，我知道您是真心实意关心张杨的成长，我到时候也再和他爸爸说说，只要是为了张杨，我什么都是愿意的……”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
上课铃声让顾采薇没有听到后面的对话，但这小小的一段让她对张杨多了几分猜测，张杨并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沉默而阴郁的张杨，他应该也有很多快乐明朗的时刻，因为家庭关系而背上重重的铠甲，就这样负重前行。他在被套上这身铠甲的时候，还没有能力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正确地卸下它，所以他就一直沉默地背负着，直到它慢慢地快嵌入他的身体，把他变成另一个人。
因为自己从小生活在一个不正常的家庭，顾采薇太理解它的变故会如何扭曲一个人，以至于她这么想着张杨的时候，心里满是同情和悲伤。
那堂课顾采薇上得心不在焉，不管老师如何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却一个字都进不到她的耳朵里，她每看张杨一眼，就有种想对他倾吐千言万语的冲动，她想和他讲讲她的故事，她是如何和那个爱麻将胜过爱她的奶奶和平度过十六载的，当她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冷落十六年后又被他被动地带到这里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慌乱和不安，在她那不长不短的年少岁月里她多少次被她渴望的友谊遗忘，她是怎么慢慢学会和孤独、失望、不甘相处的，她其实更想和他说，一切都是会好起来的，眼前所有一切都不会是人生的全部……可她终究没有勇气和他开口，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听到了老师和他妈妈之间的对话，也不想让他知道她理解他可能承受的不堪。但她确确实实地生出了想走近他的渴望。
这天下晚自习，她和莫天宇招呼一声就提前走了。她谨慎地跟在张杨后面，生怕他转弯就不见，却搞不清自己跟着他是为了什么。对于内心莫名生出的这种情不自禁的冲动，一开始把她自己也吓一跳。
她和他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两个路口，等到周围的同学越来越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他终于在一个没有人的路口停下，不再向前，而她却开始无措起来，不知道该掉头还是该继续往前走，也愣在原地。
“你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早？”张杨回过头来，问她。
“啊？”她一时不敢确定他在和她说话。
“你不是一般要晚二十多分钟才出教室吗？今天怎么这么早？”他说得明确，是在和她说话。
“啊？你怎么知道？”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每天走得那么早，是怎么知道她都会晚二十分钟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今天怎么不坐公交？”
她又一次语塞，说她跟踪他？这太夸张了。她想和他聊聊？可是聊什么呢？她感觉自己心跳又变得急促起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怎么会在面对另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又变得像另一个人了呢？
看她不说话，他突然笑了起来，说：“你是不是怕我啊？”
“没有。”她回，声音却小得可怜。
“那干吗我一回头你就不敢动了？隔那么远，是怕我欺负你吗？”
顾采薇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尴尬的距离，连说句话都要刻意提高音量，她慢慢走近他，紧张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你走过这条路？”他问。
她摇摇头，说：“没有。”
“那你干吗往这边走？”他又问。
感觉自己的心事快要被刺破了，她转移话题问道：“那次在图书馆坐我对面的人，是你吗？”
“是我。”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是为什么呢？”她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却期望他能懂。
“你是问我为什么在学校和你装作不认识，还是问我为什么成绩这么差？”他倒是把问题总结得非常精准。
“都是！”
他又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说：“走着说吧，我带你回去。”
她对他的话莫名其妙，却听话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过了马路后，他开口说：“我没有刻意和你装作不认识，只是还不太习惯在教室里说太多的话。关于我的成绩，的确是我刻意为之，不过时候到了你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现在还不想说太多。”
对于他能坦诚地说这么多，顾采薇倍感讶异，小雨说的那座冰山，看来真的有另一面啊！她吐出一个“哦”，算是回应。
“你平时和小雨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这会话比我还少？”张杨问。
“是吗？那应该是因为她话比较多所以你觉得我也话多吧，其实大部分时候我也只是被动地回应她的话。”
“那你今天是为什么这么早回家又没坐公交？不会是跟踪我吧？”他又绕了回去，让她内心慌乱。
“嗯！”她惊讶于自己诚实，心虚地用余光看了眼张杨，见他嘴角上扬到一个漂亮的弧度，而她却心慌意乱。
“为什么？”他问。
“因为好奇，想和你确定一下在图书馆见到的是不是你，不过这个问题你刚刚已经回答我了。也很好奇你为什么总是会显得那么不开心，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你都不想和其他人交朋友吗？”
“你感觉我很不开心吗？”张杨轻声问。
“嗯，很不开心，感觉生活过得很沉重一样。”
“你会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很开心呢。而且，我有朋友啊！”张杨轻声笑道。
“你是说宋凯吗？”顾采薇想起那个敢于向全校表白的大英雄。
“你怎么知道他的？”
“现在全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也对，那个笨蛋。”
“你们关系很好吗？”
“嗯，很好。我们是初中同学。”
“他很早就喜欢关梦瑶吗？”
“应该是吧，都告白七次了。”
“七次还失败了？他是长得很丑吗？”顾采薇听到这话，有点惊到了。
“不丑，但是一根筋，非得在一棵树上吊着。”
“不丑，又认识很久，还用情至深，这关梦瑶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顾采薇真的好奇起来，两人说的话越多，她的紧张也渐渐少了。
“你不会今天跟着我，真正的好奇心在这吧？”张杨反问道。
“才不是，我对他们的事没兴趣，刚好说到了就问一下。”
“那你对我的事有兴趣？”
顾采薇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本来平静下的心情，又慌张起来。“同桌嘛，多了解一下不为过吧！”
“你成绩这么好，同桌成绩这么差，应该很失望吧？”
“是挺失望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你做的那套数学卷，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一中的学霸呢。你做题时的那种游刃有余让我很羡慕，当时就有想要向你开口求教的冲动。所以对你这次的成绩也真的有点失望，想知道你真正的实力在哪里。”顾采薇说。
张杨对她的回答有点惊讶，停了一下，他说：“那你可能要继续失望了，我就语数外成绩好一点，这还是因为之前的基础好可以吃点老本。政史地这学期就没用心学过，我原本一直计划是读去理科的。”
“是吗？”顾采薇对他的回答更是惊讶，“那为什么读文呢？”
张杨看了她一眼，又笑了，说：“我现在觉得读文科也挺好的。”
顾采薇对他所表现出的笑意深感不解，好像他洞悉了很多事情一样总是有种意味深长的感觉。两人不知不觉又到了一个路口，张杨说：“左转，就到你家了。”
顾采薇在路口辨认了一下，果然是她熟悉的景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边？”
“我知道得可多了。”他轻笑一声，转身往回走。
“你去哪？”
“回家。”他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跑远了。
看着他消失在路口的背影，她很久才回过神来，仿佛刚刚经历过的对谈像是一场梦，但这个梦是让她愉快的。她独自走完剩下那段回家的路，步履轻盈，她感觉，她离他像是又近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