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魂》加热美式

4、观礼

　　刚出府门，虚舟一拍脑壳，不好意思道：“主神，我突然想起来，天亮以后就是嬴政的登基典礼了，您要去观礼不？雍城离咸阳还是有些路程的。”

　　玄女对这位熙禾力荐的得力属下委实有些头疼，你说她周全吧，她又不早说，你说她大条吧，她又为你着想了。

　　“那观了礼再去吧。”

　　虚舟比了个请主神回府的手势，灿烂道：“好的主神。”

　　恭敬跪倒的群臣中，十三岁的小朋友着了一身算不上完全合身的君王朝服不卑不亢地迈过一层层的石阶，走向咸阳宫正殿内属于他的王座，成为第七任秦王。

　　嬴政的步履坚定，但缓慢。

　　他还小，距离亲政还有好几年，但不代表他不知道秦国一路走来如何不易。

　　许多年前，秦人还在为周天子养马，为周王室戍边。

　　逢幽王之乱，犬戎攻镐京，赢开救主，又护平王东迁，方以战功封诸侯。

　　虽有诸侯之名，但诸侯之威，全靠秦人自己拼杀出来。

　　文秘部部长兰弱柳陪同玄女站在殿门口，看着政小公子打跟前经过，看着他眼神中对滔滔权势毫不遮掩的渴求，兰弱柳多余地伸出手在小孩儿面前摇了几下，说了句废话：“真的看不见我们吧。”

　　玄女的眼神也一直落在小孩儿身上，她平静地说：“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副魂魄也被清洗过了，没有那时的记忆，也不具备修仙的能力。”

　　兰弱柳虽然不在现场，但熙禾要是个能瞒得住事儿的就怪了。

　　玄女本来也无意隐瞒什么。

　　她与临疆真心相爱，和平分手，没有什么可遮掩的。

　　兰弱柳眨眨眼睛，稳重地回复她领导：“哦好的。你做帝师的事已经安排好了，吕不韦和嬴小政的记忆略微改了一点，你一出现他们就会认识你，你曾在幼年时救过赢小政，关键时候点拨过吕不韦，他俩都对你十分敬重。
　　另外，为了方便你行事，你在他们记忆中的形象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与你相见全凭你高兴。秦宫的门禁设置什么的，赢小政会自己安排好的。因为……”

　　玄女对这简单粗暴的工作作风不置可否，见兰弱柳难得的卡壳，只道：“因为什么？”

　　“咳，因为他很挂念你。”

　　玄女就那么怔了一下。

　　那时候，那个人血肉模糊地出现在她面前，七魄都已经开始飞散了，轻飘飘却尽量口齿清晰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很挂念你。”

　　嬴小政胎光上的字又不知不觉间刺入她的眼中。

　　地狱道毁人心智，他怕忘了她，才硬生生从三魂中剖出胎光，刻上她的名字。生魂太娇贵，他又怕不小心魂飞魄散，只勉强刻上一个“风”字。

　　不知情的兰弱柳本来只想浅浅吃个瓜，没想到惹得自家领导沉默了。她速速吾日三省吾身：吾办事妥帖，吾办事高效，吾没有错。

　　调查熙禾背景的时候，《神魔恩怨录》她都快翻烂了，她觉得熙禾最不道德的一点就是没有把恩怨录更新完，从那么恩爱两不疑的桥段就直接跳到了前夫前妻，没有写一笔过程。

　　为了这点不道德，她在递交背调报告时，强烈建议玄女未免神魔界哼唧，打击拐卖生魂就还是设个专组为妙，设个部太招摇了。

　　于是熙禾喜获组长之位。

　　玄女很快就从回忆中出来了，她还是那样平静，揶揄道：“我看你干文秘太屈才了，天宫的姻缘殿可能更适合你。”

　　“都是牛马，何必另谋低就。”兰弱柳立正回答道。

　　殿外还是大雪纷飞，这场一夜塞门的暴雪在眼下这个新君换旧主的阶段更惹得人心惴惴。

　　都城里已经没什么人再提瑞雪兆丰年。

　　大雾四合，昼昏不见人，商旅行人被困于咸阳。

　　终于还是有人说，这是政邪国破之兆。少主临朝而强臣在国，基本就没有过什么好下场。

　　大殿内声音洪亮，嬴政没有任何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任性，谨遵先王遗旨，加冠亲政前，一应国事由太后赵姬与仲父吕不韦商酌决断。

　　玄女无意再停留殿内观摩登基大典的全程，她沿着嬴政方才走上来的阶梯一步一走下去。

　　“比起强君暮政，主少国疑更为凶险。”她这样告诉兰弱柳。

　　“门下三千食客，大家在议论些什么吕不韦一清二楚，他已经从秦宫搬回丞相府了。领导是要见见吕不韦吗？”兰弱柳贴心地问道。

　　“嗯，不是说入咸阳可不拜秦王却不可不拜文信侯麽。”

　　“好的领导，我立刻安排巴清约他。领导可能想问巴清是哪位，巴清呢是我们设定中向吕不韦引荐你的人，在吕不韦心中的分量举重若轻。她是位富婆，但与人交往时更喜欢强调自己是个寡妇。”

　　“时间，地点。”玄女一贯地简洁。

　　“今夜子时，就在咱们城里的办事处。”兰弱柳早在玄女出现在登基大典上时就已经飞书交代了人界族，此时此刻巴清富婆已经在筹办夜宴了。

　　兰弱柳突然加快了语速：“办事处的府邸本来就是吕不韦给你置办的，借的正是巴清之手。领导，现在你是全玉山最闲的，夜宴我就不跟着你了昂，著云会在办事处等你，我还在清莲宫开会呢，马上到玉山发言了，元五百蓝已经飞书催我了，我先溜回去了，你那个那个固元汤记得按时喝，不要不放在心上！”

　　清莲宫是魔君议事的宫殿，而兰弱柳正在开的是六界灵炁年度总结会。

　　自神魔休战达成灵炁计划使用的一致意见后，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声势浩大的总结报告，由神界和魔界轮流主办。

　　但由于每次对本年度的灵炁使用予以总结后，还要对下一年度的灵炁开发及分配开展预算讨论，是以总会发生些可以预料但很可能不可控制的六界不文明语录交流和武艺切磋。

　　自第一次兰弱柳不小心鼻梁上挂了道彩回去后，军部部长元五百蓝就要求文秘部把这项日程加入自己的工作提醒中，每年此日，她都雷打不动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陪兰弱柳去开会。

　　玄女原本就话少，跟兰弱柳在一起的时候话就更不多了。

　　兰弱柳作为一个九尾神狐，十分擅长洞察各种心思，又当惯了玉山的奶妈子，操持着玉山最庞大而又最冗杂的部门，可以在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叨叨完全场。

　　然而当玄女在夜宴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却发现里面装的是玉山固元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某部长的管家决心。

　　她不动声色地饮尽杯中之汤，冲着一脸惊喜于终于再会的巴富婆和吕丞相微笑道：“我知丞相对秦王的一片真心，我为帝师亦无不可，但我不喜招摇，我的意思是，我与秦王可有师徒之实，但无师徒之名。”

　　此话正中吕不韦下怀，若是要延请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做帝师，不知又要在朝堂上周旋多久。但眼下多事之秋，他又的确希望秦王身边能有这样一位自己信任且敬仰之人看顾着。他对嬴政的感情实在复杂。

　　“还有，你俩也知道我不喜拘束，还希望丞相不要干涉我如何与秦王相处。”

　　吕不韦连连道：“自然自然，您是我王的救命恩人，私下相处，我王不会拿君臣那套对您的。我更不会多舌。”

　　巴清看不透也拿不准这位失散已久神秘莫测的恩人到底是什么心思，但她与吕不韦一般尊重她，她也举杯敬道：“您有什么只管吩咐，我能为您做的绝不推辞。”

　　无乡默默站在一边为著云鼓掌，啧啧称奇道：“还是你们文秘部会蛊惑人心呐，这一个个感恩戴德的模样，我都怀疑要是咱们领导说要自己当秦王他俩也能点头说愿意筹谋。”

　　“这都办不了，人界组原地解散好了。熙禾不是说你负责看着秦王，你跑这来是为了给主神请安吗？”著云歪着脑袋嘲讽。
　　本想无视他们在身边聒噪的玄女听见无乡有些无奈地说道：“看不住啊，人家自己有腿啊，脱了朝服就自己骑马嗖嗖地跑了，不愿意在王城住。”

　　著云诚挚地建议道：“你们组原地解散得了，案子破不了，人也看不住。”

　　一场心不在焉的夜宴毫无波澜地结束，寡妇巴清和婚恋状况尚不明晰的吕不韦各自揣着自己的心思恭敬礼貌地告退了。
　　玄女不打算立刻去寻嬴小政，离家出走的小孩儿不能惯。

　　相比之下，吕不韦就没这么淡定了，他现在正被架在火上烤，秦王闹这一出，等天亮以后那群吃饱了没事干的老百姓能给他编排成他已经篡位成功了。

　　吕不韦打探清楚秦王撂下一干宫臣去了章台，只带了个叫赵高的小童随身服侍，一个头两个大地立刻急急奔过去了。

　　公车司马可以眼泪汪汪地跑来哭诉秦王行止超纲他们不知道咋办，他总不能也老泪纵横地说兄弟我也很难。

　　章台别苑行宫多且分散，吕不韦带人摸索了好一阵子才确认了秦王所在之地。那是整个章台最寒酸之地。

　　他家秦王说他要在此地磨练自己的心性。

　　吕不韦觉得秦王这分明是要磨自己的头盖骨。

　　他扭头就对跟上来的王室政务官吩咐道：“这是我王确立鸿愿之地，以后要改名叫鸿台！”

　　政务官连声应下并且深深觉得自己好像摸到到了一点溜须拍马最高境界的边边。

　　吕不韦请秦王速速回宫，秦王却天真无邪地扯住吕不韦的胳膊让他欣赏一下自己这大别院的布局。吕不韦咬着牙说谢我王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