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极》归陵

11、发烧

　　萧奕勉强一笑 ：“没事，就是……”
　　话说得风轻云淡，但神情就好像一躲在秋天里独自枯败的菊花，让人忍不住吟一句“凄凄惨惨凄凄”，着实惨淡 。
　　秦寻心头不祥的预感更甚。
　　果然，下一秒——
　　“我作业还没写完 。”说完，萧奕闭上了眼，似乎将生死置于身外 。
　　“……”秦寻，“作业，现在在哪里 ？”
　　秦寻声音蓦地沉重起来，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今天的行程了 。
　　“书包里有五本练习册和两本作文本，剩下的全在行李箱里 。”
　　“你写了多少 ？”
　　“……”
　　“你一题都没写？”秦寻有些不可置信，放假七天他竟然一个字都没动！
　　“我写了！”萧奕的声音猛然提高，又迅速地降了下来 ，“写了一道数学题 。”
　　秦寻：“……”那跟没写有什么区别 ？
　　他只感觉到沉重的压力 。
　　这时候提示铃响了，到了秦寻他们的航班。
　　“走吧，去飞机上写作业 。”秦寻仰头望天，浑身上下写满了对生活的绝望 ，“等下了飞机我再与你计较，萧奕。”最后两个字一字一顿，被他说的咬牙切齿 。
　　萧奕自动将后面的那句话省略了：“老秦，秦哥，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 。”
　　“麻烦你圆润地走远点 。”
　　上了头等舱，秦寻更加无语绝望了——萧奕这货，带了橡皮，带了修正带，什么都带了，就是忘了带笔 ！
　　向空姐借了两支笔后秦寻翻开数学题，发现他就写了数学的一道选择题，还写错了 。
　　秦寻沉默了几秒钟，自动忽略了那道题，目光落到了下面的题。
　　萧奕的字是标准的狗爬字，像一坨烂泥，扶都扶不上墙。秦寻模仿不来，索性“更胜一筹”，写出了令萧奕叹为观止的鬼画符 。
　　“你要是嫌弃就自己写 。”秦寻瞥了眼萧奕，“我一点都不想写 。”
　　要不是以前和萧奕打赌输了，答应帮他无偿写三次作业 ，他现在一定会装作不认识他 。
　　在作业面前，没有什么兄弟义气，只有大难临头各自飞 。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那么一个白白净净，眉眼精致，留着短发的小孩儿竟然是个男的 ？
　　他不理解 。
　　因为这件事，他被萧奕笑了半年多，现在还要帮他补作业。
　　啊，好气！
　　下一秒，笔在纸上狠狠地划过，险些划破。
　　萧奕乖乖的闭上了嘴，虽然说秦寻是个和平爱好者，可他怕前者一时之间暴走把他揍了。可悲的是他可能还没机会还手。他今年暑假可是亲眼瞧见他成为黑带，没一巴掌把他打到墙里都算不错了。
　　下了飞机，两个人勉强将书包里的作业完成，为此连午饭都没吃 。
　　“老秦，辛苦了。”萧奕背着书包，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挥手告别。
　　“要我帮你叫车吗 ？”秦寻捏了捏眉心，神情中带了些疲倦。
　　萧奕摇头：“不了，我妈叫了车来接我 。”
　　“行，那我回家了。”
　　“回去之后，我希望我能看见那张纸的尸体。”
　　秦寻打了辆车，报了地址后就在车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等到了水岸林苑，天已全黑，街上只有寥寥几人。马路上却已堵车，居民楼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一片温馨 。
　　蓦然，街上两旁的路灯亮了 ，莹白的灯光照亮了前方的路 。
　　秦寻回到家时发现厨房亮着灯，他顺手打开了一个客厅的灯，向厨房走去。
　　见到秦寻回来，林淮没有丝毫讶异，就只是像一个小孩子出去玩了半天，晚上回来吃饭一样地平淡 ：“今晚吃炸酱面，你先等会儿，我刚下面 。”
　　他什么也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你不用急，我要先去洗个澡 。”秦寻笑容浅淡，“还有，辛苦了 。”
　　林淮头也不抬地嗯了声。
　　等秦寻洗完澡后，林淮已经煮完饭并将碗筷摆放在餐桌上。
　　不得不说，林淮将分量把控得极好，不多不少，刚好够两个人吃饱还没有剩余。
　　“这是我带回来给你的特产。”秦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包牛肉干。
　　林淮没有接，只是定定地看着秦寻，其中的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
　　“你放心，那里的牛肉跟白菜一样，便宜的很，贵的是运费。”秦寻笑的温和，“而且我这几天都在吃肉，还指望你多煮些清淡的，给我解解腻。”
　　“谢谢。”听这话怕是还不回去了，林淮只得收下。
　　“你家教的那小孩怎么样？”秦寻有些好奇林淮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林淮回忆了一下：“挺活泼，也挺安分的。虽然不是很聪明，但好在认真。”
　　秦寻心说，你这张脸一沉，别说那小孩了，就连他也得怵上几分。
　　只是他似乎忘了，他自己也就比他口中的小孩大一岁而已。
　　他打开手机，发现班级群的消息已经达到了99＋。
　　他好奇点开，发现群里已经沦为了交易场 ——一群人在那里交换答案。
　　一时之间，秦寻的表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 ？”瞧他神情不对，林淮问道。
　　“点进‘一中一霸’，你就知道了。”
　　一中一霸，是一班学生自己私下建的学生群，里面没有老师，平时用于娱乐和八卦，或者分享答案。
　　“从哪开始看 ？”林淮将视线从手机移到秦寻身上。
　　“什么从哪看 ？” 秦寻将头凑到他手机前 ，他一天没看才一百多条，不至于 ……操！999＋！
　　纵然教养好如秦寻，此时在心里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好家伙，直接比他多了一位数。
　　“你多久没看了？”
　　“这是第二次。”他不是一个很喜欢看群消息的人 ，一般都是会开免打扰的，开了也不怎么看 。除非有人@他或全体成员 。
　　“你就往上翻几下，内容大同小异，不用全都看 。”
　　两个人都没有从头看，只是随手翻了几下 。
　　不到片刻，林淮看见秦寻发了条消息：“你们为什么不去用作业帮 ？”
　　他的昵称是再简单不过的“秦寻”二字，头像似乎是随手拍的黑色钢琴，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给人一种高级感。
　　文姬：？
　　文姬：你不知道吗秦哥。
　　文姬：作业帮系统崩溃了！
　　文姬是蔡梓闻的昵称，自从有了这个外号，他索性把昵称改成了这个 。
　　秦寻：[震惊]
　　星辰入江：秦哥你去看看热搜，现在还挂在第一呢。
　　点进热搜。
　　秦寻看着#作业帮系统崩溃 ##作业帮的发疯文学#等热搜词条以及前面都挂着大大的、红色的“爆”字，陷入了沉默。
　　这两个一前一后站了榜一榜二，不知道甩了第三多少流量 。
　　榜三是当红花旦与富二代结婚的喜讯。按往常早就冲到第一去了，可奈何出现了一匹黑马，不知道压了她多少头，估计人现在要被气死 。
　　点进去扫了眼营销号的文案和配图时，秦寻心情比刚才还要复杂了些。
　　——你是猪吗？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
　　——老师上课的都教到哪去了？是还给老师了还是喂狗了？
　　——自己的作业自己写，你妈没教你吗 ？
　　诸如以上的还有很多，总而言之，作业帮终于发疯了 。
　　秦寻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观林淮，神色复杂。不知道有没有被作业帮的骚操作给惊到。
　　秦寻返回微信界面，回复：看完了。
　　星辰入江：感想如何？
　　秦寻：……
　　林淮借着余光看了眼秦寻，暖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无奈中带了些笑，更显温柔。
　　他的五官是明艳精致的，偏生美颜温柔，看上去的第一眼就是很好相处的样子，事实也是如此。
　　他想，这应该就是他们聊得来的原因了吧。
　　你能奈我何：秦哥，作业完成的怎么样？
　　看样子这主意是打在他的头上了。
　　秦寻：写完了。
　　你能奈我何：[跪]求答案，快救救我的狗命[哭][哭]
　　秦寻：……
　　秦寻：要哪些？
　　此话一出，不少潜水的人纷纷冒泡。
　　我爱科比：我们现在已经凑齐了语文，英语，生物和政治的。
　　我爱科比：现在只缺数学，物理，化学，历史和地理。
　　我恨数学：谢谢班长，班长万岁[爱心][爱心][爱心]
　　暖笙：感谢班长大恩大德[感谢][爱心][感动]
　　羊羊：谢谢班长，你人真好。
　　世界为何这么大：[好人卡]
　　……
　　秦寻：“……”什么叫做“只缺”，感情你们凑了半天也只凑了四门答案。
　　“林淮，我先进房间，等会再出来刷碗。”秦寻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卧室。
　　在家里吃饭的时候一般都是林淮做饭，秦寻刷碗。这已经成了他们的一条不成文规定。
　　秦寻将卷子翻出，拍了几十张照片，发到一中一霸群里 。
　　视金钱如生命：谢班长的救命之恩[爱心][感动][玫瑰]
　　羊羊：谢班长的救命之恩[爱心][感动][玫瑰]
　　我爱科比：谢班长的救命之恩[爱心][感动][玫瑰]
　　……
　　你们可真是复制粘贴发送一条龙啊。
　　瞧见群里仍有人在那复制好人卡给他，秦寻果断抬手打字：“别给我发好人卡了，受不起，赶紧去补作业吧。”
　　他又发了一个加油的表情包。
　　这下群里彻底没消息了。
　　等秦寻出去的时候，发现碗已经被林淮洗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去敲林淮的门。门很快就开了，林淮出现在他眼前，占了他大部分视线：“怎么了？”
　　秦寻这才发现林淮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身材似乎也比自己壮实些。少年的面容虽然青涩却已经有了冷峻的轮廓，眉眼冷淡疏离。很好看，却给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他有些不自在地说：“那个，谢谢你帮我洗碗。但下次不用了。你做饭我刷碗，这样才公平。”
　　“只是顺手。”林淮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眼神晦暗不明，“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怎么了？”秦寻微微仰头看他。
　　“刷到一道物理题，现在没有半点思路。”秦寻的脑子很灵活，同样一道题，他可能要三分钟才能找到解题思路，而秦寻只要过一遍题目，甚至可以找到第二种、第三种解法。
　　这可能就是天才与普通人之间的差别，他只有用努力才有可能追上。
　　“我看看。”林淮侧身，秦寻进去后入目的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卧室，一如其人。
　　“你坐这。”林淮轻拍了下椅子，自己则立于椅子旁边。
　　秦寻拿起笔审题，才看了几秒，就道：“力的分解？我们还没教到这吧。”
　　“是没有，自学的，你不也是？”林淮的语气和神情都是淡淡的，似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他有好几次看到秦寻在看必修三的课本，甚至自己去买了对应的练习。
　　秦寻也没说什么，拿着笔在纸上虚划而过，继续审题。
　　他放慢了速度，看得格外认真，题一写完就在草稿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跟林淮讲着自己的思路。
　　林淮听得认真，本人也聪明，再加上秦寻讲得通俗易懂，很快就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吗？”秦寻扭头看他。
　　“嗯，谢谢。”
　　讲完题，秦寻回到房间，点进了一中一霸。
　　群主是个女生，她在群里@了所有人——
　　@全体成员。外班同学可在明天早上六点之前加入本群补作业。时间一到，请自觉退群。否则群主将把人陆续踢出。祝大家在本群里玩得尽兴。[微笑]
　　下面就是各种××进入本群的消息。
　　现在这个群已经有一百多人了，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
　　可以看得出，哪怕是一中的学生 ，国庆玩的也很疯 。
　　玩的开心？秦寻心里腹诽，没猝死就不错了。
　　他突然觉得，今夜的灯光格外亮，尤其是居民楼里的 。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是萧奕的消息。
　　他点了进去，是一张截图。
　　是作业帮的界面，上面的一字一句无不在讽刺 ——你是猪吗？这么简单的题，我用脚都写的出来，还有脸来搜 。
　　看看，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嚣张与自大，多么欠揍！
　　下面又放了一张截图，不用点进去，秦寻都知道里面大概是什么了。
　　作业帮到现在还疯着呢 。
　　秦寻说得简言意赅：“看热搜。”
　　对面没再发什么，应该是按他的话照做了。趁现在秦寻把人拉入一中一霸，并发了条消息 ：“要他自己去群里发，群里什么都有。好好做人，遵守群规 。”
　　几分钟之后，对面发了个“你真了解我”的表情包。

　　第二天返校的时候，不说人人都顶了一对黑眼圈，但大部分人都打着哈欠，感慨日子过得真快 。
　　后来据群主说，一中一霸到六点之前人数高达近七百人 。

　　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高中生的生活两点一线，无聊且枯乏。
　　但最近学校的气氛变得活跃，因为校运会即将到来。
　　运动会前一天晚上。
　　语文课代表走上讲台，女孩的声音娇娇软软的 ：“请同学们在放学之前每人至少交一份加油稿，不少于五十字。”
　　被选上的加油稿是可以给班级加分的。
　　一班的学生对这场运动会都是卯足了劲 ，希望能那个好成绩。
　　可能这就是一班，这就是重点班 ，事事都想争第一，争最优。
　　要么不做，要么做好。
　　“阿嚏！”秦寻正算着一道数学题，突然打了喷嚏 ，手钻进桌子里却摸出一个空的抽纸 ，“林淮，借我几张纸。”
　　林淮头也不抬地从桌子里拿了包纸出来，忙着算题 ，“自己拿。”
　　“谢谢。”秦寻抽了两张纸。
　　写完题，林淮将纸拿回去，却瞧见秦寻鼻头红红的，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看题。
　　这个状态已经快维持一天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林淮突然问道。
　　“啊？”秦寻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没有吧，我都好几年没发烧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点小感冒。估计今年也是，放学后买点感冒药就行 。”
　　感冒也不至于让他蔫了一天吧 。
　　林淮眉头微蹙，一只手摸向情绪的额头 。
　　“诶？你干……”秦寻下意识地去拦他的手，动作却比平时慢了一拍。
　　“别动，我量一下。”林淮的声音清冽如泉，一只手抚在他额间，一只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仔细感受两人的体温差 ，“有点高……应该是低烧，你注意点，明天运动会 。”
　　“我知道。”
　　秦寻报了一项200米和一项800米，而轮到林淮时项目已经报满了。
　　“秦哥，保重身体啊，800米分值可不低，没你不行。 ”蔡梓闻忍不住回头道。
　　“知道了。”秦寻有些哭笑不得，“我回家后立刻休息，明天一定好好的来比赛 。”
　　“哥，多喝热水。虽然敷衍，但是有用。 ”
　　“行。蒋主任走过来了，快回头 。”
　　一听这话，蔡梓闻立刻转了回去。
　　秦寻趴在桌子上低低地笑了。

　　第二天早上。
　　林淮做好早饭，去敲秦寻的门：“秦寻，起床吃早饭了。”
　　门里面并没有传来任何回答，他继续敲门：“起床了，秦寻。”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秦寻平时睡得都不算很熟，叫一声就能醒，像今日这般着实反常 。
　　林淮突然感到不对劲，猛拍秦寻的门：“秦寻！秦寻！”
　　依旧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林淮心下一急，直接开了秦寻的门。
　　好在秦寻平时都没有锁门的那些习惯。
　　打开门，只见秦寻躺在床上，脸上一片不自然的绯红，脖颈处满是细汗，喘着气，被子只盖了他半边。
　　很明显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