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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修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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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醒醒。”
理想主义者的孤独巡礼暂且告一段落,有一个声音将符泽川带离了沉沦且永恒的长梦。滞留在审判庭内的第五天,那股焦躁与不安在血液间流淌,终于于此刻获得了实体。
“嘘——小点动静,其他人现在一定都还睡着呢。”董耘警戒地往屋外望一眼,半蹲在符泽川的床前,还没等他应答,便已经把一个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那触感,冰冷似冬霜,锋利如锥刺。
——显然是一把刀。
即刻急促起来的心跳瞬间驱散了头脑中的昏沉,符泽川一脚把被子蹬开,双腿落回到木地板上,他揉了一把眼,想确认这不是在做梦,他睁大了眼睛,然而那把刀却仍在自己手中,尖刃部分还闪烁着刺眼的寒光。这的确只是一把刀,但任谁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它的意义绝不可能只是一把刀。
“……你把它带来,是想……?”还未能进行深度思考,一个念头就已在符泽川心中升起:突发的紧急事态果然还是发生了,而自己——
他想到葛洛丽娅,又想到睡在隔壁小房间里,原本属于林柏宇那张床上的二十二号。
——必。须。将。其。扼。杀。
狭小的昏暗的房间,片刻的死寂,沉默的两人,杀意于其间蔓延。
“别装,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停顿了半晌,董耘道,“甘辛的身份不一般,与他同行无疑会将我们牵扯进更大也更复杂的阴谋里面。”
“……”符泽川还是沉默着。
董耘有点急了,“不是?真要我全说出来你才会明白?好吧,那可得给我洗干净耳朵听好了:甘辛给我的那个胸针来历绝不简单,它就是一个饵,他是想看我究竟会不会上钩……而真要带着这玩意儿去黑市估计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比起奖励,这更像一个——”
“测试。”符泽川答,“或者,邀约。”
“但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董耘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狂热的意味,他无疑是想用这件小巧而精致的饰物去满足自己欲壑难填的野心,“正如甘辛所想要的,先把除他以外的人都灭口,然后,再趁其放松警惕之际,带着它去向梦幻岛人们通风报信。届时,我们只用花最小的力,就能够骑在万人的头顶之上颐指气使了,那种生活难道你就从来没有肖想过吗?”
“可我听说……梦幻岛上根本没有等级与阶层,人人平等。”符泽川没急着表态,反倒选择用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试探起对方。
“净他妈扯淡,那都是大头儿们编出来骗小孩的瞎话,倘若梦幻岛真的是表面上那副援助、和平与友好的人设,那地面上这副鸟不拉屎的模样又算什么?总不能是所有穷人都产生了同一种幻觉吧?我只能说对于梦幻岛而言,地面世界的存在是必要的。精英之所以是精英,就是因为始终要有一群渺小又可笑的小丑来作为反面例子,人人都平等的话,那他们压迫谁去呢?”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等级,这是天经地义,梦幻岛被描绘得再和睦再美好,真的就能跟大劫难发生前相提并论么?”董耘讽刺地笑着,“可我听说——哪怕是那个时代,街上也是有招揽客人的妓|女的。”
符泽川点头,表示赞同,但仍有疑惑,“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我们是一路人。”董耘果断作答,“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同一种臭味,我相信我能做出来的事,你一定也能。”他倚靠在墙上。
“我们这样的人没有人脉没有学历没有资源,只能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这件事你知我知,只有我们联手才能当最后的赢家。”
“很好的提案。”符泽川皱紧的眉头彻底舒缓了,他的眼中还有血丝,打来了审判庭以后就每晚都睡不好,“走吧,我去解决最难搞的摩卡,你去宰掉同寝室的莫英,别有负担,睡梦中的死亡会成为一种怜悯。”
“呵,就知道你会同意的。”董耘的身子离开墙体,把几个自制开|锁|器丢给共犯,他背对着符泽川,准备去开小房间的那扇木门,“自见第一面起,我就看出藏在你眼皮底下的愤怒与仇恨。”
“哦,对了,以防你觉得我像个怂蛋——”董耘的动作停顿一下,符泽川伸进枕头下边的手也跟着他一起停顿一下,“昨晚那个故事里我其实撒谎了。”
“我不是那两个公会小子里的一个,而是抢走他们所有积蓄的那几个混混里的一个,多好的一条围巾,跟着尸体一起沉进粪池太浪费了,我就一直代他俩保管咯。”
“砰——!!!!”
巨大的枪声撕破了黎明,赤红的能量弹打碎了董耘的颅骨,脑浆溅了满墙,鲜血洒在木地板上,哗哗作响。热量化作白烟,从铳管里钻出,又打了个旋卷进符泽川的鼻腔。
“你杀了他?”
第一个赶来现场的既不是睡在对边小房间的二十二号,也不是对面宿舍里的摩卡或者莫英,而是已恭候多时了的甘辛用手臂撑起董耘只打开一半的木门。
“不。”符泽川从董耘上衣口袋里取出那枚胸针,丢还给对方,“我处决了他。”
“——正如你所愿。”
正如你们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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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把一次性的开|锁|器随手一丢,符泽川一脚踹开了对面的宿舍门,发现摩卡也已是一副穿戴整齐,静待来客的状态坐在沙发上,反倒是被枪声所惊醒的莫英,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小房间里探出头来,当看到来者是男生后又赶忙护住胸前并附带一声惊叫退了回去。
“卧槽符泽川你——?!”大概是实在无法面对现在这种状态下的秦天璇吧,莫英并没有选择持续看护她一整晚。
“我真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才选择对眼前的那么多信号熟视无睹。”符泽川咣咣几步冲到摩卡面前,把铳管还热乎着的制服铳“咚”一声拍在她身前的茶几上,几乎是用凶神恶煞的表情瞪视着那位银发的少女,“你说你是通关过审判庭的熟手,还说你的上一次试炼只有你自己幸存了下来……哈哈……你怎么可能是靠运气才活到现在的呢?”
“这样你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恐惧症状的存在的呢?”
面对指控,摩卡只是打了个响指,随后素描本的一页就在符泽川面前自行翻开:【临时组队邀请:由受考验者摩卡提出,支费方案已被选择为提出邀请者所自行承担】
“……别打马虎眼!也别想用任何甜头来堵我的嘴!我只想要……”
【叮!】
【临时组队邀请已自动接受!当前队伍为默认命名,成员人数3/6,更详细信息稍后请自行确认】
“……什么?”符泽川呆愣在了原地,无数回忆的片段同时涌了上来,打得他手足无措。
【你是一个有信念的人。虽然我也没法允诺任何回报就是了……我只是会等待你改变主意的那一天。不论多久】
【我……会考虑的。如果说,只是如果说,我现在忽然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你会答应吗】
【尽管说吧】
【希望你能替我保护我的朋友。葛洛丽娅,那个拉美小姑娘,还有……林柏宇】
看似普通的对话,实则已经将交易的筹码与回报明码标价,偷换概念,颠倒是非,摩卡用语言巧妙地诱导了符泽川,并以帮助林柏宇挺过一次危机为代价换取到了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组队预订”。而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素描本自会在暗中记录受考验者的每一句言语。
“你……你给我下了一个套。”符泽川生出了满额冷汗,“而我居然无比愚蠢地自己钻了进去。”他已经被板上钉钉了小队成员的标签,这意味着符泽川再也无法以暴力去威胁一个注定无法伤害到的队长了。
“组队会成为一种约束。但也不妨碍它对我们产生帮助。”摩卡抬头看他,嘴角露出了一抹胜利者的微笑,随之又很快消褪下去,“林柏宇的事纯属意外。我没料到他的恐惧症状会那么的……苛刻。我们还说等事情平息就把你灌醉来着呢。实在是……太遗憾了。”
无论如何,木已成舟,符泽川也没有能力逆转自己的现状了,只好破罐破摔地往下问:“那董耘呢,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一只得了白化病的乌鸦从她身后打开的窗户外面飞上了摩卡的肩膀。
“认识一下。这是奶泡。”
“有没有方糖?”符泽川双手环到胸前。
“那狼崽就是。你们之前已经见过了。”
符泽川:……
她是说了自己的技能可以召唤一匹狼,但又从来没说过她能召唤的就只有一匹狼。
白化乌鸦歪着头,用那双病态的红瞳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遭愚弄了的符泽川,它的主人摩卡打了个响指,随即她的肩膀上便只剩下一根轻飘飘的白色尾羽,“每个夜晚。我都会让奶泡在每个人的窗外盘旋。很快便发现董耘在暗中计划着一场谋杀。”
“而胸针只不过是一个引子,就算没有他也会动杀心,只是,最终的爆发方式会更加的不可预测。”甘辛的鞋子踩在门槛上,“我本以为他会接受邀约,但没想到比起我,他还是更愿意相信你,符泽川,呵呵,你个小万人迷。”
更多的回忆自动在符泽川的脑中受到检索,很快的,他便再次找到了答案。
【知道啊。所以这回才有备而来。捎了封老头们肯定会乐意聚在一块听的口信——】
“你们早就认识,你就是队伍里的第三个人。”符泽川恼火地道,“我现在总算明白六人一组小队这个说法最初到底是从哪来的了——看样子秦天璇那边你们也有干涉。”
“错了。”甘辛只纠正了前半句,“是临时队伍,而且我也不是第三个,你才是第三个。”
在诸多种感情中,是愤怒愈加占领了高地,也愈加清晰地从符泽川脸上显现,“秦天璇的领导对于接近真相而言是毫无帮助的,你们愿意扶植她,也就是说这座审判庭的通关条件,或者至少是最简单的通关条件与真相截然相悖——死亡人数。”推理与迸发出的灵感相结合,反而如一道重锤,砸在了符泽川的后脑。
“相比寻得真相而言,达到足够多的死亡人数才是最简单的通关方式,然而,却也只有最贴切审判庭背景的那种死法才能算数。被怪物杀死不算数,受考验者之间自相残杀也不算数,死于恐惧症状也……这才是你们努力的根本。”
“哈。”符泽川怪声怪气地嘲讽,“很遗憾吧?光是秦天璇那儿就连续捅出了好几个篓子,你们的美梦也就做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不直接与代行者对抗呢?”虽话已至此,可符泽川还是抛出了他最后的疑问。
“失去了伪装。狗急跳墙的代行者才最可怕。只要她愿意。甚至可以使用审判庭的力量来抹杀我们。”摩卡冷冷地叙述,“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猜到了哪一步。就假设你认真思考过老虎机上的握手标志了。”
“你也许以为指认江兰的代行者身份就万事大吉了?但。不。还远着呢。以【找出真相,揭开谜底】为方向通关还需要另外一个更关键的条件:找出整座审判庭的形成渊源。即。成立这个心象世界的情感主导之所在。”
“我不认为我们是优秀的心理医生。然而诚如你所说。事已至此……”
“唉……说实话,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身边人一个两个都死得那么猎奇,但无可避免的,我们身上也都是有些未竟的事业的……”甘辛脸上的笑意不再。
“你有去看过林柏宇的坟墓吗?”他如此问道。
“……什么……?”
一股不好的预感从符泽川心底骤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