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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冥河 ...

  •   汗夹杂着雨,顺着符泽川的脸庞一个劲地往下流,一夜的暴雨滂沱已然将女校耕耘成泥泞模样,那片番红花圃自然也未能幸免,被骤雨搅了个天翻地覆。

      绕过木屋,他踩在遍地凋落的紫色花瓣里,远远望去,脏污的泥珠正挂在十字架的棱角边缘上,摇摇欲坠。

      所有的花都死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丑陋的、浩劫似的洞嵌在那里,像刚从土地里徒生出的脓疮,像用刀在心口剜割出的血淋淋的伤疤——有人,或者,某种存在盗走了他的尸体,就像盗走其他几具尸体那样,可……为了什么?谁干的?是她?是NPC?还是那所谓的“绯红女爵”?

      许多个问题同时冒出来,可此刻相比困惑更多的无疑还是另外一种,如遭烈火焚身般的情绪,其所燃烧而产生的灼热黑烟直冲符泽川的大脑。

      真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而我已经受够了忍耐了……无论是谁做的我都不会轻易原谅。必须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必须要让那些东西付出代价——

      “……看着我的眼睛。”二十二号揪着符泽川的衣领,强行把他的视线对上自己,“看着我的眼睛,符泽川。”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董耘的死也没能栓住他的脚步,当看到那种血肉模糊的场景后,他的第一反应居然要是找我安慰两句?

      “……哈……”符泽川长久地吐出一口气,如解开袖扣一样解开紧抓他衣领的手。他只是再与二十二号相视一眼,恼怒已不再,只余失望、愧悔与懊丧的庞然大物在他脸上,汗水,雨水,泪水混合着。

      “……你真是个怪人。”

      “不怪也不会和你一起到现在了。”

      -

      乱套了,一切又都乱了套了。

      “……我也不明白!只是一开门就看见她晕倒在地上!而且遍地还都是她的呕吐物!”

      “看样子应该是发烧了……天呐!她的脑门烫得像刚烧开的水壶一样!!”

      “让让路!让让路!!”

      二人重新回到女校,才刚上三楼,就看到莫英和孙乾丞正一人环住上半身,一人揽起双腿地将昏迷不醒的秦天璇抬往了盥洗室方向,宿舍附近的整条走廊上除了血腥味,就是那股胃酸与未消化食糜的恶臭。

      骤降的气温使人不禁打起冷颤,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竟是本应该关押着江兰的那个房间的门此时也大开着。雨水冲刷着窗台,风从一扇打开的窗外扫进屋内,被它稍微抬起的、完全濡湿了的帘布如摩挲,如抚触,轻轻拖过盖着一个脚印的桌面,其大小刚好符合一位中等身材的女性。

      江兰在夜晚时翻窗而逃了。

      即使有多不想承认,这件无可撼动的事实也还是很快就被符泽川所接受了。但紧随其来又有另一个问题:就算女校外墙上的平台与装饰足以让三层楼的高度不成问题,昨晚那恶劣天气以及低能见度也很难令逃跑计划照常进行。

      一股冲动催促符泽川上前调查,而几乎不费任何力气的,他就发现有一条由各种衣物拧成的粗绳穿过窗口,直直垂往了地面,除此外,整间寝室都像遭了贼似的,衣柜,抽屉,行李箱……满处狼藉。

      “江兰跑了。”符泽川说出这个再明显不过的真相,格外罕见地纵使焦虑攀上了自己整句话的末尾。

      “只要有动真格的觉悟,这种程度谁也困不住的。”二十二号低声道。

      “那为什么不在被困之前就动手?”符泽川蹲下身,试着解开绑到桌腿上的衣物绳始端,他麻木地进行着思考,想要在崩溃的边缘努力维持头脑的运转,“她不是代行者吗?难道除了潜伏在我们之间就没别的非凡能力了?她可是要站在整整十七个人的对立面上,是啊……我心里明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放松了警惕……”

      “这些苦难跟折磨明明马上就要结束了,而我竟然在这个要紧关头选择松开了手,是我让来之不易的机会白白错过,我任凭一切发生,又哪来的脸在心底责问秦天璇呢……”

      “……大审判官只是将极小一部分神力让渡给了代行者。”二十二号做了个深呼吸,一条胳膊压在桌面上,帮符泽川稳住桌腿,“他们只会得到一种【赐罪】,并将由此为依据,派生出三种操作审判庭的手段。”

      符泽川抬头看他一眼,“没想到到头来……这么重要的情报居然是从你嘴里说出的。”说了一半又低下头去解绳子,“你要真的因此而丢掉了工作,那我也只能说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二十二号没理会对方嘴里的垃圾话,只是把声音压得更低,继续之前的分享,“代行者也只是个普通人,想象一下,一个顽童从母亲手下拿到了一个新玩具,他可以举起它,可以翻转它,也可以将旧的玩具与它拼在一起,看似无所不能,却又有所局限,因为母亲在出门前告诉了他‘只要你在玩的同时没忘记看书,晚上回来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按母亲说得做自己就无法得到奖励,甚至还极有可能受到惩罚。但就在这时,顽童又想到了他最好的朋友,虽然不看书就是对母亲的失约,不过带着这个新玩具去找朋友一起玩岂不就能收获到双倍的快乐了么?”

      “类似的情景上你还可以无限发挥想象力,被选中成为代行者未必会是一种幸运,他们需要在面对不同种情形时做出抉择,毕竟他们既不是怪兽也不是超人,仅仅是棋盘上的凡人,只是考虑到对手人数众多,才赋予了他们能平衡双方实力的手段,得以令游戏顺利开展。”

      “这可不是什么游戏。”符泽川一字一句地向他纠正,“我已经有足足三个朋友折在这操蛋的游戏里了。”

      “操!本来系得就死,又因为她的体重缠得更紧了!!”努力了半天,符泽川也没能解开绳索,到最后索性气不过猛踹了桌子一脚。

      压着桌子的二十二号也因为这一踹整个人颤抖一下,青年始终予对方以瞩视。

      “解不开!该死的!为什么这个结就是他妈的解不开?!”

      “还有你!!”符泽川气得直拿手指二十二号的鼻子,而当看着那张写满无辜的脸时,却还是不由得把脏话全咽进了肚子,“……别再盯着我看了。”随后便往门口走。

      “嗒。嗒。”可他身后的木地板却还是吱呀作响。

      “也别再跟着我了!”于是符泽川又回过头朝二十二号怒吼。

      “……呃,好吧?”金棕色头发的青年张开双手,摆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如你所愿。”

      “哼。”符泽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目送完他的远去,二十二号盯着绑在桌脚的衣物绳,又看一眼桌面上文具桶里的剪刀,它打一开始就插在那里头,解开绳索的最佳办法其实从最开始就已完全呈现到了眼前。

      “……”愤怒使人失去理智,他对这个道理再熟悉不过了。

      -

      一种赐罪,三种操作审判庭的手段。符泽川边走边思考二十二号对他透露的内幕,目前能确定的代行者特权就只有“操纵NPC替自己做事”这一项,其余的两个又是什么呢?是食堂里看似光鲜实则腐烂的菜肴吗?是受害者们消失了的尸体吗?快想,快想啊……

      “符泽川。”在即将下楼时,葛洛丽娅担心地叫住了他,符泽川这才注意到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糟糕。

      于是,下一秒,一切的愤怒、仇恨、愧疚、无力都从他的眼中消失殆尽,符泽川对葛洛丽娅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没事,你放心。”

      “秦天璇生了场很严重的急病。”小姑娘向符泽川报信,“可我并不觉得那是伤口感染的结果。”

      如果就是你挖了他的坟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我要把你对我们做过的事在你身上再做一遍……

      “对了,你先前不是说自己正在忙着什么吗?现在完成得怎么样啦?”符泽川完全没有在听葛洛丽娅刚说了什么。

      “……”然而小姑娘只是沉默着。

      符泽川这才意识到自己甚至都忘了要用她所能听得懂的语言说出刚才的问句,随即他清了清嗓子,掩饰焦躁,再复述了一遍。

      “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担忧写在了葛洛丽娅的表情上,“我已经得出结论了,但我想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它,所以我想拜托你……”

      “不不不。”符泽川不经思考便说,“这件事可能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因为现在明显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正等着我去做。”他就像得了癔症,话里没有丝毫的逻辑,同时他也没有再在葛洛丽娅身边做任何的停留,只顾直直地往女校深处走去,嘴里依然念念有词,“马上就都会结束了,马上就都会结束了……”

      -

      紫檀女校,德鲁依德工坊……现在他到底该怎么样称呼这个地方,这个夺走了这么多人生命的地方才好呢?

      ……好吧,既然曾经是工坊,理应就该有一个存放重要实验数据的地方,个人日志这种东西实在没有什么价值,既然他们在旧“校舍”内没找到,就说明这些资料是被纳进了新校区的范围里面——而这无疑更加验证了它们的重要性。

      唤出素描本,临时小队里面正叮当作响,甘辛绘声绘色地在向他描述秦天璇此刻的惨状。“闭嘴。”他心里念道,随之果然所有的噪音都被消声,符泽川继续往下拉出临时小队的详情,看到几条还算是比较重要的信息被列在那里:

      【创建临时小队时至少需要两人并支付一颗神使的头颅。之后发出邀请也同样需要在申请者与受邀者间选出一人承担一颗神使头颅的费用】

      【成员间视作友好单位】

      【队长总共有三次机会可以向队员发出强制性命令】

      【使队长获得所有队员主要技能变体的增益】

      【使所有队员获得队长主要技能变体的增益】

      【临时小队将在离开审判庭时自行解散】

      “……”原来那畸形的脑袋还有这意想不到的用处,还好砍下来了。

      不过强行将自己的命运与别人捆绑在一起,只为求得一点庇护,符泽川还是对这项功能嗤之以鼻,但事已至此……

      【来自队长的增益已生效,复仇兽团:所有队员获得最远9m的夜视能力与敏锐的听觉,并使指甲的抓挠与牙齿的啃咬更加致命的同时,还能附带病菌】

      他会毫无吝惜地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

      从化学教室顺走盐,从盥洗室顺走水桶,符泽川把“背包”里的帆船模型留在垃圾桶里,给桶接满水,再撒进好几包盐,除那天使的头颅外,剩下的两个空位用整桶盐水与浸满血渍的消防斧接连占满。

      戴上口罩,拎着拖把在走廊上拖地,耐心地等到了中午,远远望着一个神色略有不同,臂间夹着一副新资料的教授NPC刚结束他上午的工作,从办公室里出来,前去上交档案。符泽川自然还记着祭司日志中的数据更新时间,既然女校是对他们未竟事业的继承,那么旧校舍里每一处微小的细节对符泽川而言就都将成为巨大的帮助。

      午饭铃响了,人流从教室里一拥而出,符泽川与目标保持安全距离,逆着人流一路而上,在档案室外看他进去,再出来,再走远。

      说实话,他没指望事情能按不必制造更多流血的方向发展,如有变故,这群碍事的NPC他一个也不会留。此时重要的已不再是进入档案室的方式是否道德,而是必须得抓住那能进入档案室的唯一时机。

      嘈杂的铃声,嘈杂的人群,但变敏锐的听觉还是捕捉到档案管理员在简单收拾了新档案后,准备从内部上锁的声响。看来至少这一次,幸运女神慷慨地站到了他的身边,于是符泽川便如预想般一路助跑直接推门而入,周遭吵闹的环境与人流掩护着他,众目睽睽之下,符泽川轻松地凭空消失在了二楼走廊的最尽头。

      “你、你是?!”受惊的档案管理员很快意识到来了一个入侵者,但对面的符泽川一进门就立刻把斧头拿出来握在手里,但目的只是要打消对方想用蛮力把自己推出门外的想法。而也正如他所料到的,管理员见状后急忙跑回到他自己的工作桌前,拉出抽屉,取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握在了手里。

      在此期间,符泽川只是沉着自若地走到灯的开关前。得利于葛洛丽娅绘制的那份细节与现实几乎分毫不差的地图,使他提前知道了整个新校区里唯独这间档案室内没有窗户、只有通风口的设计。于是他徒手扣开已经老化了的开关外壳,再用受技能强化长出来的尖指甲割断了电线,安全范围内的电流只是带来了一阵麻意,随之灯光霎时暗去,整个档案室内彻底被黑暗所笼罩。

      狭小的房间,管理员一时也不敢随意开枪,他本想呼救,可是午饭铃与学生们的噪音已足以将任何声音淹没,没人会注意到这个走廊最尽头的小房间。

      符泽川故意压重脚步快步往屋内走,随便翻着书架上的资料,还特意把几个档案袋丢到了地上,营造出一种要趁着黑暗赶忙偷拿档案跑路的错觉。

      而管理员岂能放过这个机会?早就对档案室内陈设了如指掌的他精确地跑到了灯的开关前,却殊不知在他手碰触到裸露电线的那刻起,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惊喜。”

      玫瑰的芬芳如期而至,符泽川将双手里多出来的水桶猛地向前一泼,整桶的浓盐水直接浇遍了管理员的全身,还待不及反应,致命的电流陷阱就已彻底将其擒住,直至击杀。

      整个楼层的灯都剧烈闪烁着,随后熄灭,符泽川把尸体手上的枪装进自己口袋,又将档案室大门从内反锁,不紧不慢地翻阅起了其中每一本资料。

      现在,关于档案室的现任主人究竟是谁这件事可就不那么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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