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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回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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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说法可真是……够直接的。”甘辛一阵失语,视线在地板、桌面与对边的撒旦身上挪转。
“对付你就得猛踩痛处。”另面的恶魔像是终于得逞了,翘起个二郎腿,用单手的拇指与食指托起下巴,笑盈盈地望着他。
“理解也好,同情也罢,寄希望于你其实跟往深不见底的黑洞里丢一块小石子无异,这就是经验之谈,贾利洛,是时间带给我的教训。”
“印象中的你并非蛮不讲理。”甘辛道,“我们是有过不少冲突,可又有哪次不是以双方分别付出相应的代价为结果收尾?”
“是啊是啊,报应不爽,我最钟爱的词语。”撒旦整个身子向后一靠,两条手臂全搭在了沙发顶上,“你把我整得那么惨,而我也在后头竭尽所能地恶心着你,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但整个因果循环的起点又是从哪开始的呢?”
“哈,逻辑可真是个懦夫,一旦对自己不利就立刻跑个没影,你说呢,贾利洛?我们就在这聊我们的恩怨情仇直到被大审判官看出端倪?省省吧,该说的三百年前就已说尽了,还是说你开始想念被我关在‘忏悔室’里的那段时光啦?”
“我的好妈妈总是告诉我要活在当下,所以我们就抛弃过去,放眼将来,好么?
“——第三和四个问题,我亲爱的贾利罗格.特里格拉夫先生,你打算做什么交易?而又打算牺牲什么来作为代价和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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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阿泽,你还好吧??”
气喘吁吁,挥汗如雨,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符泽川的全身肌肉都顿时放松下来,手上已被摸到头了的玫瑰藤蔓也落回到地面,在无尽的黑暗中,两人重逢,还不等说出一个字,身体便已本能地向着对方栽去。
“你好脏。”望着符泽川一言未发地就这么带着满头大汗靠在自己身上,青年关心的话才刚说完,便立刻感到了后悔。
“噫!又热又湿的好恶心喔!!”他可以清楚感到对方的汗水浸透了自己的上衣,粘在皮肤上。玫瑰藤的另一端自动滑出了手心,青年张开双手却又不知如何应对,动作介于想要拥抱和想要推开之间。
“……让我歇一会儿,就一会儿”。符泽川把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口与肩膀上。
救命!有臭猪啊!!二十二号在心里大叫,感觉自己就像小动物一样地被对方给吸了。
“好了好了好了——!!”他尽可能动作温和地将符泽川与自己分离,“Stay——!!Stay——!!”
“你当你在训狗呢?!”符泽川一秒恢复了正常,俩人像欢喜冤家般地相对视片刻,果然嘛,这样子才是正确的相处方式啦。
“我讨厌你……”青年用手拈起胸前遭汗水浸湿的那块布料。
“我就当是喜欢的意思了。”符泽川大言不惭地把话题转移走,“这片黑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然后逐渐开始目移。
“……二十二号……”他忽然想到什么,幽幽地开口,双手同时比出吓人用的鸡爪姿势,逐渐向着青年逼近。
“干嘛,别、别那样叫我,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二十二号用自己的双手一把抓住了符泽川的双手,物理意义上让他那躁动的十根手指停止了抽搐。
“刚才的藤蔓,可以的话,能不能再多来几次?”符泽川面露小狗般的表情,真诚地问道,“理论上,我们应该能够借此方式与其他人重聚……”
二十二号看一眼他,又低头看一眼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先是皱眉,然后一脸嫌弃地把符泽川的那两只全甩了下去。
“干什么啦?!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别生气嘛!!”符泽川这回又面露出被踢了一脚的小狗的表情,悲伤地仰天长啸。
“……我不喜欢那群人。”青年稍微有点被符泽川的夸张反应所逗笑了,但依然难挡这句话中的感情。
无奈,失落,如至冰点,恍若懊丧。
“噢……”符泽川也像泄了气的皮球,收回了所有讨对方开心的表演。
“等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可还没等符泽川安慰,二十二号自己倒是先缓了过来,抬起头来,眼里格外放光,“你一开始的背包里是不是只塞了一面吉他?”
“我知道刚才的气氛很不对,但你就非得在这么严肃的节骨眼上提那档子事吗?!”符泽川龇牙瞪眼地吐槽。
这感觉就像在新年聚餐正被爹娘亲戚们催婚时,结果你老妹突然冷不防来了句:哥哥的床头摆满了二次元少女手办……真是恶毒!!
“不是!你听我说!”二十二号解释,“我曾经听说过这么一句话:【音乐可以将人的灵魂短暂地带入进另一个次元】。”
“那条将你带到我身边的藤蔓长度远没有超过这个房间,可你刚却表现得像是才跑完一千米似的,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了。”
“我其实一直都在原地打转……?!”符泽川学会了抢答。
“这包围了我们的黑幕实际属于幻术的范畴。”二十二号订正,“视觉,方向感,距离感,我们依靠这些来判断自己是否迷路,而这片黑暗则会一一令其滞涩、甚至是堵塞。”
“所以,只要有疏通或者规避干扰的手段,我就又能重新找到方向了?”符泽川问道。
玫瑰花瓣接连零落,他的背包轮廓逐渐出现于二十二号的手上,“本想找机会给你,结果一不小心就,额,忘记了。”
“至于你的问题……实践才能出真知嘛!”青年将吉他送回到它的主人身边。
“……最好是这样。”符泽川的手指停在琴弦上方,“最好是能起作用哦——!!”
“要是,要是——下一秒黑幕就突然自行消失,事情演变成所有人都盯着我像个疯子一样站在房间中央的宴会桌上弹死亡重金属圣歌的话——”
“我会讨厌你一辈子——!!两两!!我会讨厌你一辈子的哦——!!!!”
二十二号:“小学生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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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强硬的,不可迂回的要求,甘辛面露难色,整体呈现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雷德,虽然你被命运定义成为了恶的化身,但我们都知道你本身的属性是中立善良……”
无貌者的权能与生物的本能有着强相关,而善恶九宫格无疑只是其中最乏味的一类应用。
“————~~!!”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噪音传来,但由于被黑暗层层阻挡,听起来隔着一盆水,以至两人都没怎么在意。
“又打感情牌?”撒旦已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了,“拜托,兄弟,我们也早就都知道了你压根感觉不到怜悯,那就和你感觉不到开心是同一个道理。”
“其实,我说谎了。你方才说的很对,雷德,‘放眼未来’,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从不只是为了权衡过去的交易……”
“————哒~~!!”
“嗯。”恶魔就那么附和他,完全就是端着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的架势。但下一秒,那古怪的声音便再次从同个方向上传来,引得他不禁回头查看。
“……什么逼动静?”撒旦皱着眉毛往黑暗中望去,在他身后,甘辛却像个没事人似地已经在继续往下叙述。
“这座审判庭让来自不同神祇间的力量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你也知道,那是一个一旦错过便极难再遇上的机会……雷德……”他将末尾那个亲昵的称呼念得格外嘶哑、格外卖力。
“等下,怎么那么肉麻??你不是贾利罗格.特里格拉夫吗??”就连撒旦也开始后背起鸡皮疙瘩,并深感刚刚的轻敌是一步错棋。
“我会造访这里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来见你啊,我的兄弟。”是错觉吗,甘辛整个的声调都似乎特意放低了,甚至还带了点气泡音……
听着,撒旦的指甲都不觉中挠在了沙发扶手上,咔咔作响。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听你讲几句话……”
“我嘞个明星撒旦啊!!你他妈的根本就不是贾利罗格.特里格拉夫!!”恶魔被吓得虎躯一震,像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物。
“嘟嘟哒嘟嘟哒~~!!”而与此同时,那个噪音也没闲着,又一次地从背后响起来,只是这一回,格外的洪亮。
“这到底是什么鬼动静啊??!!”
几乎是已经忍无可忍了,撒旦一发令下,让五具提着长柄刀的骷髅从地底爬起,用泛着寒光的武器将两位来者拦了个水泄不通,可就在下一刻,那其中一位乐者再次奏响手中的吉他之时——
“嘟嘟哒嘟嘟哒~~!!”
那些骷髅守卫们便接连卸下了攻势,转而弯腰屈身、撅起股骨、提起两根前臂,模样非常愉悦,格外欢快地左右摇摆起来,像是跳起了……
尸。骸。之。舞。
“开什么玩笑呢?!!”撒旦气得站起身一尾巴就把其中一具给横扫成了一地碎骨,其他骷髅们见此则纷纷做出捂嘴的惊讶状,然后丢掉武器高高举起双臂,像一群大猩猩一样地落逃了……落逃了……
甘辛:……
孙乾丞:……
符泽川:其实早在看见会动的骷髅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有想弹这个的冲动了。
二十二号悄悄用手肘顶他,示意他别把心里话写在脸上,至少也别写得那么明显。
“尊敬的恶魔先生,我们来此只有一事相求。”青年最先开口道,“就在一小时前,我们还身处一座牵扯进多方神力的奇特建筑中,并且很不幸的,不仅调查遭到了妨碍,我们的其中一员甚至还落入陷阱,遭到了恶灵的附体。”
撒旦挥挥手,示意说到这儿就可以不用再非口舌了,“向一个货真价实的魔鬼展示礼貌?这可不多见,你要比你的……”
“咳。”甘辛送给他一个眼神。
“更讨鬼喜欢。”撒旦边说边落座回原位,“也是,哪怕是最自负的交易者,与我交谈也要时刻专注于谨言慎行,生怕看漏任何一行条约,或是不经意间触怒于我,那么就让我们直入主题吧——”
紫魅的光芒充溢了撒旦的双眼。在场的孙乾丞和符泽川都打了一个寒颤,眼中的恐惧立刻如解开两扇漆黑的帐幕般膨大,仿佛遮蔽了剩余的一切。而待他们稍稍缓过神来,便只见青年的面前漂浮出一卷泛出幽魅光芒的羊皮纸,上方的前半部分字句皆是有关交易的条款。
那些饱尝了邪恶墨水所编写出的弯弯绕绕下,缜密而又暗藏玄机。
在一开题,撒旦便点明了自己的本性:精明的骗子——但尽管如此,也和拦路劫掠的强盗有着本质之分。那意味着:没有回报就也不会收取代价,恶魔也许擅于欺诈,但从不失约,向来不存在空手套白狼一说。
言之凿凿的保证中明确了那隐隐的不确定性,又在后文的极大诱惑中将其全力覆盖,撒旦的真心话几乎已跃然于纸上:
“只有我能成为那个最大获益方。”
“而你,只要存在一个弱点,便不再会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
青年将面前的条款从头至尾读了一遍,他承认自己并非毫无欲求之人,但按规矩行事也未尝会给他带来坏处。
“如画的乡野,落雨的屋檐,燃烧的篝火,孤单的游船。”撒旦翻找他的记忆,就像拉出一个落满灰的抽屉,“只需在末尾签上你的名字,我便会让它们立马消失不见。”
二十二号将作为货币的它们一一清数,正要落笔于纸上——
“等等——!!”符泽川仍旧心悸得厉害,他纯粹是靠意志力从刚才那道威慑中强硬地脱身而出,“这位有股羊膻味的先生,我们有说过具体做交易的那个人是谁吗?”他勉强挤出笑意,额头上还渗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阿泽……”青年似仍要执意,却立即被他所大声地打断。
“是我!要做交易的那个人从来都是我!而他,二十二号只是负责向你说明内容!!”符泽川重重地拍打自己胸口,“听清楚了没?把那张纸给我!!让我来跟你对付!!”
“符泽川!”对此,青年竟是少见的怒了,冲上前一把便抓住了他的领口,“逞英雄的事能不能就先到此为止呢?!自打来了审判庭以后你可真是一刻都没闲着呢?!”
“就像分明秦天璇都用上铲除异己的手段来对付你了,而你却还愿意着她的道跟她合作!就像分明方杉是那样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可你却还是不选择跟他闹掰,甚至还妄想着要接纳他!保护他!!”
“根本就没有任何人指名要让你前去救他们的命好吗?!你就那么屁颠屁颠地扑上去唯恐不及地给他们送温暖?!符泽川,你到底当自己是谁了?所有人的救世主吗?!”
“你的付出根本就不会收到相应的回报!!你要救的人死了,你救了的人还在踌躇不前,而剩下的人里,又有多少愿意在你受困时助你一臂之力??”
“别再做无谓的努力了!”青年的额角抽搐着,面容也因愤怒而扭曲,“你的善良就应该得到确实的回报!!”
“……那你的善良又该怎么办呢?”符泽川不做辩驳,只是反问道。
这个问题就像一柄锋利的长枪,不偏不倚地直刺进了青年身体,将他钉在了原地,青年脸上激烈的情绪迅速消褪,很快化为了木然。
“……什么……?”二十二号话音略有发颤。
“你救了我的命,两两。在那场灾难以后,我身上到处都痛得要死,我是真的不会照顾自己,又是被玻璃渣刺又是叫火烤的,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超级惨吧。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我没有。我做了好几场梦,断断续续的,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梦中见过了好多张脸,那既叫人不安,又令人难过。然后,我醒了,我醒来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亮亮。”
“你的善良也应该得到回报,晾凉,所以这场交易不应当由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