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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香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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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得不错!剩下的菜鸟们!”举牌学长率先开口打破了死亡的沉寂。
“你们已经成功进入了我们伟大的学校!欢迎你们!”接下来是喇叭学长的补充。
“学长们将成为你们的家人!但首先你得学会成为团队的一员!当一只好菜鸟!”
“从现在起,你们要称呼学长为伟人!”
“请跟我重复!!”吼到兴致高涨时,喇叭学长干脆把双臂抡成了两个圆。
“伟人!”
“伟人——!!”
阶梯上的受考验者们不敢怠慢,几个正吐得天花乱坠的人也立马站正身体,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和眼泪,大声附和起来。
“再来一遍,伟人!”
“伟人——!!!”
是啊,如此一个把弱者全部当成饲料喂给“恶意”的学校,其中的学生估计也都算是半个伟人了。
几乎很难想象,仅仅一摊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血肉就诱发了那十八个学生NPC的暴死。人性,没准还真是件值得琢磨的东西呢。
“真是一场闹剧。”江兰独特的声线极容易分辨,再次穿越两步的距离,被符泽川听了个清清楚楚。
“是啊。”他说。这感觉就像两道波频完全相异的电波,各说各的,但奇迹般的又偶尔能接上那么两回。
“你觉得,我们究竟在这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符泽川问她。
“班级里不总会有那么几个向来不问天下事,但又永远离霸凌很远的学生么?那些成绩拔尖的优等生,老师的呵护对象,身高长相都趋于中等以上水平,不算特别外向但是阳光乐观,整日专注于试卷最后一题的学霸。这就是我们了。”江兰说。
“好无聊。”符泽川自说自话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更酷的,比如,学生的身份是伪装,实际上是不老不死的吸血鬼?”
“超级英雄。”江兰说,“实际上是蒙面的,相貌未曾公开,但是在年轻群体中人气极高的超级英雄。”
“不,吸血鬼。”符泽川不加承让。
“不,务必得要超级英雄。”江兰也没打退堂鼓,“吸血鬼的点子简直土爆了好吗。”
“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可恶啊!”符泽川无能狂怒。
学长又发出了新的号令,阶梯上的受考验者们接连伏下身子保持平衡,互相扶持着走下了被染成鲜红色的阶梯。临行前大多数人都抬头望了眼整场灾难的导火索——那是一坨受先前黑暗掩护,假山一样贴在阶梯后面的高耸肉瘤,身体中插满了导管,大概刚刚所有的人体组织就皆来自于其体内的消化液。
看到这儿,有人忍不住地又吐了起来,其他人也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一举动,也许有些事还是不要追根溯源的比较好。
跟随学长,能察觉出一丝端倪的少数受考验者继续理所当然地靠双腿行走,而其他人也仍保持着前不久四肢着地的爬行,因为在他们之中并没有知情者,只有一味模仿别人的察言观色者,他们不问缘由,都以为连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当看见有人不这么做也没事时才一个接一个地重新站了起来,某种意义上讲,也仅比被他们推下去的学生NPC强了零星半点。
几分钟路程的终点,带路的学长推开了一扇红色的大门,这是一间独立于学院的建筑,外型像是谷仓,内设则是颇具工业风的酒吧。
小半个老式车头嵌到吧台后的墙壁上,铅灰色铁皮里内置了几个旧橡木桶,没有了香醇的葡萄酒,现在它们就只是充当置物架而已,被挖空改造的部分填满了挂着污渍的饮料瓶。
“喂!姑娘们!都浪起来!”
“你他妈才浪呢!哈哈!”
夜店一样的地方浸透着酒糟的味道,不间断闪烁的彩灯和一层朦胧的雾气让快要塞满整个空间的女孩儿以及受考验者们仿佛置身于比云层还高的仙境里。
不远处,一个打扮时髦的学生刚要按下照相机快门,镜头前的黑衣姑娘便撩起外衣,丝毫不顾及地袒露双峰,顺便也将怀中染白头发女孩的衣服一同扯开,吐出舌头,摆了个蔑视的pose。
而有了同伴的“放荡”在先,旁边另一个戴着漂亮耳环的高个子酷妹也顺势与卷发的恬静妹拥在一起,向摄像头展示起她们艳丽的妆容。
彩灯不知不觉中已经精粹为了单纯的血红色,甜腻到糜烂的青春随着对性的渴望在空间中愈发膨胀,愈发庞大。
“接受我们吧,融入我们吧,这样你既能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又能获取可将宇宙溶解的快乐,要知道,如此至高无上的娱乐只有年轻时才能拥有,这是仅属于青年人的欢愉,快拉住我们的手,你将永远不会老去……”
甜美的声音既非来自耳际,也非来自脑海,而是源于心中,源于每个人对年轻、娱乐以及性的渴望。
所有的女孩儿依然专注于自己的手边事,她们没有统一地把头扭向受考验者们,可强烈的怀疑与焦虑却逐渐占据了十八个人的思想,他们眼里,似乎每个女孩儿都在偷偷地盯着自己看,有了这种错觉,那心中的声音竟也魔咒一样强力地渗入灵魂,攻击起神志。
场景中突然弥漫起了一股迷雾般扑朔迷离的氛围感,形势状况似乎刻不容缓,却又叫人无从下手。
“万劫不复的命运终于已经悬系到每个人头顶了!这种哪怕走错一步都会颠覆整个人生的感觉……真是太叫我兴奋了!来这里果真是我近期做的最好的决定之一!”甘辛猫洗脸一样抹了两把自己脸上肮脏的血迹,一如既往地输出着大病言论。
“我发誓,我发誓那些东西里绝对夹带了不少病菌!”
丽莉从离开阶梯的那刻起,就在神经质地不断挠抓着自己的手臂。
“必须得,必须得把皮肤划开!必须得把遭污染了的部分全部切除掉!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得病!!”
“天呐!小姑奶奶!大伙都累了!你难道就连稍微消停一会儿都做不到吗?!”田博简制止了女友的自残行为,并似乎把她所表现出的异常全部归因为了“女人的歇斯底里”上。
……事实才不是这样。
旁观着的林柏宇完全具有举例反证的能力,正如在影音室里关于大审判官的思考那般,同理,他也可以通过幻象中那些可被金币点亮的技能,诸如,幽鬼恐惧钝感力,野兽恐惧钝感力等反推出【恐惧症状】的存在。
以上,少年猜测丽莉多半就是因为刚刚的经历而不幸患上了【疾病恐惧症】。
在审判庭里,光是即时的疯狂就已足够致命了,但好在持续时间短,并且可由他人干预。而经历各种恶心猎奇事件所带来的恐惧症状虽没有那么激烈,却就像钝刀子,像皮靴下的虱子,将长久地提供折磨,缓慢消磨受考验者们的意志。
想到这儿,林柏宇皱紧了眉头,更觉考验之险恶,且立刻开始动用起他那并不出色的侦察能力四处打望,找寻起了同伴们身上明显的反常动态。
“血,我手上都是干涸的血,该死……我的心也是黑色的?不对,不对!这他妈不过是又一道幻觉!”董耘丝毫不避讳地在人们面前经过,使劲掐了把自己的小臂。
“得赶紧去找条湿布擦干净……才行。”喃喃自语着,他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卫生间。
【血液恐惧症】。林柏宇在心里念叨。
“帮我……帮我……把那个取下来……”秦天璇浑身发抖,却依旧咬紧牙关。在前段危机迎来尾声后,她总算愿意放下了在人前的领袖架子,席地而坐,在桌椅和舞池里人群的遮挡下蜷缩成了一团。
铁娘子的对边一侧,冰冷湿黏的触感虽令莫英心里微生抵触,但她还是集中注意力,半跪着从秦天璇因血液凝块而纠结到一起的头发间徒手挑出了些细小的内脏碎块,将它们丢向了远处。
“谢谢……谢谢……”秦天璇紧绷的神经宛如顷刻间得到了解脱,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只是一头埋入了膝间。
看见面前这人的丑态,仿佛立即就能联想到她以前经常用那副坚强且高贵的形象示人,总是在人前扮演着一位尽职的大姐头角色,一颗辐射着他人的太阳。可如今,她竟也和其他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如此常见地拥有着普遍的弱点与恐惧……既然如此,那这个领袖由自己来当又何尝不可呢?
——只是脑中本能地冒出了这些念头,莫英就登时感到一股剧烈的苦涩涌上了喉咙。仅仅几秒的相隔,她忽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没像此刻这般懊悔过生活教给她的现实与狡诈。
那可是她的朋友啊!还是她爱的人!而自己居然在“领袖”的人选这种早已板上钉钉了的事情上产生了没必要的比较?还偏偏是在心里,这种谁也听不见的地方?又偏偏是在这种趁人之危的时机上??我他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混蛋了?!
自我惩罚似地用力挠抓了后颈,一瞬间里,莫英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拳,她想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这个仅自己所知的错误,想要表达,想要发话,而也正是这一瞬间里,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能叫做“哑然失声”。
“没事的……我们会一起挺下去的……坚强起来!就像之前你教我做的那样!”
“……嗯……”
歌霏已先莫英一步将秦天璇抱紧,还给了她一个拥抱作为对先前帮助的感谢。胖女孩安慰着所仰慕的对象,铁娘子也自同伴身上感受到了无尽的支持和温暖,一切都显得如此的正常与自然。
而她,莫英,还依然跪在一旁,呆呆望着她们之间亲密的互动,落满了血液和肉渣的双手凝滞在伸出去,想要讨求拥抱的姿势上。某种烟花般炸开的情绪正在皮肤以下游走,令其双臂震颤,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聚光灯下的两个主角,只有第三个人活脱脱像个小丑。
一股无名怒火升起,这时的莫英还不知道,这叫嫉妒。
【脏器恐惧症】,癌变般的腐化论谁都招架不住。
少年也不是什么情感大师,自然不知晓莫英复杂的心理活动。他不过是找到一个得当的角度,刚刚好目睹了上述事件的全部经过而已。
只是,望见秦天璇那副痛苦的模样时,林柏宇对这个集体,对自己未来的担忧也不禁铁锤一样地同时落下,震荡起危机的讯号。
脑内笨拙地组织着语言,少年认为,时不待人,自己必须得赶快把这个重要情报转告给六人小队里的成员才行。至少也要让看起来还算靠谱的符泽川和孙乾丞知道这件事,并紧赶在下一项任务前与他们讨论出一个对策……否则,后果或将不堪设想……
掠过绚烂迷幻的光影交错与一幕幕学生间的饮酒狂欢,林柏宇还在预演着待会儿可能发生的对话与场景,倒也从没料想过自己竟会在试图穿越人群时被一只手突然挡下来。
“陌生的脸,你是新生吗?”拦下了少年的一席白裙的少女晃了晃手上的相机,笑靥如花,“能帮我拍张照吗,小帅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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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在迎新典礼之后的,就是迎新派对么……符泽川坐在吧台前充当高脚凳的木箱上,留给自由活动的时间不容浪费,他很快便整理起了自己的思绪。
就像所有春暖花开的细微之下都暗藏着冰面破裂的巨响。他想,既然考验的最终目标是【找出真相,揭开谜底】,倘若没有明确的案件发生以引入调查,那么恐怕在审判庭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将会拥有属于各自的象征意义了。
根据目前为止得到的信息,再加之以主观推论:
被受考验者亲手召集与推向死亡的那群学生NPC,打开于宿舍走道上的行李箱证实了他们也才刚来到紫檀女校不久,二者间几乎相同的入校时间,相同的低于学长的地位,甚至相同的人数,再加之先前阶梯上的空间本就狭小,以及引发争斗的“地位越高,也要站得越高”标语,整合了这些后,迎新典礼真正的意图也就不言而喻了——让受考验者亲自清理出属于他们的位置。
或者,换个方向思考。
符泽川记忆起了所谓幻象图鉴里对于那肉瘤怪物的命名是“恶意”,带入这一概念出发,那么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似乎就能总结为【见证恶意是如何杀人后,被其所“浸淫”了的十六个受考验者将十八个学生NPC作为献给它的祭品,以此换来了学长们的接纳与青睐】了。
……也正是如此,才会有现在的迎新派对吧。她们实则是在庆祝又有全新一批【施暴者】加入到了她们的行列之中。
符泽川额间不禁生出了冷汗,包括他在内的十八个人,真的就是每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审判庭内的故事走向。而他们要做的,却是在摸着黑往前走的同时,探寻整个被他们或多或少改写过的故事的真正框架与内核。
何其困难。
不仅因为考验的关键点已经浮出了水面,还有另一个因素在:
最直观也最容易遭到忽略的一点。亦如甘辛所说,考验的本质就是竞争,竞争便意味着肯定要有人会出局,那么,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才能淘汰那些不够格的受考验者呢?
暗示其实已经给出了。人很多,但阶梯上的位置始终很少,恶意的内容物从天而降,只有最符合学长喜好的那些才能站到最后,而不被自己曾施于他者身上的暴力所反噬。
假如刚刚,十六个受考验者都像符泽川和江兰那样不参与进任人观赏的施暴与被施暴的角逐游戏里,那么这个死亡法则或许只会适用于站到上面了的学生NPC之间。
然而现在,绝大部分人都要好好想想到底该怎样做才能顺利地活到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