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极高难模式[无限]》汉江怪兽

18、常春藤

　　步履摇晃，眉毛被汗水打湿，飓风般席卷而来的疯病使受考验者们濒临力竭，但片刻的喘息却仍未得到应允。

　　尘烟纷飞的走廊上，丝袜暴徒正跟赶猪一样催促着受考验者与学生们往建筑外面走，为了迎合考验的意愿行动，他们也只好疲乏地跟上人流，从楼梯拐角处向下望着一个接一个黑影在四角形的螺旋中攒动、消失，重新升起了对于未知的惶恐。

　　不断向下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因为最终迎接人们的出口也仅是一片黑暗，似乎是故事得到推动的缘故，审判庭中的时间也不觉间往后走了一大截。

　　丝袜人们眼里淌出胜利者的得意，与几个学生共同踩在花园的红砖路上，而剩下的受考验者们则几近一个不差地以四肢着地的姿势从阴影中爬到光亮处，借着路灯，每一张苍白的脸都袒露无余。

　　最初只是一位学长的玩笑话，顶替了被肉瘤怪物压死那位的身份地位，那个染着黄毛的丝袜人曾要求在她身旁的葛洛丽娅以跪伏在地的姿势下楼。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一毫无意义的命令就开始像病毒扩散一般地传播，要知道，就算这群丝袜人蛮横无比，她们之间多少也是夹杂着些受考验者以及刚被从寝室里叫出来的学生的……能解释这个结果的说法只有一个：原本专属于学长的权力竟是在晦暗交明的潜移默化之间移交给了他们中的某些人一部分！

　　就像受考验者曾默认秦天璇是领导者那样，有些时候，领袖魅力就是如此充满魔力，一些弱者可以被肆意欺凌的氛围，一个对领导位置盲目崇拜的集体，一场你与我间的心照不宣。

　　我们从出生就被教育要功利，现在恭喜你，你终于也是我们里的一员了。

　　“还不过来开入学仪式！菜鸟们！”

　　“喂！赶紧起来！快点！领导们正看着呢！”

　　“动起来！快点！菜鸟们！”

　　“排队！看看队伍朝向！”

　　“为了自由！！”

　　嘈杂与哄闹，学长的，学生的，受考验者的。起初他们还互相倾轧，彼此不容，但此刻，他们都已经是清一色能对他人颐指气使的“丝袜人”了。

　　不远处拍集体合照时用的大型阶梯下，拿喇叭的学长们伸长胳膊示意受考验者们与学生NPC过去，其中一个还额外高举着一张牌子，上头正用扎眼的红色颜料写道——“地位越高，也要站得越高”。

　　此举一出，立刻就像给所有人都灌了一剂迷魂药，几个人立马挤作一团要往最高一层冲，凭借体型最先抢占优势了的方杉联合周围的两个男生，分别是田博简与董耘，抓住了一个学生NPC就往下丢。

　　“各位有没有感觉，事态好像已经逐渐发展到跟调查二字扯不上任何关系了？！”孙乾丞的意见混在争吵和辱骂声里。

　　“如果这也是考验的一部分，我们就必须得去做到。”秦天璇说着，召集鼓吹了剩余持犹豫态度的人们，“大家再加把劲！梦幻岛还在等着我们呢！”

　　“放弃吧，她不会和你一样，置所有人安危于不顾的。”莫英明显受到煽动，冷笑着将孙乾丞挤向了一侧。

　　“虽然我是认为靠混乱得到的秩序本质上与混乱无异啦。”甘辛的疯病到底有没有痊愈，或许是个相当值得考量的问题，“不过大家像一窝老鼠似挤来挤去的好像还蛮有趣的！我也要去掺一脚啦！”

　　“现在，还没做出选择的就剩我们俩了。”林柏宇望着符泽川，有点想从他身上得到相同的答案。

　　“我就在这儿看着。”他答道。

　　林柏宇没应声，只是默默转过身去，独自一人加入到了那片大乱斗中。

　　混乱之下，人们只顾着盲从与眼下安全，似乎都忘了自己在这所学校里见识到的头一件事就是无理由的霸凌，默许与放任与冷眼旁观。

　　阶梯所铸成的小社会里，上层人与下层人正打得不可开交，符泽川扫了眼周围，看到那些同样站在地上的人们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如同正在欣赏一场精彩的马戏表演。

　　“真蠢。”

　　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来自那个金发的，在人们交谈时，总是摆出一副静静思忖着的模样的江兰。隔了两步的距离，隔了几个喝着彩的丝袜人，传进了符泽川耳中。

　　“我也觉得。”他说。

　　“看来你们都找清楚了自己的定位，值得嘉奖。”黄毛丝袜人摇摆着她臃肿的身躯，十分高调地冲阶梯的方向赞誉道。宛如夸奖的对象不是拥有思想的人，而是刚学会握手的小狗。

　　“放轻松，接下来，笑一个。”

　　下一刻，时间被有意地放慢，在死神的阴影笼罩人群之前，阶梯上的林柏宇先闻到了披着黑袍的恶臭。

　　鲜血，软骨，肌肉组织，皮肤，脂肪，晶状体，肌腱，角质，排泄物。

　　构成人体的一切，万物灵长的每个器官，被拆分成最小的单位，如骤雨般从阶梯上方的黑暗里倾盆而下。

　　这是受诗人所爱的激烈的雨与宁静的雨，饱含着生命的激情，渗透着最直白的疯狂熊熊燃烧——而这种疯狂，很快也席卷了所有人的内心。

　　丑恶的生命力掠过她的长发，又无比鲜活地跃动到他的脊背，短暂的生命，短暂的狂热，在它们逝去之后则是漫长、粘腻、怎么也抹不去的死亡。

　　原先还打作一团的人们瞬间惊恐地尖叫起来，理性正以秒为单位，以群体为单位陨落。

　　女生拨掉落在肩膀的肠子，男生甩去黏到头顶的断指，女生因失足从阶梯上滑落，男生因拥挤落入了怪物的血盆大口。

　　微弱的路灯光芒忽然变得强烈，不知从何时就包围了整座阶梯的名为“恶意”的肉瘤怪物们接连从黑暗中显出了身影。它们无比贪婪地伸长了舌头，正等待着下一个倒霉蛋从群体的保护中“意外”坠落。

　　“站稳了！不要慌！这只是考验的一部分而已！这些浇下来的脏东西都不是真的！只是非常真实的幻觉罢了！我们得战胜它们！别晃了！都别他妈的接着晃了！！”

　　秦天璇的声音。

　　“把他们丢下去！把那些NPC全丢下去！这里没那么多地方，他们会害我们站不稳的！在最坏的结果来临前就把他们全丢下去！我们才是最有资格活下来的！！”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白兰地争取来的新手保护让歌霏连崩溃都崩溃不了，道德谴责深入进清醒的神志，只能以掩耳盗铃来向自己粉饰。

　　“他们是假的！是虚拟的！！”秦天璇几乎把脸贴到了歌霏耳朵上吼道，“而我们才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我们没有在杀人！这只是一个……选择而已！对！只把它看成是一个选择就好了！！”

　　领袖给了不知所措的同伴以指路明灯，而某些别有用心者自然清楚，只要依她的意思行这种灰色地带的事，无论会带来什么后果，自己也绝不会成为那只出头的鸟，便也纷纷照做了。

　　于是，没有主见，只顾随着群体大喊大叫并胡乱扭动身躯的学生NPC们很快成为了新一代群体的牺牲品。

　　一个男生从林柏宇身侧落下，少年知道他是个投机主义者，在方才对高位的争夺里，哪一方占的优势更多就进而选择支持哪一方，可此刻，却在一声惨叫后迅速成为了怪物的饵食。

　　目睹着最新鲜的死亡，林柏宇俯瞰那带给人恐惧和不安的场景：肉瘤们咀嚼吞噬着没有手脚、甚至也没有头颅的尸体，其中有些连躯干也处于还连着，但也快断成两截了的状态。

　　背后传来谁沉重的呼吸声，林柏宇回过头，看见方杉脸上的平静，看见董耘脸上的沉默，看见田博简脸上凌乱的血迹，他们是高位争夺战最后留下的三位赢家，存在正如黑夜一般，他们高高地站在血腥之上，让黑暗臣服于其脚下。

　　但可惜的是，并没有奖品。

　　据说见到谋杀是人一生的转折点，一个人一旦见到了谋杀，就会进入汹涌澎湃而又争乱不止的黑色世界。

　　但对现在的林柏宇来说，他只需要庆祝再次见到谋杀，就像庆祝生日那样。

　　尽管，这最终也将为他带去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