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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花钱消“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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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一停,人们顿时面面相觑起来,离彻底炸开了锅只余一步,尽管莫英并没打算用本杰明先生满身的疑点来捅穿这层膜,使场面变得更一发不可收拾,但全员仍陷入了混乱,一时间里,吵架声、指责声汹涌不止,只有凶手本人仍悠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事已至此,就把金币跟大伙儿平分了吧。”望着面前愈发不受控的场面,符泽川冲林柏宇眨眨眼,低声说道。听到他的话,林柏宇一直慌乱不安的心竟也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枯燥无味的议论,在得到实证前的所有声讨其实都只是在宣泄心中天平的不等,符泽川自然清楚,这时候辩解只会受到更多盲目而发的激愤攻击,倒不如以不动应万动,顺势而为,见机行事。
“虽然只在走廊上见到过人事科主任先生一面,但我总觉得他不像坏人。”在群体一段无任何意义的情绪宣泄后,是丽莉最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虚饰之城人嘛,他们确实都有那么点,一言难尽。”有了早些时的教训,那个胖胖的戴眼镜的女生已经不敢再把话说得太满,但还是希望能成为谁的附庸,于是一边说还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别人会作何反应。
“这话没错,我最后看见她时好像脸上还有个带表情的投影来着?欸,真他妈好玩。”田博简纯粹地起哄道。
“但也有可能是装的,那个本什么的先生其实是被派来的间谍,来测试我们是否真正忠于审判庭联合会。”
与常理相悖的荒唐事实让戴围巾的青年不得不赞同起了秦天璇最初的假说,当抬头看见其他同样有此想法却欲言又止几张脸时,青年又道:
“董耘,我的名字。和我一样没做过自我介绍的都现在做一做,方便以后交流。”
“……歌霏。”戴眼镜的胖女生举起了手,却怯生生地低下了头,另只手上抓着一串色彩鲜艳、颇显廉价的自制手链。
“很高兴认识大家,我叫江兰,还请多指教。”一位留着稍长些短发的金发女郎从最后方站起来,将边上的碎发向后侧梳拢着,微曲身体向大家鞠了一躬,每一个细小的举动中都透露出极好的教养。
“葛洛丽娅。”拉美小姑娘用自己语言讲道,但几乎没人能听清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就只记住了这是个外城人。
“孙乾丞,‘戏法师’。”被男式西装约束了身材的高挑女性双手搭在胸前,指头用力扣着自己衣领,比起表达更善于观察的她轻易就将每一人的个性特征尽收眼底,等确认了实在没有别的生人时,才终于开口道,“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每天晚饭后给大家耍点小魔术看。”
“另、另外,莫英小姐提到的金币,既然是梦幻岛居民给予的赠礼,我想那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寻常物件。先前的事既然人事部长先生都不打算追究,那我也没什么好责问的。但倘若知道的话,还是希望你们能将有关金币的信息好好告知,我们依然能做朋友。”
她的话中充满了不确定,甚至一开始还颤颤巍巍的,但后面越说就越有连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自信,充满了感染力。
孙乾丞眼眸微抬,其中永不熄灭的金色光点正如咬准猎物的鹰之瞳,直对着林柏宇。又是一例与甘辛相类似的奇异瞳色,像一个征兆,仿佛这队受考验者真的步入进了某个隐秘而伟大的计划。
“其实杀死那位面试官是本杰明先生的意思,她是虚饰之城人,唯一的用途就是进一步测试我们这些通过面试者的忠诚,而我跟符泽川只是有幸抓住了这个机会。”
终于等到了一个台阶下,林柏宇可管不得这些急中生智的谎话能有多离谱。
“相信各位也都知道我的哥哥,林柏茂的下场了,有那样懦弱的兄长是我的不幸,也更是审判庭的不幸——一个通过了面试的优秀考生,而他的家人居然宁可去死也不打算给社会创造价值……这种事情我怎能容许得了?!我有,也只有这一个选择能弥补我倒霉哥哥的过错了,那就是帮联合会除掉一个没有价值的寄生虫!不然就算到了梦幻岛,它也肯定会像梦魇一样地缠上我,让我永远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那里的生活的!!”
少年咬牙嘶吼着,双目瞪大而泛红,青筋暴鼓,脸上筋肉全拧拉到了一起。爆裂的余音之后,他只觉得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话里的悲愤自然不假,为了能消除在审判庭中的劣势,他居然把死去的哥哥都给挖出来当做了筹码,但此刻比起自责与懊悔,林柏宇更多的是对母亲,对考验,乃至对整个审判庭联合会,整座瓷城的仇恨。
亲爱的妈妈,看看为了能出人头地,我都干了些什么吧。林柏宇在心底戏谑地说。我可是连人性都要舍弃掉了啊。
“哇哈!你的心里居然有这么多压抑的情感,这实在是——太有趣了!”甘辛那双银色眼睛中一亮,轻飘飘地笑着道。
周遭别的人也都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外表小心谨慎的少年,他的双眼仿佛沉默了千万年的火山,狂热地喷发出的火花瞬间就点燃了餐厅里的空气,一时间里,确实起到了林柏宇预想中的作用。
盲目信仰联合会的部分人会同情和赞誉他,像董耘和莫英那样理智的人会愈加不理解然后放弃他,而剩下的大多人,仅需要留个不好欺负的形象,再随便让他们自己去找阵营站边即可,只要有两边势力相对抗,那他就暂时不会被集体推出来当替死鬼,顺带还能拉符泽川一把。
“这些金币是本杰明先生嘉奖我们勇气的证明,诚如孙乾丞所说,它们就像电子游戏里的技能点,能为受考验者们增加在审判庭中的优势,你们靠近点就会明白了,可能会有点副作用,头晕是正常的。”
装作稍微稳定了一会儿情绪,这期间果然没有人来打扰他,于是林柏宇就这样顺势演下去,把金币从衣兜里掏出来,丢到了面前的餐桌上。
一、二、三、四,总共四枚金币在光滑的桌面上起舞,接连以刻花的那面落了下去,望着这一景象,林柏宇瞬间呆若木鸡,也直到这一刻,那个被他始终所忽视了的事实才终于露出真面目,如猛兽般撕碎着少年天真的幻想。
——那两个小孩子可不会老老实实地不发出任何声音乖乖看着他们开会,除非,就在刚刚,他们正好进入了金币所带来的幻象中。
下一秒,所有写满疑惑的脸都对准了符泽川那边,两个小孩子都叉着腰,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像是两个小警察,而被他们抓住了的囚犯自然就是符泽川了,此时他还举着双手,耷拉着脸,可怜巴巴地开了口,配合他经久不变的敷衍态度真就显得格外讽刺。
“小长官们不打算原谅我,所以我就贿赂了一小下,你们不会怪我吧?”
“——我他妈艹了!!”最易情绪化的田博简吼出了一嗓子,此举也直接将符泽川推到了争论中心。
“这两个小孩子能干什么事啊?你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们滥用?!”
这以任芮欢为首的观点与斥责很快成为了接下来声讨中的主论调,但一片喧闹声里,也大概只有林柏宇能彻底想清楚,符泽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其一,向所有人说明,留着那两个价值观都不健全的小孩子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这是一个没有明说的建议,希望大家能在之后的考验中团结起来,率先把他们给淘汰掉。
其二,在两个小孩和自己身上各花一枚金币,将自身与他们置于相同的地位上。既然自己没有正当理由行凶,还有方杉可能泄密的危险,那就干脆以此来把林柏宇拉到的仇恨全部吸走,最起码保证他的安全。
其三,这也可能是他整个计划最剑走偏锋的部分,那就是利用“符泽川和林柏宇杀了人”与“符泽川和两个小孩私自使用了金币”两个事件的重合,把杀人行为和偷用资源两件事混为一谈,模糊二者的区别,再从中拱火,加深人们对后者的记忆,并加之出于时间顺序,往往前者更容易被遗忘的缘故,从此发生了什么变故,当人们谈到符泽川时,第一个念头不会是“这人是个杀手”,而是“这人是个小偷”。
但风险呢?并不是没有,而且还可以说非常大。
万一自己没能编好行凶的理由,最后没能把指控转移,反而还把它给扩大化了呢?
万一大家因为年纪原因偏袒那两个小孩子,直接打算把锅全甩到符泽川一人头上呢?
万一这个集体中的大多数人都记得且介意符泽川杀过人,并把擅用资源一事当成是罪加一等呢?
林柏宇想,其实很大概率,以上这些符泽川都思考过。但就像他不知道能否全身而退,也不知道能否得到感谢,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为自己杀了那面试官一样,这人做事从不计较后果,向来只图一时爽。
就他妈跟个真正的法外狂徒似的。
“大家的讨论可能有些跑偏,需要提醒一点的是,从刚才我们所见的情景分析,无论是衣服上的血迹,还是手中的凶器,都无一例外能说明符泽川动手杀了人。”秦天璇仿佛能看出一些符泽川扰乱视线的意图,索性以领导者身份直接下场道。
“那又怎么了,不是挺正常的吗?”一条十分震撼的发言横空出世,惹得众人接连扒头看向了说出这句话的甘辛。
除了显而易见的因素外,这还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直接正面明确提出反对领袖本人意见的家伙,也难免会受此瞩目。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秦天璇严肃地看向他,但甘辛明显对此无任何惧色,甚至还由于她的警戒而变得更健谈了起来。
“不如我来反问你一个问题吧?秦天璇,你觉得人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选择杀害别人呢?”
领袖还在思索这问题是不是陷阱的功夫里,甘辛就已经将答案抛给了她:
“任何合适的情况啊!”
可怕的声音如一道惊霆,洞穿了秦天璇的灵魂。透过时常挂在甘辛嘴角的浅笑,她此时却望到了一条守着苹果的蛇,一堆孤原上早已焚尽的篝火。
“动机、凶器、欲望、信仰、氛围、鼓吹、被逼无奈、防卫过当、自我牺牲,只要满足了特定的条件,其实谁都可以杀人。杀人从来不难,而定罪方式只是取决于你的侧重点是人,还是促使人改变的环境。”
“还是说,在你看来……”说到这里,甘辛起身环顾了一圈餐厅里的众人,“只要一个人的邪恶不曾被激发昭显,就可以代表正义永存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