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极高难模式[无限]》汉江怪兽

10、“猿”桌会议

　　幻象，自触碰金币所带来的短暂压迫感后接踵而至，感官脱离了现实，渐渐的，一阵前所未有的感觉将林柏宇包裹，整个世界只剩下呼吸声的轰鸣。

　　浓重的蓝色滤镜自眼前析出一片暴雨后的景象，那些难以辨析的浪潮与黑暗纷纷碾来，而犹如接连翻越高墙的鬼魂，少年明明正身处洪流中心，却四肢疲乏地无法捕捉到任何过去的幻影。

　　没有什么可以留驻，因为这些观念实在太过宏大了，仰起脸也仍使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再缓过神时，湛蓝早已化为了一间展览着巨大海洋生物标本的博物馆玻璃柜。展物带有吸盘的触须徐徐伸展着，一枚混浊的金色眼球转动几度，漆黑的方形瞳孔这就直视起来者的脸。这一刻，林柏宇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他的生命只是海洋里的孤岛，一切语言、形容与分享都是如此匮乏、微不足道。

　　十个，百个，无数个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复杂图形慢慢浮出水面，伴随着一面饱受侵蚀的凹凸不平的石墙同时升起，古老的符号们仅在数秒间彼此衔接，构成了一条黑暗中首尾相连的匍匐小径。

　　这座粗犷宏伟的纪念碑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尽全貌，可被这些属于蛮荒时代的造像所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心的，却只有寥寥四枚印记，分别象征了一位尤为强大的存在：流光横溢的星团，存续这一概念本身，篡夺了他者权柄的无貌者，以及，“最近”才刚刚得到升格的——【黑铁与玫瑰之神】。

　　只见那枚由荆棘与玫瑰纹样盘结构成的符号逐步放大，玫红色盖过了湛蓝色基调，最终呈现于触碰金币者眼前的，是一块无数荆条交叉错落着的幕布。

　　而绽放于其上的每朵玫瑰旁都详细标注着一项属性，从体能、力量不等，到对每一种传染病的抗性，甚至对每一种恐惧的钝感力，都极有条理地整合在一起，任人挑选，而代价，自然是那些雕刻了玫瑰纹样的金币了。

　　只是在消耗基准上，每朵花之间都大有不同，少的只消耗零点几枚就能点亮一项，可多的却起码要两位数起步，贵得令人咋舌。

　　望着手中沉甸甸的，被带到幻象里的七枚金币，意识稍微清晰了些的林柏宇很快就发觉了这其实也同样是个陷阱。

　　首先，极简单高效的用途说明能立刻让其他受考验者们搞清楚金币的价值，而仅靠感应便能产生幻象的属性又几乎否定了一切用信息差来私吞的想法。

　　再加上他们杀害了面试官已成事实，评价估计会在受考验者们之间暴跌，倒不如说，该怎样做才能给自己留下几枚金币才是此刻真正应该思考的问题吧……

　　很明显，比起奖励，本杰明先生也算是留给了他们二人另外的一个难题。

　　从幻象中脱身，脑中还荡漾着刚才的异样感，正准备回去时，符泽川却才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林柏宇往他视线方向望去，那条稍微打开了的门缝也让他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少年记得，他们来时确实是有把门好好关严了的。也就是说，刚刚有人在偷听/看——很好，这就又给他们排除掉一个把金币给提前用光的选项了，因为窥视者大概率会将这件事告知给所有人。

　　进入审判庭之前就在杀害面试官嫌疑上又加深一步添上个独占优势的罪名，这树立十六个潜在敌人的风险可不是区区七枚连对半平分都做不到的金币就能轻松化解的。

　　两人似乎是在思索同一个问题，都沉了片刻，随后是符泽川慢慢推开了去往休息区域的门，却还是发出了一声摩擦的噪音。

　　“嗨！你猜怎么着？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头号粉丝了！”

　　神出鬼没的甘辛直接从暗处一个猛子扎出来，两步凑到符泽川跟前，差点没把两人的魂都给吓飞。

　　“……整挺好……？”符泽川五官都拧成了抹布，虽然用僵硬的语调这么说了，双手却口是心非地摆出了个拒绝的姿态。相比之下，本能往后退一步的林柏宇还算比较游刃有余，至少可以打量清楚除甘辛以外的另外两人分别是谁。

　　“别去睡觉，先跟我们到餐厅一趟，会议肯定得提前召开了。”

　　那个和秦天璇一起的蓝卫衣姑娘没有一句废话，但林柏宇能从这位女生的实干派作风中感觉到，无论是金币还是本杰明先生的立场，她其实都自有想法。

　　“我听清了。一共有七枚。大小质量都相等的七枚。”最后一位偷窥者是面试时排在他们之前的那个银发少女，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几乎不含任何语调，以及，一如既往的一句一顿。

　　此时她正倚靠着墙，双手抱到胸前，一侧鞋跟搭在墙脚，丝毫不顾及弄脏精心粉刷过的那几寸洁白，“待会儿千万别让我看见。你们拿出来的少于这个数字。”

　　“——揭穿谎言可不会带给我任何的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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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杂纷乱的议论声终于在来者走进餐厅正门时戛然而止，尤其当符泽川的面孔暴露于餐厅众人的视线下时，诡异的气氛霎时飞升到了极点。

　　林柏宇感觉到有数个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写满了一言难尽，可当少年踮起脚尖向旁边迈过一步时，它们却并没有随之一并移动，而是依然指向了最初的目标，于是，符泽川就这样承受着本该属于他的注视洗礼，微仰着头，顶起张鄙夷的笑容一手挠抓起了后脑勺。

　　“嚯，啥大明星待遇。”

　　此话一出，条件反射般的，忽然一连好几个脚绊到椅子的声响，那个戴围巾的青年听状立马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往前大幅度挪了挪，好让那两个快速迈着小碎步的小孩子顺利冲上前去，不与自己扯上任何瓜葛。

　　“叛徒！举起手来！”被保送进来的双胞胎中的哥哥大吼了一声，气势汹汹地向上举起了手中的塑料玩具枪，对准了符泽川的脑门。他的妹妹就站在一旁，看了眼哥哥，也学着样子拎起了手上的棒球棍。

　　这两个孩子面容清秀，眉目和善，可举止间却带有远超过扮家家酒的认真与邪恶，尤其是那男孩简直望眼欲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符泽川按在地上痛扁一顿。

　　而最令人感到可怖的是，他似乎还真的明白，只要自己再长大一点，就完全能做到上述的事情。

　　“遵命，长官。”符泽川两手抱头，笑容没有丝毫被动摇，“不过小的并没什么要报告的，还请麻烦长官您掏出点酷刑折磨啥的来威胁一下，也许就改变主意了呢。”

　　“叛徒！你这个叛徒！”兄妹俩开始像猿猴似地围着符泽川又蹦又叫起来，“LK组织的走狗！破坏审判庭的捣乱分子！我要一枪爆了你的头！把你从巴别塔第二层上丢下去！把你送进虚饰之城的地下永远挨饿受苦！”

　　闪光灯的亮度一时有些刺眼，是个丢掉了校服，穿得花哨又骚包的富裕家庭的男学生举着手机把这一幕录成了短视频，正边挑选着bgm边展示给周围别的学生看。

　　“我去！兄弟！我敢打包票等我把这个杰作发到SqueakSquok上后，你指定能在互联网上大火一把的！”

　　“……天哪，阿简，别这样做，这实在是太不礼貌了……”坐在他身旁，一位穿无袖连衣裙，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端庄气质的杏色卷发女生小声讲道，下一秒就被这男生给呛了回去。

　　“他妈的婊|子！用着老子的钱就别他妈为别的男的说话！！”

　　“田博简！你这是在语言暴力你知不知道？！丽莉只是你的女朋友！她才没有任何义务于这段关系里附带充当你的出气筒和小妈妈！就看在大家的面子上，给我他妈的收敛一点成不成？！！”

　　另一位脖子上戴着间歇式发光的黄紫双色项链环，脸上点了雀斑，洒了亮片，基本可囊括为丑式妆容的同样家境富裕的女学生也冲进了战场，不免为此刻餐厅内花果山般的氛围重新点缀上了几分滑稽的火药气息。

　　“……妈的。”田博简暗骂一声，在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捏了一把女朋友丽莉裸露在外的胳膊，似乎在说“都怪你事那么多，现在好了，闹到这地步上你满意了没？婊|子。”

　　只是，此举也并没能完全宣泄他心中的怒火，于是仅仅沉了片刻，田博简又接着冲那女生吼道：“多管他妈的什么闲事，不如先管好你那小哑巴媳妇吧！该死的任芮欢！”

　　可以看到被污蔑性词汇点到了的那位一身学院风穿搭，简朴却又显得颇有衣品的黑发腼腆女孩垂下了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是在说自己。

　　“小A可不是哑巴，她只是比较内向。”而戴发光项圈的任芮欢则完全不顾及他人的眼光，挽起那女孩的手便吻了下去，“这孩子拥有波澜壮阔的内心世界，只是不常向他人提及，也正是这一点格外吸引着我。”

　　“天杀的同性恋。”田博简又一次暗骂道，之后终于消停下去，不再吱声了。

　　“那，我们也该是时候聊聊正事了。”讲话的人是方杉，他在意识到林柏宇也正随其他人循声往这边望过来时，心虚地咳嗽了两声。

　　这人现在已经跟秦天璇她们坐到了一起，看样子早就顺利地跃迁到了发号施令、维持秩序的“统治阶级”当中。打林柏茂刚死后不久，方杉就一直致力于给自己寻找下个集体作为庇护，这个结果也算是他如愿以偿了吧。

　　“那两个小孩子年纪太小，说了他们也听不进去，可田博简，怎么连你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要让大家分心？”

　　方杉刚也只是狐假虎威地给老大开了个场，真正发言的其实还是秦天璇，这时她正手指按压着太阳穴，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有远超他人的重量。

　　“……是我的不对，我改。”无论田博简彼时再怎么刺头，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法违抗一个好像尽心尽力了的、基本上被大家所接受的领袖形象的人物。

　　但其实说来也很奇妙，明明没有任何人说过自己需要被指引，也没有任何人指名道姓让秦天璇登上这个位置，甚至大部分人都不怎么了解过她的底细，却还是无一例外地共同促就了如今这个结果。

　　有些时候，领袖魅力就是如此充满魔力，或许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举动，一句得当的话，一副有威严的表情，就能让部分人对你佩服得死心塌地，至于剩下的，暂时持观望态度的那些人，时间会折服他们。

　　——亦或者，是他们折服领袖。

　　“至于你的行为是否与话相一致，大家自会明察。现在就不浪费时间了。”

　　说着，秦天璇把关注投向了餐厅的另一侧。

　　“早些时候，在人事科主任本杰明先生盘查我们中的两位成员，符泽川和林柏宇关于谋杀梦幻岛居民的嫌疑一事时，我曾让莫英以及摩卡、甘辛这两位自愿跟去的朋友到休息区域与面试考场的交界口上‘旁听’……而我现正打算与大家共同分享这些信息，这也是整场会议的主要内容。对于接下来的内容，每个人都将有发言权。”

　　“人事科主任并不打算追究他们的责任。”穿蓝卫衣的莫英受邀往前一步，皱着眉头，似乎这种成为人群焦点的感觉令她不是很舒服，“而且，似乎因为被害者是虚饰之城人的关系，他还奖励给了他们一些金币。”

　　“一共七枚。”银发的摩卡补充着。立刻给了这个贫瘠的指控以叮当作响的生动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