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成林》苏方可

28、男女

　　周日，童桦顶着一直断断续续飘着的小雪，早早地就到了自修室，快中午了，也没见林樾来，在刷完一套数学卷子后，拿笔戳了戳坐在前面的严逸岚，“林樾怎么没来？”
　　严逸岚：“他说他今天不来了，要去网吧查点东西。”
　　童桦：“哦。”
　　严逸岚转过身，一脸八卦地跟童桦说，“安格，樾哥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童桦眉头微拧，“他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啊，问他，也都不理人，他没跟你说吗？”严逸岚有些诧异，“不应该啊，我以为你知道呢。”
　　童桦反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严逸岚：“感觉樾哥跟你走得更近些，我和大宬有时候都感觉你们才更像是室友。”
　　童桦没接话，严逸岚又继续说，“他今天去网吧也没和你说？我早上问他去网吧干嘛，他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说。”
　　童桦：“他干嘛跟我说？我又不是他秘书，还需要随时知道他的schedule不成。”
　　严逸岚听童桦的语气不太好，有点蒙，“安格，你今天心情不好吗？怎么这么冲？”
　　童桦摇头，“没事儿，没吃早饭饿的，”他收拾了一下桌子，抱着书站起来，“我去吃饭了，下午不过来了。”都没给严逸岚反应的时间，站起来就从后门走了。
　　与此同时，四中胡同的一个小网吧的角落里，一个少年穿着一身黑衣服，黑色的口罩，头还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一个人缩在墙角，举止怪异，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把电脑屏幕亮度调到最暗，几乎贴着电脑，不知道在看什么，时不时地还频频侧目观察身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
　　鬼鬼祟祟地看了约莫两三个小时后，林樾瘫坐在椅子上，摘掉口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手指急促地敲着椅子的把手，本想大口地吸几口新鲜空气，结果吸了一肚子的二手烟，只得又把口罩戴上。
　　他打开浏览器的搜索记录，上面罗列着少年人的疑惑和烦恼。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对同性有欲｜望正常吗？”
　　“男生可以喜欢男生吗？”
　　“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同性？”
　　“男生喜欢上同性是病吗？”
　　“同性恋犯法吗？”
　　“男生如果喜欢生同性该怎么办？”
　　……
　　他把所有记录都清干净，看着电脑页面发呆，直到黑屏映出坐在桌前有些怪异的自己。愣了半晌，他晃了晃鼠标，驱走屏保唤醒电脑，拿起一旁挂着的耳麦戴上，打开桌面上的音乐软件，搜索到童桦那天单曲循环的音乐，声音开到最大，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该怎么传达荒芜之地的花开
　　逃不出的围墙 挣不脱的枷锁 谁的灵魂在四处徘徊
　　若不是沉溺心跳填补了空白
　　克制不住的热烈终跨越山海

　　未松开的手 成阻碍
　　差一步的希望要如何释怀
　　浮光一瞬若无半分妄思 能否重来
　　枪响后这世界一片阴霾
　　分秒之间的离散要怎么更改
　　……

　　他单曲循环了半小时，摘下耳麦，眼神变得坚定，大步走出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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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打了个持久战，大雪转小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到周一天才转晴。可正所谓，下雪不冷融雪冷，天虽变晴，但寒风一吹，冻得人直打颤。
　　升旗仪式结束后，操场上的同学哆哆嗦嗦地在寒风中期待着“集合”指令，好赶紧回班去暖气旁边取取暖，结果却等来了烧瓶的训话。
　　“上周六，是谁上课时间在一楼弹钢琴了？我那天没追上你，你以为早上从我办公室的门缝儿塞进来一份检讨就完事儿了是不是？”
　　林樾扭头看向旁边一身正气的童桦，心道，“他还写了检讨书？”可这人看起来没有一点儿身为当事人的心虚，站得十分坦荡。
　　他还没等说什么，站在童桦前面的裴灏后退两步，歪头跟童桦八卦，“安格，你知道不，那天不知道谁上课时，在下面弹下课铃，我们都以为下课了，结果他又弹起了生日快乐歌，该说不说是真的敢。”
　　童桦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不知道。”
　　裴灏：“你竟然不知道？！！”他想了下，“哦，对了，那天你去校医室了。不过，你提前下去没看到是谁在弹琴吗？”
　　童桦：“没有。”
　　裴灏：“要我说肯定是哪个小情侣利用公共资源谈恋爱呢。”
　　“……”童桦一愣，呢喃道，“情侣？”说着看了林樾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并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裴灏没听清童桦在嘀咕什么，就往后靠了一小步，“你说啥？”
　　童桦转过头，“我说你别满嘴跑火车的瞎胡说八道了，赶紧站回去，老林还在后面呢，一会儿我又挨骂了。”
　　裴灏嘟囔着站回原位，童桦转头看向林樾，随后又低下头，用脚划着脚底下的雪，把操场上铺的草皮里的黑色橡胶粒都弄得弹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席台上的烧瓶话题一转，也开始讲起来早恋的危害，童桦心想，“过个生日而已，这都啥跟啥啊？这些人的思想真龌龊！”他只想着一段赶紧过去。
　　烧瓶墨迹起来就没完，终于，在底下的同学都冻得怨声载道了，才不慌不忙地收尾。当“解散回班”的口号一落，所有人都争相涌入教学楼。
　　童桦冻得脚都僵了，再加上脚底的雪，进教学楼时，差点儿滑倒，林樾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他一下。
　　“谢谢啊。”他使劲在门口的地毯上跺了几下脚，蹭掉鞋底的雪，“烧瓶真能墨迹，冻废我了。”
　　林樾凑近他小声地说，“他刚在上面说的什么检讨书，真的是你塞的？”
　　童桦跟卧底接头似的，眼睛瞟着周围，小声地说，“嗯，毕竟错事儿做了，该担的责任还是要担的。”
　　林樾到嘴边的“你还挺负责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童桦继续说。
　　“而且烧瓶其实要的就是一个交代，这个检讨书他要是看不到，以他的性格，就算挨个班查，也得把人揪出来。但塞了检讨书就不一样了，他会认为犯事人已经知道错了，再当着全校的面训完话，就算是揭过了。”
　　“还能这样？！”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把咱俩抓起来去唱铁窗之歌吧？”
　　林樾被逗笑，“可是，楼下的钢琴既然不让弹，干嘛摆在那儿？做装饰？这么豪？”
　　“没有，装饰的话，那天给你弹，音早就跑出国了。这钢琴是去年摆上的，本来是让弹的，但总有人下课就去制造噪音，吵得很，后来就围起来了。”
　　童桦回到教室就坐在窗台上，用暖气烤着腿，林樾站在旁边，跟坐在第一排的裴灏说话。没一会儿，林玉妍走进教室，“童桦，你给我下来，安全教育都学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不上天呢？”童桦赶紧跳下窗台回到座位。
　　“冯倩转学了，咱们班的班长目前空缺，晚自习抽十分钟做个选举。还是老规矩，可以毛遂自荐也可以推荐，有想法的同学可以准备一下发言稿。”
　　林樾拿过童桦桌上的本子，写了句话递过去。
　　【你要竞选吗？】
　　【我疯了？】
　　【可你就算不上去竞选，也会有人推荐你吧？】
　　童桦用一种“你疯了”的眼神看了眼林樾。【我又不是女生，推荐我干嘛？】
　　林樾一脸疑惑。【这跟男生女生有什么关系？】
　　童桦突然想起什么。【忘了你才转来没多久了。是这样的，班长和副班长一般都是一男一女，四中主张的就是一个男主内，女主外，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所以重新选也是选女生。】
　　这是个什么说法？
　　林樾看完思考一会儿，问了句。【那不能是两个男生吗？】
　　【嗯……倒也不是不能，就是正常都是一男一女，毕竟别的班也都这样。】
　　林樾看完后，没再写什么，只是合上本子放回原位。
　　晚自习选举时，确实只有三个女生上台竞选，没有男生毛遂自荐，也没有林樾预料地会有人推荐童桦。最后，经过不记名投票，选中了班里成绩一直在飘忽不定，时而班级中游，时而能挤进前十，但性格很好的宋蕾薇，也就是裴灏的同桌。
　　童桦感觉，自从班长选定后，林樾就有些低气压，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在本子上问道。
　　【你怎么了？不开心？你不会是想竞选班长吧？】
　　【没。】
　　【？？那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当班长吧？】童桦想到之前林樾说的话，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没有，我就是没想明白。】
　　【？？？】
　　【一个班干部，关性别什么事儿？为什么一定要一男一女？两个男生或者两个女生搭配不是一样的吗？】
　　童桦有些无语，合着还纠结这个呢啊！
　　【……我上午不是说了嘛，不是不行，班长和班副一男一女的搭配就是习惯了，也是跟其他班一样而已，四中一直是这样的。而且有的时候各班的班长和班副都是一男一女，校里开会，或者有什么别的事儿，各个班的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交流起来都方便些。】写完刚想传给林樾，又拿回来接了一句。【况且，你又没有竞选班长的心，操心这个干嘛？】
　　【好奇而已。】
　　童桦拿过本子，看到林樾回复的四个字前面，有一团黑色的印记，像是写了什么，但又划掉，生怕人看出来似的，整个画了个长方形的框，严丝合缝的都涂黑了。他本想问问林樾写的是什么，但转念一想，既然涂成这样，就肯定是不想说的话了，就没再追问，把本子收起来开始整理笔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