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成林》苏方可

27、生日

　　林樾洗漱完出来，童桦正跟着电脑放的音乐在小声地哼歌，见林樾出来了，就绕过他进了洗手间。林樾歪在沙发上听着歌，听了会儿歌词，是之前在本子上看到童桦写了几句歌词的那首。他探着头看了眼开着门的书房，每次来的时候，书房和主卧的门都是紧闭着的，林樾多少有些好奇，站起来走过去，但没有主人的允许，也只是在门口就止步了，只是抻脖子往里看了看。
　　“干嘛呢？”童桦刷着牙出现在林樾身后。
　　林樾被吓了一跳，“对不起，我看门开着……我没进去。”
　　童桦被林樾突然的道歉搞蒙了，举着牙刷，含着满嘴的沫，“干嘛啊？我又没说什么，看就好了。”说完，就刷着牙回了卫生间，吐出嘴里的泡沫，像游戏机里的打地鼠一样露出脑袋，“放心看，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昨天不是还让你进去写作业了，是你非要在茶几那儿窝着。”头又缩回去。
　　得到允许，林樾走进书房，这间屋子，他没什么儿时的记忆，想来那会儿也不看书不学习的，这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应该没什么机会进来。
　　书房是从上到下四面环绕的书柜，电脑桌和钢琴嵌在里面，角落放着一把吉他，画板收起来立在一旁。他转了一圈，看着里面的书，古今中外的名著、经史子集、小说漫画杂志，还有一些专业类书籍，妥妥一个迷你图书馆。
　　林樾正看着，听到童桦走近的脚步声，“你家这书房牛哇！”
　　童桦毫不谦虚，表示认同，“那必须的。”
　　他发现书柜里的书都很新，90%以上的书还用薄膜包着。“这些全都是新书？没看过吗？”
　　“怎么可能！”
　　“那这膜是……？”
　　“书太多，不好打理，这样能防止书落灰变脏也能更好地保存。”
　　林樾点点头，“哦，那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当然没有，这大部分都是我妈的书，我就看过一部分名著，应付寒暑假的阅读笔记，”指着右手边的钢琴的那面墙，“这些才是我的。”
　　林樾顺着童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漫画、琴谱、小说、中间也掺杂着一些文学名著。他指着一本没包膜的书，“能看看吗？”
　　“随意，”接着提醒道，“不过翻的时候小心里面夹的纸。”
　　林樾一头雾水，但翻开书，就懂童桦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是真的爱书之人，书没有任何的折角和划线，保护得很好，就是书里夹了很多纸，有的是摘抄了本页的一些段落；有的是写了一些读书笔记；有的是一些疑问和见解；还有不同时期看时，所记录下的不同感受，右下角都清楚地标注着日期……他对着童桦竖起了大拇指，“你这看书的方式，牛！”
　　童桦耸了耸肩，“个人习惯。”
　　林樾把书放回去，手搭在钢琴的琴盖上，“你会弹钢琴？”
　　“嗯，我妈让我学的，后面就一直坚持下来了，无聊时的消遣。”
　　“那介意秀一下才艺吗？”
　　童桦点点头，拉开琴凳坐下，掀开琴盖，“想听什么？”
　　“还能点歌？”林樾听着一直单曲循环的音乐，“就这个歌吧，能弹吗？”
　　童桦没说话，只是在音乐间奏结束后，才抬手慢慢跟上。林樾走到电脑旁，把放着的音乐关掉，童桦便没再按照原曲的节奏，渐渐将节奏变慢，小声地跟着哼唱。
　　音乐原曲是以小提琴做伴奏，前半段是求而不得的挣扎，一段加入鼓点的跌宕起伏的间奏后，曲子瞬间变成失而复得的希望。而童桦弹的钢琴版，相较原曲更加的缓慢安静。
　　如果说原曲有红霞满天时黄昏落日的浪漫感，那童桦的这版就有皓月当空时深夜耳畔低语的温馨感。
　　一曲毕，林樾抬起两只手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夸赞道，“厉害厉害。”
　　“曲儿也听完了，走吧？饿了。”童桦合上琴盖，换了身衣服，就跟林樾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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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眼间，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周六早上，童桦起床时，躺在床上外头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天是红色的，迷迷糊糊坐起来，再往地上一瞅，原来昨晚趁大家都在熟睡的时候，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已悄然而至。从窗户望出去，世界仿佛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晶球里。
　　童桦伸了个懒腰，又愣了一会儿神，才不紧不慢地起床收拾。他踩着点进的班级，班里才到了三分之二左右，应该是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雪绊住了。
　　林樾见童桦只穿了个薄薄的棉衣，帽子都没戴，没忍住开口吐槽，“你夏天外套倒是捂得严实，冬天怎么不直接裸奔呢？”
　　童桦被呛得一愣，随即反驳，“春捂秋冻，这会儿就跟你似的套羽绒服，后面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林樾冷哼，“那你秋天过得可真够长的，你不感冒都对不起你这股自信的劲儿。”
　　“……”童桦默默从椅背扯下校服套在外面，林樾起身从暖气上拿过早餐放到童桦桌上。
　　“给你带了牛奶，热的。”
　　童桦接过看了一眼，不止有牛奶，还有肉夹馍和茶叶蛋，“谢啦～”看在早餐的面子上，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牛奶还很烫，他刚小口地喝了两口，裴灏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靠，我们家单元门口的雪没扫干净，我下台阶就摔了个屁墩儿，”转过身撅起屁股冲着童桦，“你看我裤子是不是都湿了？”
　　童桦一脸嫌弃，把早餐往身前拢了拢，“去去去，别影响我食欲。”
　　裴灏嘟嘟囔囔地回到座位，“安格，你没人性。”
　　童桦没理他，继续吃早饭。早修快结束的时候，一直坐在讲桌前的林玉妍才开口，“占用大家两分钟时间，说个事儿啊。千里搭帐篷，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们班的班长冯倩，要转学到二中的出国班，针对性地冲刺雅思和出国相关的课程了，目前手续已经办好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来班里了。虽然说她将不再跟你们搭乘同一趟去往高考的列车，但你们仍旧是同一个战壕里出来的战友，希望大家能好好跟自己的同学道别。”林玉妍说完，第一节上课铃声就响了，她就离开了教室。
　　班里的上空飘着离别的乌云，顿时变得有些低气压。过了两节课，裴灏从后面递过来一个本子，童桦伸手接过，身体向后靠了靠，裴灏凑上前解释，“安格，这是冯倩的同学录，让大家都写一下，你和樾哥写完继续往前传啊。”
　　童桦点点头，随手翻了一下就递给林樾，“你先写吧，我不知道说什么，想想再写。”林樾跟班里的人还没建立太深厚的友情，接过本子看老师还在写板书，翻开本子就跟填写问卷调查一样，把信息都填写完后，在留言那一栏想了想，写下一句话，就递还给童桦。
　　他接过，翻开看了一眼，林樾写的是。
　　【希望你能去到任何你期望的未来。】
　　童桦正打算翻页，向上一瞥看到了林樾的生日，手一下顿住，转头看了林樾一眼。林樾感受到童桦的目光也迎着看过来，挑眉询问原因，童桦只是摇摇头，翻页填写自己的想说的，写完传给了前面的张钟尧后，拿出本子写了句话，传给林樾。
　　【下课陪我去个地方？】
　　林樾比了个“OK”的手势，合上本子传回去。童桦接过本子后，抬头看着讲台上的政治老师姚芳还在唾沫横飞地讲课，突然头大，政治老师是出了名的爱拖堂，人送外号“膀胱杀手”。
　　童桦看了眼时间，还有快二十分钟才下课，又再翻开本子写道。
　　【不等下课了，这节课间可以忽略成无。我这就请假说有点不舒服去校医室量体温。隔一会儿你请假说去厕所，十分钟后，咱们一楼大堂见。（PS：一定不能超过十分钟！）】
　　林樾一下子没摸到头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是什么事儿这么急，童桦已经起身走到姚芳面前请了假。由于童桦本就经常感冒发烧的，姚芳也没怀疑，就让他去了。
　　十分钟后，在姚芳写板书的间隙，林樾硬着头皮站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请假说想上厕所，也顺利脱身。他绕开办公室，往一楼走去，等到大堂时，见童桦站着歪靠在一楼的钢琴上抠手，十分悠闲自在。
　　林樾见钢琴还是被隔离挂绳拦着，不知道童桦进去是要干嘛，只能走过去，“你有什么急事儿？来这儿干嘛？”
　　童桦闻声抬起头看着林樾笑了，他背着光，林樾看着他觉得阳光很刺眼，微微眯起眼睛，听童桦认真地说，“13号，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林樾怔住，他只记得今天是周六，并不记得是几月几号，虽然他记得自己的生日，但又好像已经忘记是哪一天了，童桦这么突然一问，他才意识到……原来，今天是他生日啊……他再看向童桦时，眼里生出了一丝期待。
　　童桦走到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别愣着，送你个礼物。”
　　他略显紧张地搓了搓手，拿出手机开到最大声音，播放音乐。一声低沉合唱的“Happy Birthday To You”传出，林樾还在纳闷他哪儿找的音乐，怎么就只有最后一句的时候，就见童桦右手搭在钢琴上，弹了简易版的下课铃声，也就是变奏慢版的生日快乐歌，最后一个音落下时，他手没有立刻抬起来，看了眼下面站着的林樾，轻翘起左边唇角，抬起左手搭在键盘上，右手用八度弹奏着生日歌的主旋律，左手反复横跳做伴奏，整个生日快乐歌的曲风立刻变得欢快，在林樾以为结束的时候，曲风再变，童桦左手继续负责伴奏，弹起了复杂的分解和弦，右手快速轮指，最后一个音落下后，童桦抬起左手看了眼时间，打了个响指，下课铃声响起。
　　童桦合上琴盖，翻过绒布隔离挂绳，站在林樾面前，笑着看向他轻声说，“生日快乐！”
　　林樾一下子撞进童桦的眼睛里，整个世界都晕乎乎的，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童桦回头看了一眼，拉起林樾就开跑。
　　“快，烧瓶来了。”
　　林樾感觉心里有些东西变了，他努力想抓住，可大脑支配着他的眼睛，只专注在拉他奔跑的少年身上，他的心，妄图挣脱他的躯体，把他的所有感官都汇聚到被握住的手上。他像是一台坏掉的机器，加上一个零件后，笨拙地重新开始运作。
　　童桦带着他七拐八绕地拐到一楼尽头的一个废旧器材室，他们走到器材室最后面，童桦靠着门蹲下，拉着林樾蹲在他的对面。他们小心翼翼地躲在教室死角，周围是各种废旧的桌椅板凳还有运动器械为他们打掩护。烧瓶追到这边没看到人，推开门踮着脚往里瞅，童桦拽着林樾的衣领把他拽近，林樾被突如其来的一拽失去支点，一下子撞在童桦怀里，头磕在他的肩膀上，林樾伸手戳着地，稳住身形。
　　烧瓶看了一会儿，没看到人，关门走了，林樾听到脚步声走远，侧头看向童桦时，唇角擦过他校服领子上的名字。
　　瞬间，他感觉到了身体某处的变化，脑子一下子炸开，之前连不成的线团全部串联起来。“我——”
　　话刚出口，就被童桦捂住嘴，烧瓶去而复返杀了个回马枪，再次打开门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到人，小声嘀咕，“诶？明明往这边跑了，哪儿去了？”说完再一次关上门走开。
　　童桦松开捂着林樾的手，松了口气，大口地呼吸起来，因为器材室太久没清理，都是灰尘，一下子被呛到，就抬手捂住嘴咳了几声。
　　林樾看着童桦用刚刚捂着自己的手，又捂向他自己，“你……”
　　“嗯？”
　　林樾慢半拍地摇了摇头，“没事儿。”起身打开门，快步跑回班。
　　童桦跟出来时，已经看不到林樾的身影了，“搞什么？”随即想了想，呢喃道，“分开回去也好。”
　　关上器材室的门，优哉游哉地往班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