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成林》苏方可

2、圆心

　　打下课铃的时候，身为文艺委员的同桌，歪头看了童桦一眼，“你黑板报怎么还没画？明天可就是周三检查了。”
　　阮思雨问完，就看着童桦正收拾书的手顿住了，像是一台输入一堆字后突然卡住了的电脑，短暂的卡顿后，刚输入的字才争相一起涌现出来。他迅速回头看了眼一片空白的黑板墙，“操！忘得一干二净了。”说着赶紧从桌兜里翻找，掏出之前画了一半的黑板报设计草稿，看着空白的地方，纠结了下内容，趁着大家都在做眼保健操，开始奋笔疾书。
　　正写着，裴灏在后面踢了踢他的凳子，童桦膝盖都能猜到，这人找他绝不会是什么正经事儿，就懒得理。结果，后面的人却不死心，见踢凳子没反应，又戳了戳童桦的后背。
　　童桦败下阵，只得把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手上的笔却没停。
　　最好是有什么天大的事！
　　裴灏边按着睛明穴，边把头凑近到童桦耳边。
　　“安格，安格，食堂去不？早饭没吃，饿死了。”
　　“……”民以食为天，确实是天大的事儿。
　　童桦想了想，点了下头，“嗯。”
　　“得嘞，那一会儿广播结束，咱就往外冲啊。”
　　童桦点点头，接着边写边把身子往同桌那边侧了侧，小声说，“我早上也没吃饭，得下楼填个肚子。你说我要是让每个同学往都黑板上摁下手印，省事儿不说，还不用画画和填内容了，主要是还符合这次迎接开学的主题，多有冲劲儿！”
　　“你可以试试，看老林会不会把你活剐了做人彘。”阮思雨边做眼保健操边笑着说。
　　“……要不，你辛苦下，一会儿帮我画点儿？我都设计好了，十分钟我就回来交接。”
　　“那你求我。”
　　“求你。”
　　“……你可真是有出息……”
　　“那可不，面子哪有肚子重要。”眼保健操的广播已经到最后一节，童桦也差不多写完了，合上笔准备一会跟着裴灏往外冲。这时，前座的张钟尧转过身来，从座椅左侧挂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放到童桦的桌上。
　　“突然想起来，还你数学笔记——”话说一半戛然而止，耗子见了猫似的就回头继续做眼保健操。
　　完蛋！童桦太阳穴一跳，也跟着复制粘贴，可手刚放到眼周做了一小节，广播就结束了。睁开眼，就看到刚刚张钟尧见到的“猫”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个拉着行李箱的人。
　　林樾跟着林玉妍走进教室，扫了眼班级。可能因为是文科班，一圈看下来，都是女生，就零星的几个男生。靠墙的第一排有个空位，旁边坐了个女孩子，想来应该是刚刚林玉妍嘴里的“好同桌”了。
　　林玉妍看着靠窗第四排的男生，叹了口气，“童桦，我每次来班级，以你为圆心画圆，有一个算一个，我就不明白哪儿来的那么多的话要说？还有，别人都在做眼保健操，就你是空军的眼睛是吧？！忙忙叨叨写什么呢？”
　　“我错了。”童桦低着头，一副懊悔惭愧的样子。
　　“得了，收收你的知错不改吧，我还不了解你。”班上的同学也都看着他憋不住笑出声来，林玉妍拍了拍讲桌，把大家的目光再次吸引过来。
　　“行了，给大家介绍一下转来的新同学——林樾。林樾是从外省转过来的，之前的学习进度和上课内容跟我们差异都比较大，大家在学习上能帮忙的就尽量多帮助下。”
　　底下的同学又小声讨论开了，大部分的女同学都在感慨着转来了个帅哥，而男同学也在开心班里贫瘠的男同胞队伍又壮大了。
　　“天呐！转来个帅哥。”
　　“终于又来了个男同胞，总算是分子和分母一起加一了。”
　　“不过，咱们虽然男的少，但质量精啊。”
　　“质量精跟你也没关系，你就是来拉低平均线的。”
　　“你懂啥？我负责与有荣焉。”
　　童桦看着站在讲桌旁的男生，除去刚刚瞥到的青蓝色T恤和黑色运动长裤的着装，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正宗的瓜子脸，头发不短，但乖乖地理在眉毛部位，细长的桃花眼搭配着茶棕色的瞳孔，莫名有种翩翩的贵族气和孤傲感。
　　单看这人的五官都不算惊艳，但组合在一起却是协调耐看，清晰不外翻的下颌角，又在这人的孤傲感上加了一笔温柔。
　　就是嘴唇有些干……
　　这时，林樾转过头，正与童桦的视线相对。童桦看清了他右眼下方，四白穴位置有一颗痣。
　　果然不枉费林玉妍封的“空军的眼睛”。
　　童桦看着那颗痣短暂地愣了一下神，林樾却已经收回了目光。
　　裴灏戳了戳童桦的后背，“哎哎哎，安格，这个时候从外省转过来，看来学习是不太好，来咱们这儿参加高考来了。”
　　“闭嘴吧你，我刚挨完骂。”
　　林玉妍把手里的卷子卷成了一个筒，紧了紧后，轻敲两下讲桌侧面，维持了下纪律，“阮思雨，你收拾下东西，搬到这边跟冯倩一桌。林樾，你坐阮思雨的位置。”
　　林樾看着站起来收拾东西的女生……合着他的“好同桌”，是那个“圆心”？林樾一边觉得以后的日子并不会太平静，一边往那边走去。
　　“什么？让他跟童桦坐一起。”
　　“怎么把两个帅哥放一起啊，暴殄天物。”
　　“应该分散开的嘛。”
　　“就是，得雨露均沾吧。”
　　裴灏凑近童桦，“安格，你可真是老林的亲儿子，这是拿你和亲呢。”
　　“滚！”
　　“昨天开学小测的卷子批好了，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下节课讲。趁着大课间，别一个个地就知道玩，看看你们的错题。已经高二了，收收心吧。”林玉妍把手里的卷子放在讲桌上，“大家下课休息，童桦你跟我过来一下。”林玉妍撂下一句话，就出了门。
　　亲儿子不亲儿子的不知道，食堂肯定是去不成了。
　　童桦从桌兜里掏出校卡，丢给裴灏。
　　“你拉别人去吧，顺便帮我也带点儿，再去小超市帮我买些零食，我中午估计要泡在班里搞创作，不回家了。对了，再要瓶热牛——”童桦说着看了眼抱着书走过来的林樾，看到他右眼下的痣，顿了顿，收回目光，“……算了，再带瓶水，谢啦。”说完就出去了。
　　“欸！”童桦跑得太快，裴灏没能喊住人，嘟囔着往外走，“买水干嘛？去水房接水不就得了。”
　　林樾把手里的书放下收拾好，看着陌生的环境，新生活又再次开启。
　　四中，四楼，四班，连座位都是第四排……算了算，这也算是他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第四次迎来新的生活，可真是够吉利的。
　　他因为淋了雨，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潮湿，教室里悬在天花板的吊扇卖力地想为他吹干。可风这么一吹，倒是先让他打了喷嚏。
　　本来有些堵的鼻子，顺着这个喷嚏，通了，他闻到周围有淡淡的奶味儿，皱了皱眉。
　　他偏头想寻找来源，瞥向旁边时，看到桌上横铺着一张纸，画着从左下角向右上角延伸着各种颜色弧线的尾迹云，连着飞出的几架纸飞机，左下角被一个本子压住了，看不到是什么，纸飞机的下面，工整地写了几排字，林樾凑近看了看。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是苏轼的《定风波》。纵横恣肆的一首诗，配的却不是气势磅礴的字体。
　　都说字如其人，可这人的字和人却是很难画等号的，圆圆的字体，有些卡通，也有些可爱，清隽又温润。搭配上这首诗，却也有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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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桦跟着林玉妍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水房，因为这个水房挨着文科班主任的办公室，对面又是文综老师和英语老师的办公室，来这边总容易撞上老师，所以一般都是老师在用，学生很少往这边跑，这会儿又赶上大课间，水房一个人都没有。
　　童桦跟着林玉妍走进去，林玉妍让他把门关上。
　　“林师，我错了，下次一定好好做眼保健操，我还没画黑板报呢，罚站的事儿先欠着行不？”童桦一看这水房就肉疼。
　　因为这水房人少，老林又秉承“家丑不可外扬”的教育理念，也为了给学生保留面子，惩罚训话不会让学生站在办公室或者班门口的走廊丢人现眼，都是在水房里解决，而童桦就是这个水房的VVVIP。
　　“别臭贫，把门关上，有事儿找你。”老林看着童桦是又爱又气的。
　　一方面童桦学习成绩好，不说常年稳坐年级第一吧，但连学带玩的也一直游荡在年级前三，基本是在第一和第二来回的上下浮动。再加上凭借着一张掷果盈车的脸和温润和煦的性子，在全校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面前都混得如鱼得水，俨然是一副四中行走的“人民币”，人见人爱。
　　另一方面，这臭小孩太能闹腾。聪明，但心思却不用在学习上，三天打鱼，其余的三百六十二天都在晒网，明明成绩不应该只是如此，但就是点到即止。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好话赖话说了一大堆，对方是依旧我行我素、油盐不进，一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架势。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童桦把门关上后，林玉妍面对着门口，眼睛余光扫着水房门的玻璃，注意过往的人，最后视线落在童桦身上。
　　“咱们班新转来的林樾，你多带带他，他初来乍到，跨着三千里路来到咱们这儿，什么都还不熟悉，你们坐同桌，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上，都多帮帮他。”
　　童桦一愣，“啊？您不是天天嫌我闹腾吗？再把新同学带坏了，您又要说我了。”
　　“那你非得往坏了带人家？”林玉妍顿了顿，“有些事儿我也不好多说，没立场，况且也不该和你多嘴。总之，这个孩子我接触下来很乖的，可能也是因为这孩子家里……”老林欲言又止，话锋调转，“不过，他之前的成绩可是数一数二拔尖儿的，没准儿也能带带你，省得你除了学习，事事都上心。”
　　“……刚灏子还说我是您亲儿子呢，要我说，这新同学才是您亲儿子吧。”
　　“又皮。”林玉妍说着就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什么亲生后生的，要不你还是在水房冷静冷静再回班吧。”
　　“我错了我错了。”
　　老林看着他卖乖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快回班吧，我看板报你还没动笔呢？”说着往门口走去，开门跟童桦一前一后边说边走出去。
　　“我这就回去弄，草稿已经差不多，誊上去就好了，中午我就不回家了，再加上下午的大课间，应该能画完。”
　　“行，别耽误学习和休息，让思雨她们帮帮你。”老林顿了顿，“还有，你……”
　　“嗯？”
　　“算了，”走到了文科班主任办公室的门口，老林轻轻拍了拍童桦的肩膀，“回教室吧，下次眼保健操好好做，再让我抓着，你就循环给我做一个大课间，做个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