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成林》苏方可

14、借宿

　　林樾跟在童桦身后刚一进屋，就见童桦跟往常一样打开电视和DVD开始放剧，林樾憋了一周，忍不住开口问，“你这电视剧翻来覆去地放，不腻吗？”
　　“不腻。”
　　“那你还真是挺念旧的。”
　　童桦抬下巴指了指沙发背上搭的睡衣，“你还穿这套睡衣吧，”转身进了一个房间，喊道，“林樾，你过来一下。”
　　林樾走进房间，这应该是童桦之前说改造成衣帽间和储藏室的客房，左右两边是整墙的封闭式立柜，迎面是半开放衣柜，中间一层挂着衣服，童桦把矮梯折叠，立起来倚靠在门口的墙边，打开右边立柜的门，里面有被子和床品，他拉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条浅灰色的毛巾递给林樾，“这有新毛巾，”说着又走到半开放衣柜前，拉开抽屉，“这里有新的内裤和袜子，需要你可以自己拿，”童桦扫了眼林樾，打量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嗯……你应该可以穿。”
　　没有白被人看的道理，林樾看回去，不甘示弱，“说不准穿着紧呢。”
　　童桦无所谓地耸耸肩，“OK，那你可以挂空挡，我没意见。”边往外走边说，“我先去洗澡了，你慢慢挑。”
　　林樾拿着东西才在客厅坐一会儿，童桦就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你去洗吧。”
　　林樾走进浴室，水汽氤氲，洗脸池旁边放着一个玻璃杯，上面搭了一支还没拆封的新牙刷，他笑了笑，该说不说，这人是真的细心。他洗澡的时候才知道童桦身上为什么那么重的奶味儿，这人的沐浴露、洗发水，包括洗衣机架子上的洗衣液，无一例外全是奶香味儿的……
　　等他洗完澡出去，童桦正抱着腿在书桌前看书，听到动静回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一点多了，起身把电视的声音调到5，又把客厅的灯光到只留了吊顶一圈的暖黄色灯带，“你还是睡外面吧，空调开得低吗？用不用给你换个厚一些的被子？”
　　“不用，只是……”林樾指了指灯和电视，“这都不关吗？”
　　“嗯。声音开得小，我看你中午没啥感觉，应该不会影响到你，还是你有光睡不着？”
　　林樾睡眠不错，也不择床，无论有光没光，吵不吵都无所谓，他是困了沾枕头就着的体质。
　　“不会，可你每天都是这么睡觉的吗？”
　　童桦没说话，把房间推拉门留出一个人的身量，接着爬上床，紧挨贴着墙的玩偶躺下。
　　林樾见状，试探地问，“你该不会是胆小怕鬼吧？”
　　童桦给了林樾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那是为什么啊？”
　　童桦没理林樾，裹紧被子，脸埋进玩偶和床的夹缝儿，枕头搭在头上。
　　林樾看着童桦一连串的动作，一头雾水，“你这是什么造型？你就这么睡觉啊？半夜鬼来你床前都得吓一跳。”
　　童桦声音闷闷的，“No No No，众所周知，鬼是不会碰在被窝儿里的人的。”
　　“也不嫌闷得慌。”林樾把手机充上电，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会周公去了。
　　半晌，童桦动了动，翻了个身，看着背对着他侧躺的林樾，陷入沉思。
　　第二天，林樾是被阳光晒醒的，屋里亮到他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想翻个身，但感觉后背处好像有个什么东西顶着他。
　　他伸手去够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想看一下时间。
　　他一动，顶着他后背的“东西”也动了，他手肘支着床回头看了一下，才发现是童桦的头。
　　童桦睡得正香，被林樾的动作吵醒，他手下意识地虚抓了一下，抓了个空，整个人像是在高空中瞬间踩空跌落，一下子惊醒，睁大眼睛看着林樾。
　　林樾刚回头，就见童桦一惊一乍地醒过来，猝不及防地也吓了一跳。他这才发现，昨天睡觉根本就没有拉窗帘。
　　怪不得屋里这么亮！
　　“吵醒你了。”
　　童桦看到眼前的林樾，舒了一口气，闭上眼转了个身，声音有些哑哑地问，“几点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林樾在房间看了一圈，也没看到表，只得继续探过身子拔下手机看了眼时间。
　　06:43
　　“还不到七点。”
　　童桦滚到玩偶那边，埋住脸，手抓住玩偶的蹄子，清了下嗓子，闷声道，“你着急回宿舍吗？起这么早。”
　　林樾仰天长叹，急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没拉窗帘！
　　“呃……昨晚没有拉窗帘……”
　　“哦，那你不急再睡一会儿吧，还早呢。”
　　“嗯。”
　　林樾再次躺回床上躺下，看着天花板。
　　这个城市与他长大的城市差别很大，不到七点，天就已经大亮了，阳关洒进屋子。他翻了个身，童桦侧身蜷缩在阴影中，看起来很孤独脆弱。
　　可显然这两个形容词跟童桦是不搭的。
　　刚刚童桦睡醒的反应他都看到了，他回想着这一周中午来童桦家里。
　　童桦固定的每天一进屋就打开电视放剧，可据他观察，他虽然放剧，但似乎并不看，只是听声音。睡觉也是贴着墙边，脸埋在玩偶身下睡，昨晚的借宿，林樾更是发现，他不关灯，也不拉窗帘，手里还习惯性地要抓着点东西，印象中他家里也没有钟表……
　　林樾心想，童桦应该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久了导致的。他平时在学校跟大家插科打诨八面玲珑的，举手投足都染了阳光的色彩，不经意地就张扬而又耀眼，他的意气风发是那么引人注目，与这样私下里露出的脆弱完全是不同的样子。
　　童桦就像是把自己封在一个玻璃罩里，虽然给人感觉已经离他很近了，但始终无法隔着玻璃触碰到真实的他。他一切看得见的喜悲，都浮于表层，而更深层的孤寂、讨好、敏感等情绪都被他安放得很好，外人只能围着玻璃罩不得要领，身边看似热闹拥挤，实则冷清孤独。
　　林樾再次醒来，是被叮呤咣啷的声音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童桦那边已经没人了，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这个回笼觉睡得十分嚣张。循着声音走出去，看到童桦正在厨房忙活。
　　他洗漱完走过去，“你在干嘛？”
　　童桦闻声，停住手中的刀，看了眼林樾，“睡醒了？我吵到你了吧，本来想煮完面再喊你的。”
　　“需要帮忙吗？”
　　“不用，”童桦切完手中的火腿肠，“已经弄好了，煮个面就OK了。”
　　林樾看童桦拿出一个不锈钢的小锅，开火先倒了少许油，爆香葱花后，加了一把虾米，小火炒了一会儿，闻到淡淡鲜香味儿，拿起一旁的水壶倒满了水，调到大火开始烧水。
　　等水沸腾后，关到最小火，下了两个鸡蛋，又倒进方便面的调味料，慢煮着。
　　“你这是要煮什么？泡面？”林樾没见过这种煮法。
　　童桦点了点头，“嗯。”突然，倒调料包的手一顿，“我煮的是香辣的，家里没有海鲜面和西红柿了，可能有些辣。”说着就收了手，把剩一半的调料包放在一边，“只放了一半调料，你应该OK吧？”
　　“没事儿，你都放上吧。”
　　“不用，就这样吧，又不能吃辣，逞什么能。”
　　林樾是真的不挑食，也能吃辣，只是吃不习惯，他有些错愕地看向童桦。
　　他是怎么发现的？
　　童桦拿筷子轻轻碰了碰鸡蛋，见成型了，放进两块面饼，把丸子肥牛片和切好的火腿肠片也一起丢进锅里煮，余光感受到他的目光，仿佛猜到了他的疑问，“怎么？诧异我是怎么知道的？”接着又自说自话道，“这不难发现吧，我不瞎也不傻，都跟你吃了一周饭了还能不知道。”
　　“好吧，不过为什么海鲜面要西红柿？”
　　“煮海鲜面前把西红柿切丁煮成西红柿的汤底很好喝啊。”
　　“只不过是煮个泡面而已。”
　　童桦见除了面有一点点夹生，别的都煮好了，就把火关掉了。“泡面怎么了？在填饱肚子的基础上加一条好吃丰盛不过分吧。”
　　林樾看童桦盖上盖子，端着锅放到中岛吧台上，“咱们就在这儿吃吧，桌子太大了，空落落的。”
　　“这就煮好了？面不是还没熟？”
　　“这样刚好，煮面就要煮得轻一些，要不吃的时候就太软了，影响口感。”
　　林樾帮着童桦摆好碗筷，童桦去冰箱拿了几罐小菜，“这是陈叔，就上次给咱们往学校送饭的那个叔叔做的小菜，你尝尝。”
　　就像童桦说的，面闷了一下，这会儿吃起来口感刚刚好，可能是加了虾米，又多了鲜味儿，汤也很好喝。小菜是一罐萝卜、一罐海带、一罐糖蒜，都不是很咸，吃着刚刚好。
　　“嗯，蛮好吃的。”
　　两个人围着吧台吃完了一锅面，童桦把锅碗放进洗碗柜，林樾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正打算道别回学校时，门铃响了，他正好站在门口，就伸手拉开了门。
　　顾宓快做好饭，下楼打算让童桦联系林樾一起过来吃饭，结果敲开门就看到了林樾也在，愣了一下，“小樾，你已经到了啊，我正想着让小桦喊你过来吃饭呢。”
　　“阿姨好，我们昨天晚上聚餐结束有点晚，校门已经关了，所以就在这里借住了。”林樾说完有些尴尬地转头看了眼童桦，十分不好意思地开口继续说，“呃……对不起阿姨，我们起得有些晚，睡迷糊忘记了，刚吃过饭……”
　　“这样啊……”顾宓想了想，“那阿姨给你装保温盒里，你晚上吃吧，我今天煲的山药排骨汤，还炒了虾和红烧肉，晚餐你就别去吃食堂了。”说着她看了看里面的童桦，“小桦，你要不晚上去楼上吃吧，我晚上给你热热。”
　　“不用了，你给林樾带吧，我下午要去裴爷爷那儿抓药，晚上就直接跟裴爷爷一起吃了，之前就说好的。”
　　林樾也接着童桦拒绝道，“阿姨，我也不带了，别麻烦了。”
　　顾宓有些失落，小声呢喃了句，“我做得还不少，浪费了。”看着童桦他们挤出笑容，“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在她转身的时候，童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刚没吃饱，要不我们去喝两口汤吧。”
　　顾宓开心地转过身，“好，好，今天的汤我从早上六点就开始小火炖了一上午。”说完，就小步跑上楼，“你们快来啊，我这给你们盛去。”
　　林樾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童桦。刚一大锅面，又是鸡蛋火腿，又是肥牛丸子的，实在没办法承认没吃饱。
　　童桦感觉到了林樾的为难，“那个……我——”
　　林樾打断童桦的支支吾吾，“走吧，一会儿汤凉了。”说完先一步走上楼。
　　就这样，俩人又顶着鼓鼓的肚子，去楼上喝了一大碗汤，吃了几口菜，打着饱嗝儿离开了顾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