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成林》苏方可

11、债主

　　中午放学的时候，童桦推着不情不愿的林樾往外走，后面还跟着裴灏等人，一行七八个人浩浩荡荡地就出了教室。
　　路上问了童桦才知道，这些人都住一个小区。
　　几人走出学校，过了条马路，就进小区了。刚进小区走了没几步，其中两个同学就跟他们道别，拐进左手边的楼。
　　林樾打量着眼前的小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与记忆中儿时来过的地方一样又不一样。
　　正打量着，裴灏凑到林樾身边，“林樾，你也住这个小区啊？”
　　林樾纠结着该怎么解释，“没有，我……呃……”
　　还没想好怎么敷衍，童桦就出声接过话头，“他是我债主，出于人道主义陪我去赴新时代的‘鸿门宴’。”
　　“啊？什么……”裴灏刚想再问什么，童桦拽了一下林樾，往右手边的单元走去。
　　“我们到了，走了。”童桦背对着裴灏摆摆手。
　　一进单元门，林樾接着裴灏的问题问，“什么债主？”
　　“人情债。”童桦带着林樾走到三楼，抬手敲了敲，门立刻就打开了。
　　顾宓笑着把两个人拉进屋，“回来了，快进来，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你们呢。”
　　两人换鞋走进去，童桦在靠近门口的沙发边上坐得端正。林樾看着顾宓从厨房往餐桌上端菜，走过去，礼貌地开口，“阿姨，我帮您吧。”
　　“不用，别蹭到衣服上油，都弄好了，你去跟小桦洗洗手，开饭了。”顾宓说着，将林樾推出厨房。
　　两人洗完手出来，顾宓已经摆好了，两荤两素，还有一锅鸡汤。
　　“小桦，饭在锅里，知道你不喜欢，就没帮你盛。小樾也是，吃多少自己盛就行，别客气。”
　　“好的。”林樾应下。
　　童桦极小声地“嗯”了一声，拿起眼前的碗从锅里盛了半碗饭，林樾在童桦后面也盛了半碗饭，两人落座后，顾宓看着林樾，“小樾，你怎么吃这么点儿？饿肚子，下午还怎么上课？”
　　“能吃饱的，谢谢阿姨。”
　　“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不够就自己添饭，别饿肚子。因为小桦不剩饭，所以不喜欢别人帮忙盛饭，以后你也是，吃多少就自己盛多少，高中正是用脑，不能饿肚子。”顾宓担心林樾是看童桦吃得少，所以也跟着吃得少，在一旁解释着。
　　“我知道的，阿姨。”
　　两人说话的时候，童桦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没有说话，也没动筷。
　　顾宓看了童桦一眼，拿起筷子，“快吃饭吧，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说完就率先夹了一块排骨在林樾的碗里，第二块排骨在夹往童桦碗的路上，突然半空停顿了两秒后，调转方向进了自己的碗，她有些尴尬又混了些讨好地看着童桦，“小桦，你也尝尝，哪里不喜欢，我再改进。”
　　童桦轻声“嗯”了一声，夹了一块儿尝了尝，顾宓有些期待地看着童桦的反应和表情，试图分析出童桦喜恶程度，但童桦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顾宓欣慰地笑了笑。
　　林樾夹在两人中间，童桦只是一言不发地闷头吃饭，顾宓一直热情地帮他布菜，一顿饭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氛围中熬过去了。
　　饭后，林樾和童桦帮忙收拾了下，顾宓把碗丢进洗碗柜，歪头就看见童桦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离开。于是，顾不上按启动键，快步走出去。
　　“你们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们送到学校还是你们回来吃？”
　　童桦没回头，拇指划着把手，“不用了，以后晚饭灏子我们一起吃，就不麻烦了。”
　　“是不是我做得不好吃？你可以跟我说，还是我给你们做比较健康，而且你还要吃药，我……”
　　“真的不用了，”童桦打断顾宓，语气有些急躁，说着回过身，正好撞上身后林樾尴尬的视线，话音一转，“晚饭就不麻烦了，我们自己能解决。”
　　童桦丢下这句话，匆匆拉开门就走了出去，没给顾宓再劝说的机会，林樾也只能微微欠身，感谢顾宓的款待，转身离开。
　　林樾下了一层楼，就看见童桦歪靠在二楼开着的门上。
　　“进来坐坐吗？”
　　“这是……”
　　“我家，你小时候不是来过嘛，”童桦说着往屋里退了一步，侧身用手撑着门把手，“来吗？”
　　屋里冷气开得很足，林樾才走到门口，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从门口就着童桦侧身的空档看进去，犹豫了下，“不用了，我回宿舍了。”
　　“还有一个小时，休息会儿直接去班级吧，回宿舍太折腾了。”见林樾还有些犹豫，童桦继续游说，“你总不能以后每天中午都折腾回宿舍吧，时间都耽误在路上了。”
　　也是。
　　林樾想了想走了进去。
　　童桦关上门，从门口玄关的鞋柜拿出双拖鞋，“新的，备用拖鞋，你穿吧，以后中午你可以在这儿休息。”
　　“啊？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童桦说着换好鞋就去把电视打开了，“我家就我自己住，没别人。”调好音量到8后，起身，“只要你不嫌吵就行，因为电视要开着。”
　　林樾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老电视剧，没想到现在电视还在重播，仔细一看，却并没有电视台的图标，再一看电视柜上一摞光盘盒。
　　这人还挺念旧。
　　“没事，你随意，我没意见。”
　　也没什么资格有意见，毕竟这又不是他家。
　　童桦点了下头，“那就成，”他脱掉外套，折了两下丢在沙发背上，去一个房间拿了一床厚被子，上面还有一身衣服，“客房改成衣帽间和储藏室了，你睡我房间吧。”他用脚勾开推拉门，把被子放在床上，手搭了一下被子上的衣服，“需要的话，这里有睡衣，洗干净的。要是怕下午衣服皱的话，你可以换一下。”
　　“那你呢？”
　　“我？……我还有睡衣啊。”
　　“我的意思是，你睡哪里？”
　　“当然也是睡屋里啊，沙发睡着太冷，”童桦顿了顿，指着紧闭着门的房间，“嗯……另一个屋不方便睡人。”说着看向林樾，“怎么了？”
　　“……没怎么。”
　　童桦转身到那个“不方便睡人”的房间，林樾刚换好衣服，就见童桦也换了身睡衣，怀里抱着一床散开的被子和一个长条的玩偶丢在床上。
　　他爬到床里面，把玩偶贴着墙，裹上被子躺下，看着站在床边的林樾，“怎么？不睡吗？还有四十分钟了，”裹着被子，脸埋在玩偶身上，声音哝哝的说，“别客气，小时候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林樾磨磨蹭蹭地躺在床上，有些拘谨地睡在床边，俩人分别占据床的两边，中间感觉还能再塞下两个人不成问题。
　　林樾感觉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就被铃声吵醒了，有些懵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又看向声音的来源——童桦的手机。
　　扰人清梦的手机响了快一分钟，主人才伸手摸到关闭，林樾看了眼时间还早呢，就以为只是电话，闭着眼想再休息一会儿。结果，这铃声每五分钟就响一次，主人都会不厌其烦地关掉，在第四次关掉之后，主人才悠悠转醒，在床上就伸了个变异一样的懒腰，看了眼林樾，愣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一丝抱歉。
　　“不好意思，闹钟。”
　　林樾摇摇头，从床上坐起来，甩了甩头，抬手随意地抓了下头发。童桦也爬下床，晃晃荡荡地去冰箱拿了瓶奶，一口气喝掉三分之一，想起什么似的，又盖盖儿放回了冰箱。接着拿出了两个桃子，递给林樾一个。
　　出门前，童桦才把一直无人问津的电视关掉。
　　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俩人才闲庭信步地往学校走去，几乎是踩着点进的教室，屁股还没坐热乎，预备铃就响了。
　　上午课间的时候，童桦和林樾换了座位，林樾就坐到了裴灏前面，这让裴灏可有点苦不堪言，再想骚扰童桦，直线距离就变远了，而且目标也大，如坐针毡地老实了一上午，下午就换了副面孔，有种中午吃的饭没落进胃里，反而把胆子撑大了的感觉。
　　童桦刚拿出书，裴灏就凑过去，“安格，安格，据可靠消息，这周开始咱们周六要加课了，听说是教育局审批过了。天杀的，以后周六还要来上一天课。”
　　“一整天的课吗？”
　　“应该是，但好像不强制晚自习，多半是为了住校生能回家吧。”
　　童桦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裴灏倒是急了，“哎！你就这反应啊。”
　　“要不然呢？我是该坐这儿哭？还是去教育局投诉？再说了，你不都说是审批过了嘛，我去教育局投诉也没用啊，人微言轻的。至于坐这儿哭就更不可能了，鄙人，要脸！”
　　这话说完，就逗笑了裴灏的同桌。宋蕾薇笑着说，“他从中午来了一直叨叨这个事儿，就等你来了跟他一起同仇敌忾，控诉学校呢。”
　　裴灏激动的声音有些大，“说好的劳逸结合呢？这连休息的时间都压缩没了，我还不能控诉了？！！”话音刚落，语文老师杨莹就走了进来。
　　“裴灏，你要控诉啥？在走廊都听到你嚷嚷了，要造反是咋的？”杨莹把手里的书放到讲桌，看向裴灏。
　　裴灏换上一副嬉皮笑脸，“没，我这本分老实人，哪有揭竿起义的心啊。”
　　“没有就行，”这时，上课铃声响了，“大家把书翻开，咱们继续上午的课文。”杨莹开始讲课。
　　裴灏老实了两分钟，又凑上前，“安格，越想越憋屈，这周六还怎么跟知了哥约饭啊。”
　　一提醒，童桦也想到了周六的约饭，还没等说话，宋蕾薇小声提醒裴灏，“快闭嘴吧，老师一会儿又喊你了。你又改变不了，也就痛快痛快嘴，还不是要来学校。”
　　但裴灏丝毫没理会宋蕾薇的提醒，借着林樾的遮挡，低头假装看书的模样，掩耳盗铃地继续说，“我这叫没素质但有规矩。”
　　林樾扯着嘴角轻笑，心想，这人自我认识还挺足。
　　“林樾，裴灏跟你说什么呢？”杨莹突然开口打断了林樾的思路。
　　“啊？”林樾一时没反应过来。
　　“都上课五分钟了，你们在下面开什么小会呢？”
　　这算是怎么个说法？自始至终林樾就没参与，却当了替罪羊。
　　“替罪羊”一时也不知道作何解释，一脸诚恳，只能认错，“老师，我们错了，不说了。”
　　林樾认错态度好，又是新同学，杨莹也没多责怪，“裴灏，你语文拿满分了是吧？别老是影响同学上课。”
　　“杨师，我错了。”杨莹瞪了裴灏一眼，没再耽误时间，继续讲课。
　　半晌，裴灏等杨莹没注意他们这边时，戳了戳林樾的后背，“兄弟，谢了，晚上请你吃饭赔罪。”
　　林樾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前挪了挪身子，远离裴灏。童桦见状，抬手扶额，强压着嘴角的笑意。
　　裴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