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成林》苏方可

10、睡个好觉

　　童桦拿着药，找了个代煎中药的地方，弄成了十小包塑封的汤药，一直折腾到晚上才回到家。
　　他进家把药随手扔在玄关柜子上，趿着拖鞋，衣服外套都没脱，就先去把电视打开了。
　　随后，从电视柜上的一摞碟片中，随意拿了一张几年前的电视剧光盘，放在DVD里，声音调到8，才起身开始换衣服，把中药放进冰箱，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屋子后，就拿着毛巾和睡衣进了浴室。
　　他洗完澡，从冰箱里拿出前一天打包回来，没吃完的剩菜剩饭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囫囵地吃了口晚饭。
　　草草地吃完饭后，拿了包中药隔水加热，站在水池边，罚站似的站了五分钟，做着思想工作，在药都快冷掉的时候，才视死如归地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喝完后，忍着反胃的呕意，快步走到茶几上拿了一个果丹皮，嚼了没两下就吞咽下去，连吃了七八个果丹皮，才压下去反胃的不适，接着又剥了一块奶糖放进嘴里，才晃晃荡荡地回了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房间的推拉门大敞四开，电视剧的声音传进屋里。
　　他拿出厚厚的一本数学练习册，刚要翻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添加了一个新的联系人，并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可以联系我。童桦。】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
　　【你办号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而且对于一个高中文科生，背一串十一位的数字，能有多难？！！】
　　【……好吧。】
　　童桦看了眼锁屏上显示“未读信息”回复的两个字，把手机放在一边，刚翻开书，短信铃声又响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拿过手机，看到却是银行的收款提示，打款人——童薪延。
　　刚扬起的嘴角僵住，之前那点笑意被紧锁的眉头取代，电话铃声紧接着响起来。
　　童桦看着手机里来电显示提醒的三个字，没有立刻接听，在铃声快结束的时候，才按下接听键，手机还没放到耳边，就听见对面传来的怒气。
　　“你手机是摆设吗？要是不愿意接电话，以后就别用了。”
　　“在做题，什么事儿？”
　　“成绩没见多好，装用功。你要是真用功，早就跟星蝉似的常年稳坐第一了，你看你那成绩，不够给人添堵的呢。”
　　“到底什么事儿？我作业还没写完呢，没空听你念经。”
　　“童桦，你态度最好摆正些，要知道你在跟你老子说话呢。”
　　“……”
　　短暂沉默的几秒中，电视剧里温馨的剧情都变得刺耳。
　　电话那边叹了口气，态度有些软下来“我刚给你打了钱。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得再叮嘱你一下。你小时候见过的林叔叔……就是小樾的爸爸，去年年末的时候去世了，小樾的后妈带着他弟弟走了，留他自己没人照顾，抚养权就又回到你李姨这边了。宇泽还小，又刚入学，你李姨照顾不过来两头，小樾初来乍到，不适应和不熟悉的你多照顾些。还有，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别戳人家心窝子，该花钱的地方也别省着，钱不够再跟我说。”
　　“嗯。”
　　“还有，明天开始中饭和晚饭带小樾去楼上吃，别天天跟没家的似的在外面晃，给你爹也留点儿脸，都快让你丢没了。”
　　“我怎么给你丢脸了？”
　　“你说怎么丢脸了！小区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前两天在饭桌上碰到熟人，人家都问起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没妈是吧？你——”
　　童桦直接挂断电话，扣掉了电池。
　　他翻开练习册，上了发条似的一页接一页地刷着题，写到两点多才停笔。活动了有些酸疼的手，甩了甩手腕，起身把房间的推拉门关至一个人身量进出的缝儿，又去客厅把吊顶灯带打开调到暖黄色，电视音量降到5，才回房间关了卧室灯躺到床上。
　　僵尸一样地一动不动平躺了十分钟，又猛地坐起来，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怎么会有人这么烦！！！”
　　他从床上爬起来，卷起被子裹着墙角的猪玩偶，抱着进书房拿了本书，去了一直紧锁着房门的主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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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一早，林樾拿着早饭走进教室，发现今天早上教室尤其的乱，所有人都在搬书换位置，他一脸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正好看到裴灏在收童桦的书。
　　“嗨～早啊。”裴灏看到林樾，打着哈欠跟他问好。
　　“早。你这是……干嘛呢？”
　　“帮安格先把书搬过去。”
　　“啊？”
　　裴灏看着林樾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咱们班每周一都要换位置，座位往前调一排，再顺时针调一组。喏，”裴灏抱着童桦的书，用下巴指了下靠墙那组，“咱们换到那边去，你快收一下你东西吧。”
　　“你之前不是说挑座位吗？这么换的话，意义何在呢？”
　　“当然有意义啊，那是挑同桌和周围的人，挑的是学习环境。”
　　裴灏说完抱着童桦的一大摞书，一溜烟儿似的跑了。林樾也认命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等他拿着东西搬到座位时，童桦已经在桌上趴着了。
　　童桦凳子后面给他留了条能进去的空，他走过去的时候，正在对答案的裴灏抬头看见他，又把桌子往后挪了挪，更方便他进去。
　　班级里都搬得差不多了，逐渐静了下来，压低声音的背书声在周围环绕。
　　林樾收好东西，也翻开语文书，就着《蜀道难》吃早饭。
　　早饭还没吃完，林玉妍进了班级，就在林樾纠结着打算叫醒童桦时，林玉妍已经径直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林樾只能不动声色地用脚踢了踢童桦那边，没踢到童桦，却踢到了桌子腿。
　　本来以为裴灏也会反应过来叫一下童桦，但发现只有他一个人陷入慌乱。
　　林玉妍走过来，没有林樾预想的训斥情况出现，而是伸手探了下童桦的额头，又对比了下自己额头的温度。
　　睡着的人被触碰惊住，身子弹了一下，醒来……
　　林玉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去水房洗洗脸去，大早上就这么困，还怎么上课，去精神精神。”
　　童桦揉了揉眼睛，起身出去了，林玉妍在班级转了一圈也出去了。
　　早自习的铃声都过了快二十分钟了，童桦才回来，手里还拿着半瓶牛奶和饼干。
　　他刚坐下，裴灏就凑上前，戳了戳他的后背，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还去食堂了？不怕被烧瓶抓啊？”
　　童桦微微侧头，“跟老林打过招呼了，饼干还是她给的呢。早上空腹吃的药，胃不舒服，这饼干又太噎了，才去食堂买的奶。”
　　裴灏合上练习册递给童桦，“还你，你怎么把后面的题都做了，害我以为写错作业了。”
　　童桦接过练习册，“昨天闲得没事干。”
　　裴灏小声嘟囔，“那你是有够闲的。”
　　童桦转过头，迎上了林樾投来的目光，询问似的挑了下眉，林樾低下头继续背书。
　　没一会儿，童桦在桌兜里翻出个本子，翻了两页，在空白的地方写下一行字，把本子推到林樾那边，林樾接过。
　　【我喜欢靠墙坐，我们可以下课换下位置吗？】
　　【好。】
　　童桦拿过本子还没等合上，林樾伸手抽过去，又写了些什么递了过来。
　　【你怎么了？】
　　【？】
　　【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童桦一愣。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可能是昨天没睡好。】
　　林樾看了童桦一眼，没再写什么，只是把本子合上，递了回去，继续背书。
　　半晌，童桦看了看林樾，翻开本子，写完后，将本子推过去，用本子的角撞着林樾的手肘。接连撞了十几下，林樾才偏过头看着本子上的字。
　　【真的没事，就是昨天晚上跟我金主闹了点不愉快，几乎没怎么睡。】
　　“我”字的前面还有一个被涂抹掉的字，隐约能看出来是个“童”字。
　　【金主？】
　　【我爹】
　　林樾看着本子愣了一会儿神，就在童桦打算把本子收起来时，他阻止了童桦的动作，歪着身子在两人桌子中间摊放着的本子上继续写道。
　　【你应该知道我家的情况吧。】
　　童桦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林樾，想起昨晚那个不太愉快的电话内容，他应该不能算是不知情，就点了一下头。
　　其实，林樾家的情况，童桦知道得并不多，家里的大人并不会，也没有机会跟他讲。现在回想起来，除了儿时一起玩了一个多月的记忆外，他只依稀记得，初中去江家找江星蝉拿东西时，碰到了正在做客的李晓静和黄宇泽，当时好像也只是简短的几句介绍。由于儿时的那次荒唐又匆忙的相遇，童桦只见过林立峰，并没有见到回家的奔丧的李晓静，所以人物关系都没理清，他也没放心上。
　　没过两年，由于童薪延和黄志远生意上的往来，两家也逐渐走动频繁，童桦才在大人间的三言两语中捕捉到一些信息，这才拼凑了个大概。
　　见童桦点头，林樾意料之中，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在不停地反省和失眠中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界的任何事情都没有睡个好觉更重要。】
　　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