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医务室 ...
-
五月，百花盛开。睡美人长势喜人，紫裙玉臂，自成风景。星星草荧光蔓延，繁星若幕，一年四季皆不见枯萎的颜色。百余种叫不出名字的魔法花卉争相斗艳，校园内姹紫嫣红，蝴蝶翩翩，各式各样的甜美香气混合在一起，芳香绵长。
白蕉河面的星星草顺着泥土和岩石攀到河岸上，将织阵时月棂的落脚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大有驱逐所有杂草、占领目之所及草坪的旺盛势头。
“T”型储备阵图示的三十六个节点，月棂铆足全力“刷”完了二十六个。
“只剩下八个。”月棂兴奋地说，“再过半个月，我们就可以完成守护阵！”
晴陌亦十分开心：“月棂，你太棒了！不愧是喜子——用人类世界小说里的词语形容：你就是编织阵法的‘天选之人’。”
“哪有？嘿嘿……”月棂羞赧地摸了摸自己的马尾辫，低头间目光落在脚边的莹黄处，淡淡的植根清香传播到鼻翼，若有似无，“哪有您说的那么厉害……”
兽潮过后的重建工作，学校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禹椒虎殿堂附近的乱石、瓦砾被清洗一空，场馆的轮廓一点一点重新建立，月棂路过场馆，已然能看到金光闪闪的禹椒虎雕像恢复原样——老师们最先修复的就是这里；联合部派遣的灵兽学家们一齐努力，恢复了暴动期沙漏、钢铁蛇和火老鼠们的神智，并帮助它们于迷雾森林安然度过了尾余的暴动期，在最新的灵兽课上，月棂见到了“老朋友”哈哈，哈哈像是知道自己误伤过大家，与月棂寻找蔬菜地精时格外听话，越发似一只愧疚可爱的大狗狗；作恶源头来自鹤峰县的恶念风潮，被联合部的天气使者们彻底净化，据说联合部担心历史重演，特意请出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守亲自压阵；学生们的情绪在老师们有心安抚下恢复如常；盖代理校长常常在校园内溜达，时而找茬扣学分惹人厌烦，时而绘声谈论妆容打扮又令女生们心花怒放……一切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午长生的体能课，月棂和同学们按时到达云梯草坪。
午长生照常让大家开启瞳识，呼唤风系守护者与天空的联系——云梯，嘱咐一句：“不许勉强自己的魔力，量力而爬。”随即在云梯草坪四处晃悠，观察大家攀云梯的进度。
月棂是午长生的重点关注对象。
“上个月，你爬出了二十九层的好成绩……今天，老师要看看，你有没有新的进步。”午长生笑眯眯地说完，径直站到一旁等待。
月棂闭上眼睛，心中迸发出强烈地腾空而起的愿望。须臾，悬空楼梯于半空显现，逐级往上，深入云端。
一层，两层，三层……
意念集中己身，触角勾勒方向笔直朝上的图示，耳畔轻风软痒。
二十九层前，月棂任由风势托举着，速度不快不慢，不曾觉察吃力。但二十九层后，体内的风元素骤然变得沉重，并开始强力抵御身体外的魔力。月棂明白，体能课的考验在这时真正起了头——
三十层。
三十一层。
……
三十三层。
月棂的额间布满汗渍。
“怎么样？能行吗？”午长生在下面‘传音’喊话。
月棂比了个OK的手势，两根魔力触角按住方向图示。
朝上的直线勾勒至一半，魔力触角忽然绵软。
“我可以的。”她对自己说，也对触角们说，“我要新纪录——你们加油呀！”
触角们继续。
下一秒，月棂看到方向图示勾勒完毕，继而脑袋嗡嗡作响，全世界陷入了黑屏。
……
再次睁开眼睛，上身半倚半靠，体感软度不及宿舍小床，她好像没有纯白色星星草花纹的毛毯，床畔周围也没有莹黄色的星星草帘幔——
这里不是1706。
“月棂！”伊娅惊喜的声线在她的头顶宛如炸雷，“你们快来——她醒了！”
“月棂……”
“月棂！”
“月棂你醒啦！”
“没事吧？”
“感觉怎么样？”
“你们没看见墙板的注意事项？”一道不悦的年轻男声插入聒噪的学生们间，“医务室必须保持安静，你们这样会影响其他病人，都给我出去！”
“席医疗——”
“求情也没用，明天再来！探视时间——墙板的注意事项有说明，你们自己去看。”
“哦……”
席医疗赶走了全部“闲杂人等”，略头疼地看着月棂。
月棂攀住床沿想坐起身，被席医疗制止：“不想再晕倒一次，就给我老老实实睡那。”
瞬间老实。
“我怎么了？”
“这个问题正是我想问你的。”
男人坐到了对面床边。他看上去二十六七岁，有着一头浓密的泰迪卷，像是几天不曾打理，东一撮，西一缕，有的地方还打了结，露出来的脑门部分在窗棂透进来的阳光下油光直冒。典型的单眼皮，豁口不大不小——比哈平的刀割眼大一圈。
“魔力明明没有用尽，却因为魔力透支而晕厥，魔力触角没精打采、疲惫不堪——”他的声音微微上挑，渗出奇怪和质疑，“你的情况在光明界的医疗界有一个专业术语，叫做‘触角脱力’，意即魔力触角使用过甚，超过了你体内应有的魔力……那么，告诉我，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是谁私下给仍然是学生的你偷偷饮用‘风聆’？”
“您……这里是凰骛的医务室？”
“没错。”
“您是——”
“席光，高级战备医疗雀。跟他们一样，唤我席医疗即可。”
“您……您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
月棂迟疑地说：“我最近在编织储备守护阵，就是魔法阵储备魔方里——”
“我知道魔方——”
席光长长一“哦”，“你就是风学院的喜子，叫月……月……”
“月棂。”
“对，月棂……不对，晴陌教授同孙校长说好，只让你参与守护阵的修缮，并未要求你额外编织魔法阵？”
“是……晴教授请我帮忙，他说我制作阵法的速度比他快多了，原本有个方教授——他家中有事。很多事都落在了晴教授头上……”
席光不赞同地打断：“你还是孩子，他不该如此……四月八号……四月八号白蕉河的守护阵被兽潮破坏，濒临报废——所以，你们为了增进效率，晴教授给了你风聆？”
“这个——”月棂支支吾吾。
“你可明白‘高级战备医疗雀’的意思？在我的面前，任何一名守护者的身体状况——”
“抱歉，席医疗！”
晴陌突然掀开帘幔走了进来，“月棂现在这样，全部是我的责任……月棂，不用为了我隐瞒，瞒得过谁都瞒不过这位席医疗。”
席光不冷不热地盯着他：“晴教授。”
晴陌歉疚地笑笑：“孙校长离开得突然，临走前叮嘱我务必处理好守护阵的事宜。禹椒虎殿堂根基损毁，我担心混沌界动心思，情急之下，出了个昏招……我已经尽量控制月棂饮用风聆的频率，没想到……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不麻烦，给谁治病不是治？你亏欠的是这个孩子，哪怕你用的是风聆，而不是其他不入流的‘补药’……也幸亏你用了风聆，否则这孩子不是在这里休息两三天就能解决。”
席光站起身，目光异常严厉，与他泛着油光的脑门有着鲜明的衬比，“光明界的喜子何其珍贵？抛开她应得的历练不谈，这件事叫孙校长知道——”
“等他回来，我会向他说明情况，到时任学院处置。”晴陌保持着歉意姿态，“储备阵即将完成，接下来不需要月棂同学帮忙。月棂——”他关怀地转向女孩，“你就在这里安心休养，以席医疗的水平，你很快就会活蹦乱跳的。”
“嘁……这还用你说？”席光摆了摆手，一副心烦他的模样，“事情交代完没有？你走吧。月棂同学要休息。”
席光要求月棂卧床三天，除了必要的起身，一律不许走动。早中晚，她需要吞服一颗绿油油的、鸽子蛋大小的药丸，药丸的表面有许多凸起，摸着黏腻易化——她一拿到，必须立刻放进嘴里，否则手指会沾满绿汁。味道出乎意料的脆糯香甜，好似改良版易消化的黄金元宵，吃到肚子里凉飕飕的，有比风聆更加浓郁的风元素呜呼吹拂。
“你有福——”
一到吃药的时间，席光都会一边拨开药丸的包装薄膜，一边重复这句话：“这叫‘风洒’，风势洋洋洒洒，无穷尽绝……最适合滋补你们这种魔力透支、魔力反复透支、触角脱力的风系守护者……上个月我鼓捣了那些文绉绉的远古医疗书好久，连着熬了十几个通宵，才把它做出来。”
“你什么表情？”第一次用药时，席光多加了一句，“放心吃……席光出品，必属精品！多少人排着队在我这里谋药，第一批次的‘风洒’就这么便宜到你嘴里……四天，三天！三天保管药到病除。”
探视间隙，班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来慰问过，包括文君、李响等水学院、雷电学院的朋友，大家送给她一大堆商店新进的水果地精罐头、灵兽肉泥（月棂最喜欢的是岁御牛口味，里头添加的作料类似人类世界的孜然，吃起来肉质酥软，汁浓味厚）。伊娅为月棂带来了各科作业和学院的新八卦（趁着席光不注意压低声音讲述）。六月底将举行年终考试，科目不合格者大概率面临留级——只剩下不到两个月，老师和教授们不敢丝毫松懈地紧抓大家的功课，论文、试卷、魔法训练满天飞。
“魔力运动会一过，虽然没开成……林老师还是兑现诺言教了我们风蝴蝶。”伊娅指着一书包的试卷感慨，“不然放到现在，她拿着小皮鞭在我们屁股后头抽我们练习‘搬运’、‘旋风’，都嫌皮鞭不够粗！”
“吴晚在1708彻底待不下去了，运动会那天，她把苗雨推出去替她受‘死’，传得沸沸扬扬，不光我们这边的三个学院，连火学院、金学院那边都知道，犯了众怒……大家现在都不待见她，觉得她恶毒，只有哈平那个家伙愿意同她讲话……她们宿舍吵吵闹闹一个月，昨天晚上，吴晚一气之下搬了出去……她本来想搬到我们宿舍，她见格沛妮性格绵软，强行要同沛妮换——被我和冰岚骂走了。”
说到这里，伊娅低低地笑出声，“我第一次见冰岚骂人，太有趣了……她对吴晚说：你知道‘种地不出苗’的意思么？吴晚回不知道。她说：坏种！1706不欢迎坏种……让她别来骚扰我们。”
“她搬去了什么地方？”月棂厌恶地说，“学院不可能让她睡地板吧？”
“1707……柯沫她们不愿意，但是没办法——她们宿舍有一个床铺是空的。”
“你同冰岚……”
月棂还记着这段时间冰岚恼火伊娅在孙校长与盖校长之间的站队问题犹豫不决，她们俩前后拌了好几次嘴，伊娅被冰岚“逼迫”她忠于孙校长的执拗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最近一个星期几乎到了不愿同冰岚讲话的地步。
“和好了呗。”伊娅摊着手心，“盖校长昨天突然出现在走廊拐角，像个神出鬼没的幽灵，把格沛妮吓得不轻……盖校长居然说格沛妮胆子太小，不配做凰骛的学生，还给她扣了十个学分！我安慰沛妮，说了几句盖校长的坏话，冰岚就对我露出笑容了。”
“之前没听说冰岚同孙校长有什么缘故。”
“谁知道……光明界那么多家族，也许她们冰家同孙家有渊源，又或者冰岚就是冲着孙校长来的凰骛。”
休养生息的时候，作业根本做不完。月棂只看了一小会儿课本，席光便派遣他的雀灵——显形时是一只大个头的红毛鹦鹉，长喙一张，力气之巨，衔着桌子便轻飘飘地飞走了。任由月棂哀求作业太多，课业“艰巨”，席光都不为所动。所幸，席光不反对她吃零食，不然整天躺在床上，连个消遣都没有。
“你太纤瘦了，细胳膊细腿随便一掰就断。”席光挑剔地说，“我们的肉类零食比人类世界的流水线货真价实，多吃点长长肉。”
第三天的夜晚，月棂迫不及待地咽下“风洒”，伊娅、冰岚和格沛妮在医务室外等着她。
“好了，你可以回去。”席光说，“今天晚上你可能睡得比较沉……明天一早，你就能感受到‘风洒’的魅力。”
“我感受到了。”月棂明白席光的“霸道”全是为了自己的健康，冲他感激一笑，“我感觉恢复得很好……谢谢您，席医疗。”
“客气！”
月光洒落满屋，阴凉，寂静。
月棂拎起塞满了作业本、试卷、罐头零食的双肩包——走出病房前，一道夜风吹拂了隔壁围着三面拉帘、密不透风的床位，门帘微扬，匆匆一瞥，里面竟躺着一位浑身缠满白色绷带男女未明的病人，还欲再探，风声却止歇。
那个人伤势很严重。
她心有戚戚，问席光：“里面是什么人？这几天都没听到动静……”
“姜次……和你同一天进来的，挺赶巧。”
“姜老师？”
“认识？”
“他是我的开学向导，教我们‘灵兽启蒙’。”
“哦……”
“方便问一下，姜老师怎么了？”
“他去迷雾森林调查灵兽们为何暴动……这不是多此一举么，守护者联合部的人连调查报告都出具完了，就赖恶念风潮……结果遭遇灵兽袭击——本来应该有惊无险，脚底下突然窜出来许多哐当盒子，绊住了他……送到我这，有进气没出气。”
月棂的手心紧绷起来：“那姜老师——”
“没事，我是谁呢？仔细料理，睡上两个月，下个学期照常给你们上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