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隅非晚》是殊辞阿

3、桑隅

　　桑非晚坐在了早餐店里，面前摆着一碗虾子馄饨，正不停冒着腾腾热气。

　　可身处洋溢暖气的屋内，可她的心在此刻坠入寒冷冰窟。

　　她是走到早饭店里，掏出手机付款的时候，才留意到，她两手空空，意味着

　　——她的手提行李箱失踪了！

　　论美术生崩溃瞬间有哪些。

　　桑非晚现在可以举手发言：“那就是，刚刚买的颜料盒，刚刚换的白颜料，刚刚买的樱花橡皮，以及最爱的手提箱，一起离家出逃了。”

　　她失神地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正巧靠着窗。

　　幽怨地掏出手机，将自己的网名，改成了彻底崩溃（发疯版）。

　　非常完美地契合了她的内心：发疯而崩溃。

　　群里很快有人注意到她的改名，接连排起了。

　　［我拍了拍“彻底崩溃（发疯版）”并喊了她一声老师帮我画一张呗。］

　　桑非晚点进去了群里，有气无力地输入着字符。

　　-今日损失惨重

　　-你们能懂吗？！！！！

　　-我刚刚买的颜料，樱花橡皮，失踪了

　　-［猫猫掩泪哭泣］

　　你李姐很快回复，安慰：没事，姐妹给你买买买！

　　彻底崩溃（发疯版）：不，你并不能理解。

　　发疯（人刚被诈骗版）：看样子心情还不错，还有心情讲冷笑话。

　　-不过，谐音梗扣钱！

　　桑非晚盯着发疯的言论，眼眸半眯了起来。

　　-我的伤心你不懂。

　　-所以，

　　-我决定，让你承包我一年的白颜料。

　　-［魔鬼冷笑］

　　她发完消息，心情也好了些许。

　　面前的虾子馄饨，也变得温热了，刚刚适合入口的温度。

　　她边吃这馄饨，群里又来了新的消息。

　　你李姐：［摸摸猫头］

　　你李姐：［猫猫-挣钱都给我姐妹画］

　　你李姐：我拿周程的颜料，来养你。

　　说完，就附上一张，刚刚拍的照片。

　　画质模糊，但角落露出的一角里，满面墙的克莱因蓝，她双指放大了屏幕，画质愈发模糊，可她的画架，烧成灰都能认识。

　　因画架上垂挂下一连串海棠花，层层叠叠。

　　不愧是自己做的，简直完美。

　　桑非晚满意地点点头。

　　这是三人的秘密基地：李彤，周程，桑非晚。

　　三人自小就晚在一起玩，彼此的黑料更是如数家珍，相片一类更是保存完好。

　　而这张颇具朦胧美的照片，是秘密基地，也亦是秘密画室，内里的软装布景，皆是由三人手工制作的。

　　每一个细节，彰显三人的用心。

　　她将图片保存到“我们三”的专属相册里，又切回到与李姐的聊天记录里。

　　-［猫猫开心跳高高］

　　-给李姐一个大打的亲亲。

　　-我们得小心一点点，趁发疯不注意偷偷运出来。

　　-我吃个馄饨，马上到！

　　未等到李姐的消息，倒意外等来了发疯的。

　　-咱，要不然。

　　-你们在拉个群？

　　-［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啊，摆手gif］

　　桑非晚刚入口的馄饨，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瞧见这消息的一瞬间，赶忙发消息找补。

　　-周哥最帅了！

　　-全世界第一帅！

　　-所以，你就短暂性失明一下？

　　发疯：……………………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

　　曦日正当空，晨雾已褪去。

　　贾师傅无聊地在摊头，从包里掏出一把蒲扇，随手盖在了面庞上，遮掩了大半刺眼的日光。

　　翎水巷虽遗忘在时代长河之中，可却家家都住满了人，正当午时，家常菜的香气也漂浮在巷子的正上空，四处飘散，不落任何一个死角。

　　他身后有一颗繁茂的山茶花树，粉嫩的花瓣层层叠叠的绽放，不惧泠冽寒风，迎风摇曳。

　　香味实在勾人，他掏出了手机，拨打了“带饭”的电话号码。

　　带饭顾名思义，专业带饭跑腿的。

　　贾师傅出钱，带饭出力，钱力搭配，干活不累。

　　电话接的很快，还未等贾师傅张口，就一连串自顾自安排好了自身任务。

　　“向哥，懂，吃饭是吧，马上就给你带三件套去！”

　　“行，换地方了，今儿在巷子口那边，有棵树的那家。”贾师傅窝在躺椅里，阳光和煦，晒得人懒洋洋的。

　　“好好好，懂。”紧接着是一连串下楼梯的脚步声。

　　贾师傅十分满意地挂断电话号码。

　　不愧是专业带饭的，就是靠谱，钱没白花。

　　带饭来得很快，一辆帅气的摩托车停靠在翎水桥边，带饭利落地跳下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具有观赏性的价值。

　　“向哥，饭来了！”他边走边喊着像是熟睡的向隅。

　　向隅满意地接过食盒。

　　一打开，果然是色香味俱全的肉肉大餐，各个都裹满了酱汁，一看就是下饭利器。

　　他刚刚打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就听见带饭的大声嚷嚷。

　　不过他一直容易大呼小叫，向隅并未放在心上，继续闷头吃着，他最爱的酸梅排骨。

　　可刚入口，酸甜口味扩散在口腔的每个角落。

　　美食果然是最捕获人心的利器，他不由得眯起了眼，享受唇齿间的片刻留香。

　　“向哥，你这咋还有个包啊，还是纯白的，复古款式，这一看就是个小姑娘的吧，是不是你客户给落这了？”带饭自说自话，并未注意到向隅眸中有瞬间失神。

　　向隅抬眸瞥看一眼角落里的手提箱，复古纯白的款式，分明是很常见的那种。

　　可他却有一瞬间，想到清晨见到的小姑娘。

　　她穿着单薄，只简单披了一件米白色的大衣，垂摆位及膝处……

　　至于手提箱？

　　好像，早上是拎了个手提箱？

　　向隅凝思片刻，搜寻着记忆。

　　可只记得那套版型挺阔的鹅黄色大衣。

　　但莫名的，他又扫了一眼手提箱，纯白复古的款式。

　　确实与她的大衣很配。
　　像初春初次绽放的梨花，伴随一抹柔黄细蕊。

　　/

　　这份沉默，带饭早已习惯了，并未在意。

　　毕竟向哥时常属于封闭状态，拒绝与人沟通。

　　通俗易懂点就是：懒得说话。

　　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向隅很快回过了神。

　　美食当头，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他嘴巴里满是菜品，说的话语，难免有些含糊：“估计是今天一小姑娘掉的，那先放那，说不定过会人就来了。”

　　“你先吃完再说吧，哥……”带饭沉默片刻，委婉说道，“毕竟，我口语翻译能力不太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话里的意思：听不懂，斯密达。

　　“……”

　　向隅思索一霎，点了点头。

　　可他却忽略了带饭的另一个属性，话痨。

　　带饭从木桌下翻出个纸盒子，边缘线因裁剪而变得歪七扭八，他装模作想地轻扫了几下纸皮子，就借它席地而坐。

　　手机恰好在此刻“叮咚”一声，弹了个标题。

　　标题也是异常吸引眼球，标准的“摆羊头卖狗肉”，套用着——震惊xxx，竟xxx的万能格式。

　　“震惊，贾师傅巷口摆摊算命，到底是人性沦丧，还是道德的扭曲！”

　　“向哥，你看这论坛上，这个标题，我发截图给你看了，简直把我笑死了！”

　　向隅打开微信，轻扫一眼，并未做声。

　　“你怎么不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带饭并未

　　向隅轻轻瞥了他一眼，抽出一张纸巾，细致擦着指关节，风轻云淡地说出惊天话语。

　　“因为。”

　　“那个贾师傅，就是我。”

　　啊？

　　啊！

　　“你，你——”带饭语气里满是惊讶，听取啊声一片“不是在这收集问卷调查的吗？”

　　向隅却倏地站起身来，朝着不远处垃圾桶方向，眯了眯眼。

　　瞄准方向将纸团投进了拐角处的垃圾桶里。

　　xiu——

　　完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他拍了拍手，理直气壮说道：“毕竟，人总要发展观下副业，能者多劳，应该的。”

　　带饭诧异不已，这瞬间他理解了惊掉下巴，原来是个动词。

　　清风徐徐，旭光透过枝叶缝隙，不偏不倚地照进了带饭的眼里。

　　震惊的意识也逐渐回笼。

　　差点把大事给忘记了！

　　他匆忙掏出手机，点开与“AAA五行就找小向”的聊天框，一连发送了好几条消息。

　　-向哥，向哥！

　　-这次来呢

　　-［猛男扭捏］

　　向隅很快回了消息：您说，快放。

　　言简意赅，

　　带饭：就是，下周要去翎水公园那边。

　　带饭：［猛男抛媚眼］

　　向隅：对方拒绝您的媚眼。

　　向隅：但对方接受了工作邀约。

　　带饭趁热打铁，将工作安排的详情，全部勾选后，点击合并发送给了向隅。

　　一站式服务，打包发送一口气。

　　我不是工作安排者，我只是工作的搬运工。

　　可他太过于激动，一个横扫火影腿，意外踢到一个硬物。

　　紧接是箱体坠地的沉闷声，伴随着内里七零八碎小物件的滚动声。

　　白与黑的碰撞，格外惹人眼。

　　纯白的皮箱上，赫然印着他的42码超大的泥脚印子。

　　沾了泥，黢黑，还有点大。

　　他抖着手，拍了张照片，画质因手抖而格外模糊不清。

　　-向哥，咱就是说，这个泥印子。

　　-我真不是故意的。

　　-［猛男哭唧唧］

　　向隅正打开合并消息，仔细看了工作详情。

　　手机却跟磕了药似的，在手中叮叮当当震动个不停，跟手握定时炸弹似的，注意力难以集中，他退回了消息界面。

　　看见消息一瞬间，莫名想到清晨见到的少女。

　　唇间上下开合，冷冷说道——

　　“现在开始，我就是唯物主义者，我只相信我自己。”

　　向隅抿着笑，发送了一条消息。

　　-你完了。

　　-你把唯物主义者的箱子，污染了。

　　-准备享受最后的幸福人生吧。

　　-［魔鬼冷笑］

　　他先入为主，下意识觉得。
　　手提箱是今晨遇见的那位小姑娘的。

　　/

　　日落西沉，行人嚷嚷。

　　隐蔽的地下室里，三人围成一团，一缕热气浮在上空，

　　桑非晚正捧着一碗红烧牛肉面，汲取着一股暖流，往李姐身上一靠。

　　她矫揉造作地说道：“李姐，你就是我的神，谢谢你寒冷初春送的泡面一碗，帮我消融冰封已久的小心脏～”

　　李姐被着嗓子夹地眉梢轻皱，下意识往后躲闪一下：“你别这样，你正常一点，我害怕。”

　　发疯吸溜一口泡面，也帮腔道：“少看视频，多画画，画画才有出路……”

　　桑非晚和李姐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异口同声道：“吃饭时间不聊画画，婉拒了哈！”

　　三人的关系自小玩到大，这类的话语不知发生多少次了。

　　发疯也如往常，戏精似的捂住胸口：“啊……你们的语言伤害到我了，这是什么杀伤力！”

　　桑非晚和李姐，相视一笑，又异口同声说。

　　“是摆烂党的胜利！”

　　三人一顿饭吃完后，默契地将塑料叉子扎在锡纸材质的盖子上，相继起身走向门外的垃圾桶。

　　屋外寒风呼啸，丝毫未有回暖迹象，三人脚步不免加快些。

　　往屋内走的时候，发疯走在最前面。

　　桑非晚留意到他盯着手机屏幕，很是认真，心也安心放下。

　　她特意朝李姐那边靠了靠，还掩耳盗铃般伸个掌心半掩着。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得声音，轻声询问：“你今天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这个发现，彼此都心知肚明。

　　李姐却挑了下眉稍，自信满满：“我干事，你放心。”

　　说完还朝她眨了眨，桑非晚接受她言语的正向暗示，将四个指头收了起来，大拇指昂立在寒风凛冽之中。

　　俨然变成国际夸夸手势。

　　她正欲感叹一句——还得是你啊，李姐！

　　走在最前端的发疯，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

　　突地转过身来。

　　桑非晚的竖起的大拇指，还未来得及收回，依旧屹立在寒风中。

　　顷刻之间，她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尴尬瞬间。

　　最后定格在今日清晨的一幕。

　　阿姨的相亲言论回荡在耳畔之中，久久不能忘怀。

　　堪称人生尴尬之最。

　　她还未来得及辩解一番，身旁的李姐却朝前跨了一步，大意凛然说道。

　　“没错，就是我拿你的颜料了。”

　　“主谋就是我，我坦白了。”

　　李姐说完还将手心摊开，摆在胸前，像极了线条小人的摊牌的表情包。

　　十分坦然，异常从容。

　　“你说什么！！！”

　　发疯面部僵硬一刻，紧接着就是一阵吼声。

　　“你是不是去法国巴黎进修了！”

　　“现在顺东西都能力真是！”

　　“神不知鬼不觉了！”

　　桑非晚和李姐下意识捂着了耳朵，避免了声波攻击。

　　发疯这嗓子，不去学美高音，真是浪费了啊。

　　桑非晚心中偷偷嘀咕着。

　　她也朝前跨了一大步，小声提议道。

　　“要不然？我们先去屋内暖暖？”她越说底气愈发不足，“毕竟，这大冷天的，咱在外面吹风，好像……有点怪？”

　　发疯抬眸觑了她们一眼，寒风迎面袭来，肆意地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得凌乱而杂。

　　“你说得也对……”发疯叹了口气，转身朝屋内快步走去。

　　只不过身影格外落寞，十分苦思不解。

　　冷风很快吹灭了怒火，发疯很快接受了现实，还没走几步，就侧身询问：“你今天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拿了我的颜料的？”

　　李姐用一种看白痴眼神，觑了他一眼，语气很是不解：“当然是你在群里聊天的时候啊，这有什么难的……”

　　“……”

　　发疯沉了口气，点了店心脏的位置：“你听到我弱小心脏破碎都声音吗？”

　　李姐边快步向前走去，边哈气搓手：“没有，因为我现在已经如履薄冰，心早已冰封了。”

　　桑非晚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抬眸瞧着二人的日常扮嘴，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或许是发疯的高音嗓子，她思绪有一瞬间回到翎水桥边，水岸边的柳条轻漾，荡起阵阵涟漪。

　　柳枝抽出新芽，冷意也将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