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情古董店》难得消停

6、沈誉篇（六）

　　——
　　沈誉打开家门时，只有客厅里留了一盏灯。
　　沈誉进了门，放下书包，往客厅里走。

　　“沈誉，你今天去哪里了？”

　　沈誉寻声看去，目光落在背着光的沙发上，沈望凤正坐在那里，可惜黑暗遮住了她的半边侧脸，沈誉并看不见她的表情。

　　“妈，我今天逃了课。”沈誉依照事实回答着沈望凤的问题。

　　沈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了看沈望凤那边，却是将那杯水端了过去。

　　“你逃课，呵呵…你逃课去哪里啊？”

　　“游乐场。”

　　沈望凤抬头望着沈誉递给自己的那杯水，眼眶里被泪水填满。

　　毫无预料地，那杯悬在空中的水被沈望凤接过，然后，尽数洒在了沈誉的脸上。

　　沈望凤上前拽住了沈誉的衣袖，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沈誉显然没有料到，脚步往后跌了几步，才勉强站住身形，侧脸上酷辣的刺痛让他清醒的感受到与那杯凉水交融的痛苦。

　　“你逃课去游乐场，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样吗！你有想过这会让你的前途遭到什么样的影响吗！”

　　沈望凤咬牙切齿地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一张卷子，然后恶狠狠地甩在了沈誉脸上。

　　沈誉没有躲，也没有用手去接，他看着那张卷子飘落在地上，鲜红的5分被沈誉尽收眼底。

　　第一次，第一次没有及格，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沈誉，你到底想怎么样！”

　　“五分，就对了一个选择题，老子踩一脚都不止五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逃课，你想让我死吗！？”

　　啪——

　　沈望凤举起右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刚才的力气更大，好似用尽了沈望凤满腔的愤怒，沈誉被扇得失去了平衡，跌倒在沈望凤面前的沙发旁。

　　沈誉舔去唇边的腥味，看清了那张卷子唯一对的那道选择题，就是早上他从江豪的阄那里抓来的C，除此之外，他连第一道题也没对。

　　“你胆子大了，你逃课去游乐场，你同学还帮着你骗你老师说你生病了，要不是你老师跟我打电话确认，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看看你都交了些什么狐朋狗友，教你逃课，教你骗人。”

　　“记大过，呵呵，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好事！”

　　“妈，我想去坐摩天轮。”沈誉没有回答沈望凤的抱怨，而是认真地看着沈望凤，他注意到了沈望凤的身影有明显的停顿，接着说：

　　“妈，你十年前答应过我的，如果我奥林匹克少年组奥数竞赛得了第一名，你就陪我去坐那次没坐成的摩天轮。”

　　“妈，你还记得吗？”

　　沈誉艰难地站起身，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水珠，走到沈望凤面前。

　　“第一名我拿到了，一直都是，所以，我想您兑现您的承诺。”

　　沈誉走上前，握住了沈望凤的手。

　　“妈，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你和爸可以好好生活，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我可以成为你理想中的孩子，你的人生不会有污点，至少，不会是因我而起。”

　　沈誉的眼里赤诚而坚定。

　　“当事情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时，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沈望凤猛地甩开了沈誉的手，她从口袋里拿出五块钱，朝沈誉问道：

　　“你今天没有拿我给你的五块钱，那你去游乐场的钱是哪里来的，又是你那混蛋爹给的是吧？”

　　“你在大企业上班，每天就只能给我五块钱吗？”

　　“沈誉，我没有给你说过吗，你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学习，除此之外的温饱问题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更不是你该去攀比的事，你早上可以在家自己做，中午晚上吃学校，按理说根本不需要给你钱。”

　　“你给我规定的早上必须完成一套试卷才能去学校，又喊我自己去做饭，你觉得我有这个时间吗？”沈誉问。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这么多年，为什么做题速度还提不快？”

　　“什么屁摩天轮，你少去点游乐场就好了，我要跟你说多少遍，如果考不到第一，你就只能当废物，跟你那没用的爹一样一事无成。”

　　“一事无成，呵呵。”

　　沈望凤尖酸刻薄的话语接连不断地如刀片般插在沈誉遍体鳞伤的心上，没有轻重，只有来自她对待工具般的冷漠。

　　他其实早就明白那场摩天轮只是试卷盖上的泡影，可是，他还是不敢亲自体会到那种梦破碎的感觉。

　　今天，梦还是碎在了他的十七岁。

　　沈誉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他明明想哭，却是在笑。

　　这就是他的母亲，一个强势到可以不顾自己的家人，也要达成自己的目标的人中龙凤。

　　沈誉感觉自己的内心在不断扭曲着，翻江倒海的感觉包裹着他的内心，彻底撕开那层被尘封十年的真实。

　　“沈望凤，我不是天才。”

　　“你叫我什么！敢不敢再叫一遍！？”

　　沈誉湿热的眼眶似乎感受到了那阵强劲的掌风，他没有再退后，而是一把握住了那只即将接触到自己脸上的手。

　　沈望凤愣住了，她不敢相信眼前她悉心培养十七年的人居然在反抗她。

　　“你干什么，你想打我吗？”

　　沈望凤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没法挣脱开，她只能怒目圆瞪地看着沈誉。

　　“我不是和你一样的天才，这十七年来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让你开心而已，我极力捍卫你的形象，为了这个你口中微不足道，理所当然的第一名，我需要付诸不敢想象的努力，房间里一箱又一箱的咖啡，功能饮料，书桌上比我都高的习题，试卷，我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身体虚弱到需要长时间服用药物，我拒绝了一切的休息时间，我只需要做题，反复的做，不停的做。”

　　“可是这些我根本无法从中获得乐趣，我如此为的只是作为你，沈家至高无上的荣誉。”

　　“可是妈，我现在不想这样了，这一次，我想为的，只是我自己。”

　　“你说我爸一事无成，就是个废物，可我只想当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就算那样，我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你沈望凤口中沈家的子嗣。”

　　沈誉松开了沈望凤的手，捡起地上的卷子放进了背包。

　　沈望凤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身体也无力再去打醒眼前这个人。

　　“沈阿姨，”沈誉淡淡地说。

　　沈望凤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这并不是幻觉。

　　对，沈阿姨，出于她的儿子，那个乖巧优秀不需要操心的沈誉，沈家的荣耀。

　　“沈家的荣誉，从来都不是我沈誉。”

　　沈誉没有多做停留，他转身跑出了家门，没有回头，没有留念，只剩下满场的风回应着他的坚决。

　　沈望凤跪倒在地上，她想开口，却发不出声，她或许不知道自己现在又该如何称呼自己的儿子。

　　从他出生那一刻起，沈望凤为他起名沈誉，她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沈家的荣誉，她完全按照自己的习惯为沈誉套上了名为爱的囚笼，可有没有爱，她自己也不明白。

　　只不过现在，这个牢笼再也困不住这只在强压下仍要翱翔蓝天的苍鹰，它发着光，朝蓝天不可阻挡地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