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情古董店》难得消停

5、沈誉篇（五）

　　上课铃响完后，除了校园内负责清洁工作的保洁大妈，几乎没有还在教室外逗留的人。

　　沈誉本来还寻思着如何偷摸着逃出教室，没想到被江豪闹了这么一出，倒是也免得他心惊胆战一番了。

　　一路上，他几乎没看到什么人，也不用特意去东躲西藏，很快便抵达了校园东门的围墙。

　　“就是这里了。”沈誉有些激动地说道。

　　他朝四周看去，想着能不能找到一样像刚才防暴棍一般的翻墙道具。

　　碰巧，墙壁的一侧，竟正躺着刚刚进来所用到的那根防暴棍。

　　“怎么会在这里？”

　　沈誉虽然疑惑，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走到墙边将那根防暴棍固定好。

　　然后，他随便在墙边找了个借力点，借着防暴棍，轻松一跳便跃上了围墙。

　　“不错啊，比我预计的时间还早了五分钟！”

　　沈誉正准备向下跳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躯体一震，差点没从墙上掉下来。

　　他跳下围墙，发现苏奈柠正靠在墙边眯起眼睛看着自己，而那只狐狸趴在自己脚边舔着一杯豆浆。

　　“你怎么还在？”

　　“本小姐早就知道你不会乖乖上课。”

　　苏奈柠说完，抱起地上的狐狸，朝沈誉摆摆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你怎么会知道？”沈誉问。

　　“你喝了快乐之水啊，忘记了吗？”

　　说来就气，沈誉本来已经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被苏奈柠这么一提，今天自己做的这些离谱事便也有了答案。

　　“你这个所谓的快乐之水，连张配料表也没有，还会让人陷入混乱状态，影响人的正常判断，卖这种东西，你就不怕我报警吗？”

　　听了这话，苏奈柠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转头睨向沈誉，一对柳叶眼翘起，深邃而神秘的瞳孔里浮现了一种威胁的意味，但这种眼神，很快便消失了。

　　“报警，报啊，看看警察抓你还是抓我。”

　　“沈誉，昨天签保密协议的时候那么果断，现在就后悔了？”

　　沈誉心里被苏奈柠盯得有些发麻，这女人看似人畜无害，刚刚的眼神却令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没，我只是觉得，这东西没什么用。”

　　“真的没什么用吗？”

　　沈誉想着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心里也没了底气，正当他想继续辩驳的时候，苏奈柠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接着往下说：

　　“它并不是没用，相反，它很有用。”

　　“快乐之水，功效便是让人变得快乐，但这种快乐并不是让你发疯，而是它可以让你知道你心里真实的想法，当这种想法真正暴露在你面前时，我想是人都没办法拒绝它。”

　　“沈誉，当你认为它没用时，想想你今天所做的事，从你喝下快乐之水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沈誉的脑海里再次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今天早上的光阴，那个没有刷题的早晨，那个违反校规的围墙，以及现在这条逃避现实的马路。

　　从出生起，他只知道自己叫沈誉，一切为的，只是沈望凤口中沈家的荣誉。

　　“我明白了，苏老板，谢谢你。”沈誉突然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盯着苏奈柠。

　　苏奈柠转过头，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不用谢，今天呢，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是快乐！”苏奈柠张开双臂，示意他看向面前的光景。

　　“游乐园？”沈誉惊奇地问。

　　“怎么了，不满意？”

　　“没，挺满意的。”

　　“那还等什么，走吧！”言罢，苏奈柠拉起沈誉就朝游乐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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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后，苏奈柠百无聊赖地抱着面前旋转木马的杆子，看着眼前玩得十分起劲的沈誉。

　　“大哥，你不是吧？”苏奈柠一脸嫌弃地问着。

　　“你的快乐这么不值钱吗？”

　　“苏老板，你也觉得幼稚吗？”沈誉回头问道，眼里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没，我只是好奇你一个学霸怎么会喜欢玩这种东西，按照我对以前某位学霸的了解，他这个时候应该会去云霄飞车上求轨迹方程。”

　　“哈哈，我还不至于那么变态。”

　　“说实话，这虽然是我第二次来游乐园，但真要我算下来，以前那次跟我爸玩到一半被我妈抓回去了，所以今天，应该算是第一次。”

　　“那现在是你人生中第一次玩旋转木马咯？”苏奈柠问道。

　　“没错，所以我觉得很好玩。”

　　“那还这么拘束干什么，来，姐带你玩！”

　　“诶，苏老板，你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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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小时后，沈誉和苏奈柠一人抱着一支冰淇淋啃着。

　　“苏老板，这个好好吃。”

　　“好吃就再买啊。”

　　“只不过，有点贵了。”

　　“贵了，这还五块钱两支呢，你不至于比我还穷吧？”

　　沈誉听了，无奈苦笑一番。

　　“其实，我家并不穷，我妈是五百强企业的高管，按理说，应该不缺钱。”

　　“那你还这么斤斤计较？”

　　“但我妈，即便再有钱，从来每天也只会给我五块钱，因为她说，钱，也是人必须会支配的东西之一，控制好自己的欲望，是战胜自己的第一步。”

　　“所以今天来游乐场，我几乎把我两个月攒下来的零花钱都用完了。”

　　“那咱们今天就不战胜自己，今天去成为自己。”

　　“诶？”

　　苏奈柠把那支甜筒全部塞进嘴里，拉起沈誉就朝一家打气球的店走去。

　　“老板，三十颗子弹。”

　　“好嘞好嘞！”

　　苏奈柠接过子弹，朝沈誉晃了晃手中的枪：“来吗，浪费一下钱。”

　　沈誉看着苏奈柠，笑了一下。

　　“苏老板，按理说，商贩通常都会在这种枪里安上特定的机关，等你的子弹输出到一定的数量，它才会拥有正常枪械的精确度。”

　　“诶不是，小伙子，你打不打的啊，不打就别来砸我的生意。”打气球店老板听了沈誉的一番话，脸上多少挂不住。

　　“嘿嘿，老板老板，我朋友人就一根轴，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苏奈柠赶忙把枪塞到沈誉手里。

　　“就三十颗，打不到就算。”

　　沈誉迟疑地接过枪，开始瞄准。

　　啪啪啪——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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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八枪过后，沈誉尽数全空。

　　一旁的商贩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身边的苏奈柠则是黑着脸捂着自己没缓过气的心脏。

　　“大哥，你都瞄天上去了。”

　　“我不会。”沈誉无辜地说。

　　“算了算了，我来。”苏奈柠说着从沈誉手里接过枪。

　　啪啪——

　　两枪声响，挂着的两只气球伴随枪响而爆炸。

　　“苏老板，可以啊。”沈誉朝苏奈柠竖起了大拇指。

　　“低调。”苏奈柠笑着从一脸不愿意的商贩手中拿过奖品，拉着沈誉就往外走。

　　再次玩得筋疲力竭过后，两天找了个长凳坐了下来。

　　一圈娱乐项目过后，苏奈柠是觉得自己已经被掏空，而一旁的沈誉脸上却难掩激动的神色，仍在回味着刚才紧张刺激的一切。

　　“苏姐，我觉得刚才的那个云霄飞车太好玩了！”沈誉激动地给苏奈柠比划着。

　　“是的是的，那你要不要再去玩一下。”

　　“不用了，苏姐，游乐场已经要关门了。”

　　听了这话，苏奈柠才注意到时间的问题，他们自从早上入场后，竟然一直玩到了日落西沉。

　　“时间过得挺快啊，怎么样，开心吗？”

　　“很开心。”沈誉点点头。

　　“谢谢你，苏姐，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没有之一。”

　　“不是浪费了你的时间吗，怎么还会觉得快乐？”苏奈柠侧头问道。

　　沈誉看着一旁的苏奈柠，心里有了定论，他觉得自己最后想找的一个倾诉对象，已经找到了。

　　“苏姐，你想听吗？”

　　苏奈柠看了一眼沈誉，没再说话，沈誉笑笑，指向了远方的那座摩天轮。

　　“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不坐摩天轮吗？”

　　苏奈柠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从入园开始，沈誉就表现出对这游乐场极强的兴趣，可到了游乐场最负盛名的彩虹摩天轮下，他却只是看了看。

　　“第一次坐摩天轮，我想跟我妈一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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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长忆市游乐场
　　“阿誉，这次老爸帮你请假，为的就是咱们爷俩放肆地大玩一场！”

　　“爸爸，那我们不管妈妈吗？”

　　“管什么你妈，你等着你妈把咱爷俩带回去吗？”

　　“说的也是，那爸，我要先玩云霄飞车！”

　　“好嘞，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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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刺不刺激？”

　　“刺激，爸爸，我还要玩。”

　　“好，那我们接下来坐旋转木马？”

　　“好，那玩完旋转木马我还要玩摩天轮。”

　　“唉呀，大早上玩什么摩天轮啊？”

　　“您别管，我喜欢这里。”

　　五分钟后，周成龙抱着沈誉坐在旋转木马上，旋转木马转得很快，让人看不清周围的人影，欢乐的氛围让他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那是七岁的沈誉，经历过七年来难得的休闲时光，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会是未来一年、两年乃至于十年唯一经历的闲暇时刻。

　　——
　　“周成龙，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疯？”

　　沈誉父子听到声音时，已经看到沈望凤站在了售票处。

　　沈誉不知所措地看向了父亲，却发现他的面孔上是比自己更甚的不知所措。

　　旋转木马转得很慢，慢到沈誉可以彻底看清沈望凤站在两人面前的身影，她攢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几通未接通电话。

　　他看清了沈望凤的目光，没有半点温度，而是被愤怒和悲伤填满的眼眶。

　　旋转木马停下时，沈誉被周成龙拽着走出了检票口，明明是高悬天空的烈阳，自己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回家。”沈誉听出沈望凤的声音带着过分的隐忍。

　　“妈，我还没玩到摩天轮。”

　　沈誉没有迈出脚步，而是拽住了沈望凤的衣角。

　　沈望凤惊愕地回头，她看向周成龙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解。

　　“沈誉，下周的奥林匹克少年组奥数竞赛拿了一等奖，我就带你来坐。”沈望凤说完，一把拽过沈誉。

　　沈誉知道，那只是一个哄骗他回家的借口，但他没有能力选择戳破。

　　但是他旁边的男人，为什么不会选择戳破呢？

　　这个问题，沈誉藏了十七年，自打他出生起，他就没见过他的父亲违背过沈望凤的命令，今天，或许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
　　回家之后，他被关到了房间里。

　　门外，是他七岁以来爆发的最大一次争吵。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周成龙的脸上扭曲成红色的印记，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没有还手。

　　“周成龙，你到底带他干什么去了？”

　　“我不明白你们俩到底要怎么样，我一天天含辛茹苦地工作，为的就是你们俩个这么回报我的吗？”

　　“他现在是在上学，上学！他不能有一丝半点的时间被耽误，你知道吗，如果他得不了一等奖，他就进不了重点初中，你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你是想他和你一样一事无成，没有点男人的出息吗！？”沈望凤发疯般地嘶吼着。

　　他们俩，是夫妻关系，准确来说，更像是契约关系，毕竟，他觉得他们没有任何感情，为什么结婚，或许是因为他父亲那可笑的商家联姻。

　　他的父亲出身于著名的商业世家，声名显赫，荣誉无数，可外人终不知道，他有一个败家的儿子，就是他。

　　连名字都是父亲对自己成龙的殷切希望，可自己却可笑似地搞砸了一切，父亲尚在时，和沈家的唯一的女儿，沈望凤成婚，世人皆称他们天作之合。

　　可只有周成龙一个人知道，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明知自己不是那块料，可碍于父亲的殷切希望，他只能被迫干着这一切。

　　可终究命运弄人，他破产了，就是这么一个世代通商的商业公司，居然被他弄到四分五裂，股东们的仇视，天下人的耻笑，包括来自妻子的蔑视……他不甘心，可他即使做得再好，也只能是这样的结局。

　　很快，父亲便离开了人世，世人都说是他气死了自己的父亲，他没法反驳，沈望凤当时已有身孕，再碍于联姻的影响，他们没有选择离婚。

　　“孩子跟我姓，我会负责好你们的生活保障，你负责处理家里的事情，我没有时间，记住，我不可能让沈誉成为像你一样的废物。”

　　周成龙只记得沈望凤同意不离婚时说的这句话，这么多年，他忍耐着亲近之人的蔑视，任劳任怨地抚养着沈誉长大，他想让沈誉成为自己，可他不敢，不敢反驳沈望凤的命令，只能循规蹈矩地让他成为下一个周成龙。

　　他背着沈望凤和沈誉偷偷在外开了一家烧烤摊，生意也算风生水起，即使面对朋友的调侃，他却一笑置之 因为他清楚，自己只能做这个，也只做的好这些。

　　他不想让沈誉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他只能完全服从沈望凤，即使他不忍心，也做不了什么改变……

　　——
　　摩天轮终究变成了泡影……
　　沈誉不知道那日的争吵持续了多久，再睁开眼时，他看到了在客厅里喝得酩酊大醉的周成龙。

　　他把父亲扶到了他的卧室，替他盖好被子。

　　“爸，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

　　自那天起，沈誉再没反抗过沈望凤的命令，十年里，从一而终。

　　他默默地接受着一天天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试卷量，周末上不完的补习班，以及成堆的考试，进入高三，听着同学的抱怨，沈誉不知道高三有多苦，因为他感觉自己十七岁以前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日子。

　　作为沈望凤的儿子，他完成的很出色，至少不像他那废物父亲一样，第一名这个名头，他顶了十七年，不管在哪，他就是沈家的荣誉。

　　他和沈望凤越来越像，和父亲的交流却越来越少，他开始变得无法接受失败，无法接受自己做不到的一切……

　　每一天同样的日子，除了沈望凤控制好的五块钱，他却总会多收到十多块。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江豪说的有名的那家烧烤摊，他才发现了自己的父亲的秘密，他没有选择戳破，而是在每天放学后，默默地在街对面听着父亲爽朗的笑声和粗犷的脏话。
　　——
　　“苏姐，我们回家吧。”

　　沈誉竟然忘掉了时间，停下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好。”苏奈柠拍了拍沈誉。

　　“对了，苏姐，回家之前，可不可以再陪我去个地方？”

　　沈誉站了起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睛里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