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zellst

3、目光

　　把书摆在桌子上，脑子里却不住的想那个男人。
　　田颖总说陈以冬好看，她却觉得那个人要比陈以冬好看点。
　　陈以冬白的异常，眉清目秀，身形清瘦，很有文人雅士的感觉，戴个眼镜，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
　　他身上是一种浓淡相宜的香水味道，她之前和家人出去旅游的时候在一家奢侈品店闻见过，是一款很贵的香水，她却莫名的喜欢不起来。
　　陈以冬的眼睛是模糊的，也许是因为厚厚的镜片，也许是因为别的。总之，秦倩看不清他的目光。他注视秦倩的时候会让她有一种被窥视、被缠绕的错觉。
　　那个男人就充满了独属于男性的侵略性，但他的眼睛是清晰的，像一面琉璃镜，什么情绪一清二楚，身上没什么味道，凑近的时候能闻见一点肥皂的味道。
　　这样的人照理来说她是不该接触的，从小到大的教育都告诉她她应该远离这种人，他们是肮脏的会将她也拽到泥里，而她也真真切的看到了和这样的人厮混的人的后果。
　　她回想着男人的眉眼出了神，突然一个激灵。
　　她在想什么啊。
　　秦倩赶紧搓搓脸认真看起题来。
　　但是她睡觉的时候脑子里还是男人那张一看就很凶的脸，她努力压下心里的异样。
　　见了鬼了，她想。
　　“倩倩！”第二天一早，田颖就在路口等她了。
　　“来了。”她自行车蹬的飞快：“今天这么早？”
　　“那是，去学校看帅哥嘛。”田颖笑嘻嘻的递给她一杯豆浆：“给你带的，可好喝了。”
　　她仔仔细细的看秦倩：“倩倩，你今天的裙子可真好看，哪买的？”
　　“我爸出差带的。”秦倩有点不好意思。
　　“等下回我爸出差我也要叫他给我带裙子。”宋颖撅着嘴围着她转：“这也太好看了。”
　　“哎，你猜我昨晚碰见谁了？”田颖神秘的冲她眨眼。
　　“谁啊？”
　　“班长啊！”田颖道：“今天换位置呢。”
　　“陈老师这才来多久就换位置？”
　　“那可不。”田颖骑的飞快：“新官上任三把火呢。对了倩倩，我听说你还在第一排。”
　　“第一排？”秦倩皱眉：“最讨厌第一排了。”
　　“快走吧，到了再和老师说也行。”田颖回头跟她说道。
　　秦倩不做声。
　　她有点怕陈以冬。
　　没来由的。
　　也许是因为陈以冬那些似有若无的目光。
　　也许是因为陈以冬身上过于浓郁的香味。
　　也许是……
　　她不太想说关于陈以冬的一切，所以她岔开话题道：“你知道那个姓周的修车师傅吗？”
　　“知道啊怎么了。”田颖说：“好像一开始说是打算把铺子开到我家那边但是后面又觉得离医院太远。老爷子年纪大了，好像身体已经不行了。”
　　“他是不是有个……嗯，反正蛮年轻的？”秦倩又问。
　　“哎是，是他收养的孩子，跟咱们差不多大，好像没上高中就辍学了，不过跟老师傅关系蛮好，好像叫什么……周野。”
　　原来叫周野。
　　秦倩想。
　　秦倩到教室看着自己桌子旁边一尘不染的新桌子还很不适应，教室里没坐几个人，她把书摊开坐在位置上发呆。
　　陈以冬从门口走进来，还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他走近一点很温和的跟秦倩打招呼：“这么早？真是勤奋学习的好孩子，下次要是能把书背上就更好了。”
　　秦倩抿着嘴有点尴尬的笑笑。
　　陈以冬走到讲台旁边坐下：“我的书还没到手，你的书能借我看看吗？”
　　“哦，好。”
　　秦倩从桌兜里翻出来新发的古诗文递给他。
　　陈以冬又向一边的同学借了一支红笔，在书本上批划起来，过了一会儿他说：“今天把《琵琶行》前两段背一下吧。”
　　“对了，”他补充道：“我一会儿随机点几个人来我这里背，小心了。”
　　下面一阵哀嚎。
　　他递给秦倩一支粉笔：“帮忙写一下吧，把要求写上去。”
　　“好的。”秦倩乖乖应道。
　　校服没发下来，她今天特意捡了一条过膝的裙子。她的衣柜里几乎都是裙子，只有几条裤子，但是与当下的季节并不相应。
　　她察觉到异样的目光又落在她的小腿与腰际，心里越发不安，手上加快了书写的速度。
　　她写完时状似不经意的往陈以冬的方向望了一眼，却与他目光撞个正着。
　　秦倩下意识地垂眸避过陈以冬的视线。
　　她将粉笔放在讲桌上，匆匆走下讲台。
　　她心烦意乱的翻开书，发现前几天背过了，这会儿就开始往后背。
　　陈以冬俯下身凑到她旁边：“背这么快？”
　　过于近的距离叫她感到一阵一阵的不适，于是她往后躲了一下。
　　陈以冬似笑非笑地按住她的肩膀：“这么怕我？”
　　秦倩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遇见老师都会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陈以冬笑笑，手却没有拿开：“我不会训你们的。”
　　秦倩没搭腔。
　　陈以冬这才把手移开：“努力挺好的，不过太聪明的女孩子就不那么有魅力了。”
　　秦倩顿了一下抬头看他：“老师，我觉得越聪明的女孩子才越有魅力。”
　　“也有道理。”陈以冬微笑着：“你看这个里面，琵琶女年轻的时候在销金窟，有足够的美貌，得到千金。女孩子嘛，美貌就是最大的资本。”
　　这话其实秦涛也说过类似的，但是秦倩一直都觉得别扭，今天更是心里烦躁，看着陈以冬大着胆子说到：“老师，你说的和课文核心思想，一点关系都没有。”
　　“抱歉。”他直起身来：“我扯远了。”
　　秦倩便又低下头去，不出声的翻着书。
　　陈以冬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今天还是没有人接你吗？”
　　“……嗯，是。”秦倩道。
　　“这样啊。”陈以冬笑：“从学校到西街好像还蛮远的，你家里总是没人接你吗？”
　　“我爸出差了。”她随口应道。
　　她忽然又顿了一些，有些莫名的心慌，于是又补充道：“他马上就回来了，就这两天。”
　　“嗯。”陈以冬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的裙子很漂亮。”
　　秦倩揪住自己的裙子，往下焦虑的扯了扯，故作镇定道：“谢谢。”
　　陈以冬支着头，意味不明的笑了。
　　他忽然道：“刚刚我听见严老师打电话，你妈妈今晚上加班，你得自己回家了。”
　　他凑近一点：“要我送你吗？”
　　秦倩的裙子到膝盖下面一点，坐下去的时候会往上抬一点，露出两个膝盖和一小截大腿。
　　陈以冬的目光就这样似有若无的落在她腿上，秦倩觉得烦躁而心慌。她向后坐了坐：“不用了陈老师，会有人来接我的。”
　　“那好吧。”陈以冬向后靠了靠坐好：“好好享受一下能打扮自己的机会吧，马上就发校服了，到时候你们都要穿上校服。”
　　那太好了，她想。
　　陈以冬微笑着看向她：“其实我觉得校服是一件很没有必要出现的东西，毕竟它压抑了女孩子们追求美丽的天性。”
　　秦倩想，这倒是没错，不过如果要是不穿校服就要忍受这样的目光的话，那她宁愿一年四季穿着校服。
　　不过她的希望到晚上才到来，体委一直到快放学才带着男生搬着箱子过来。
　　体委叫王勇，是个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的男生。叫到秦倩的名字时秦倩迫不及待的站起来。
　　她走到讲台上时，突然听见“啪嗒”一声。
　　陈以冬弯腰捡笔，秦倩下意识地低了一下头，脑子卡了一下，飞快往前走。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陈以冬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
　　放学铃一响她就往外跑，连等田颖也顾不上。女孩子的第六感让她对陈以冬充满恐惧。
　　“秦倩。”
　　她还没跨上自行车就被叫住。
　　她回头，陈以冬站在阴影里。
　　“骑车的时候最好不要穿裙子。”他扬起嘴角：“真的很……”
　　后面的话无声无息。
　　秦倩飞快的踏上自行车，本能的想跑，却被人一把抓住了后座。
　　陈以冬歪头看着她：“天很晚了，不安全，老师送送你吧。”
　　“谢谢，不用了。”秦倩手心里开始冒汗。
　　“秦倩，你有男朋友吗？”陈以冬问她。
　　秦倩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的手已经在发抖了，她偷偷的掐自己，尽量使自己的声线平静一点：“老师，我在你面前说当然没有了。”
　　“是吗？”陈以冬看不出来信了没有，轻轻的松了下手似乎想要抓她的手，她连忙使了大力气一蹬车跑了出去。
　　秦倩从来没骑的这么快过，她心里怕的厉害，结果一个不小心不知道绊倒什么，栽到了地下。
　　她蹲坐在地上掐着自己的掌心，身上止不住的抖动，她感觉自己的脉搏疯狂跳动像是里面的血液即将冲破屏障喷涌出来。
　　“愣什么？”
　　她抬头，看见周野皱着眉头。
　　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不远处昏黄的灯。
　　原来都骑到这了。
　　“还在地下坐着？这儿虫多，一会儿爬你衣服里头。”周野蹲下来看着她：“还能起来不？”
　　秦倩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脚踝蜿蜒出丝丝缕缕的痛。
　　周野看她一副傻样，叹口气，抓着她胳膊把她架起来：“去那边坐会儿，你这多半扭到了，我给你弄点药。”
　　秦倩被他放到椅子上才回过神来，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到天灵盖。
　　周野拿着红花油出来了：“鞋脱了自己揉揉吧，怎么搞的？”
　　秦倩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停了一会儿道：“刚刚那边太黑了，有点害怕。”
　　周野挑挑眉没戳破她的谎话：“遇到什么事及时跟你爸妈说。”
　　“谢谢。”秦倩道。
　　“你怎么办？”周野看着她：“怎么回去？”
　　她顿了顿：“我慢慢推回去吧。”
　　“不怕了？”
　　怎么可能不怕。
　　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送人家一点，能累死你？”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慢腾腾从屋里走出来：“黑灯瞎火，人小姑娘还受了伤，一个人不安全。”
　　“我送就安全了？”周野挑起一边眉毛：“老头儿，我也是年近二十岁如狼似虎的年轻男性呢。”
　　“少扯淡。”周老头踹他一脚：“你要是这种败类老子拿刀给你砍死。”
　　“血腥。”周野评价道。
　　“我送你吧。”周野拿起外套：“坐车上去。”
　　晚间的风把周野的味道送到秦倩身边，她嗅着那点肥皂味感到一丝微妙的安心。
　　“这点路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送你到门口了，不合适。”周野在巷子口把她放下来：“慢着点。”
　　“……谢谢。”秦倩小心下地，慢慢的推着车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
　　周野没走，站在墙边低着头。
　　一点猩红的光闪烁着。
　　她站了一会儿，又慢慢的走回去，烟雾把她呛了一下。
　　周野顺手摁灭烟头：“又怎么了？”
　　“我能要你的电话号码吗？”秦倩鼓起勇气说道。
　　“这就爱上了？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女生也太容易心动了……”
　　“不是！”秦倩着急忙慌的打断他：“我只是……”
　　她猛然抬头吗，看见周野笑的停不下来，就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他在耍她。
　　这叫她有点恼，脸涨得通红。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周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灵通：“报你电话号吧。”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你号码吗？”秦倩轻声问道。
　　“不问，万一你真爱上我了呢？这不给你留点面子。”周野说。
　　这下秦倩彻底不想说话了，她决定收回一开始对周野凶且靠谱的评价。现在她十分怀疑要他手机号到底有没有用处。
　　“行了快走吧。”周野把她的电话号码记在手机里又给她打回去了一下。
　　秦倩这次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走到巷子口她却又像是心有所感般回了一下头。
　　周野有又烟点燃了，他的身影和黑夜彻底融为一体了，只有他指间的烟还猩红的闪烁着，像是昭示着一点微弱的存在。
　　她总觉得周野像是藏着很多事，但她不知道从何问起，也知道自己没有过问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