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zellst

2、端倪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了好几个月，秦倩也慢慢的习惯了陈以冬代课的生活。
　　那天在办公室陈以冬似有若无的目光也在她的记忆里逐渐淡去，好像那只是一场梦境。
　　只是陈以冬的目光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秦倩觉得奇怪，但是她尽量让自己不多想——也许陈以冬只是在监督自己。
　　她想。
　　这天放学的有些晚了，秦倩和田颖收拾完东西一同骑车回家。
　　走之前白颂林莫名其妙的叮嘱了她一句：“路上小心。”
　　惹得秦倩惊奇万分：“你今天又没吃药？”
　　白颂林翻了个白眼自己走了。
　　田颖家跟秦倩是反方向，一个在东街，一个在西巷。
　　她们在路口分手后，秦倩骑着自行车穿过巷子，半路车不知道轧到什么，车胎瘪了下去。
　　她蹲在地上捣鼓了几下没弄成，只好推着走。
　　身后穿来似有若无的脚步声，她有点害怕，推着车走的飞快。
　　“秦同学。”青年人清朗的声音叫住了她：“你的车出了问题吗？”
　　“啊，陈老师。”秦倩稍稍安心一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扎破了。”
　　“这一带总是有些无聊的小混混往地上扔钉子，等人的自行车走不了了再跳出来劫财劫色什么的。”
　　秦倩顿了一下：“现在不是法制社会吗？”
　　“是啊。”陈以冬好脾气的笑道：“但是总有人不遵守规则。”
　　“啊……”秦倩有些怕。
　　“秦同□□气不太好。”陈以冬温和的笑笑：“不过没关系，老师在呢，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推着破了车胎的车也不好走。”
　　他这么说着，手已经搭上了自行车车把。
　　他的气味劈头压下来，是某种名贵香水的味道，她爸爸曾经给她从大城市带回来一瓶小样，她当时十分喜欢那个香味儿，为此还带给田颖闻了闻。然而此时这个气味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像是天上的乌云黑沉沉的压下来。
　　“那谢谢老师了。”秦倩慌乱的把手移下来。
　　“不用谢。”
　　他们在阴翳的树影里穿梭，陈以冬的影子在光阴里交织，跳跃，变形，扭曲。
　　“你的裙子是你爸爸给你买的吗？”陈以冬突然没头没尾的开口，像是闲来无事的搭话，又似乎意有所指。
　　“啊，是。”秦倩敷衍的答道。
　　“很好看，显得你身材很好。”
　　秦倩觉得这句夸人的话有些奇怪，于是她没有接话。
　　陈以冬像是才反应过来：“对不起，我刚刚表述不太准确，你这个年纪，应该说显得非常可爱。”
　　他低着头笑了笑，嗓音听起来很怀念：“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是青春漂亮了，随便穿一穿都是别人无可取代的年轻活力。”
　　秦倩不知道应该怎么回话，只能腼腆的笑了笑。
　　远远的她望见有一盏灯，灯火藏在幽暗的巷尾。
　　“怎么有人在这儿做生意？”陈以冬有些疑惑。
　　秦倩突然想起来这是她小时候在南街那边的修车铺，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想不到搬到了这里。她还记得老板是一个挺和蔼的爷爷，搞不好是因为身体不好搬到了这里，离医院还挺近的。
　　秦倩便开口道：“老师，前面有个修车铺，我去修修车，时间也不早了，老师要不就先回家吧。”
　　“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深更半夜的。”陈以冬说：“没几步路，我送你到家我再走。”
　　秦倩不好拒绝于是就没吭声。
　　她快走几步跑到了修车铺门口。
　　修车铺门口挂着一个昏黄的灯泡，像是点在黑暗里的一株快要燃尽的烛火，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蹲在门口抽烟。
　　秦倩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他肌肉线条分明而紧实的背部以及他肌肉隆起的手臂。
　　一拳能把我头打掉。
　　秦倩默默的想。
　　“你好，修车。”秦倩抓着书包带开口。
　　抽烟的男人抬起头看她。
　　那一瞬间秦倩有点惊艳。
　　男人浓眉大眼，眉弓骨上一道浅浅的疤，面部线条很利落，鼻梁高挺，眉目深邃。
　　像一头刚成年的野狼。
　　“修车？”男人把烟摁灭站起来。
　　“嗯，车胎瘪了。”秦倩指了指车解释道。
　　男人远远瞥了一眼：“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估计轧到钉子了，补下胎就行，这一带杂物多。”
　　他看了看秦倩：“你在门口等一会儿，我去里头找点东西。”
　　“哦，好。”
　　可是男人突然又勾头回来了，叼着烟居高临下的看她。
　　“你后头那男的，你认识吗？”
　　“啊，是我老师。”秦倩看了看陈以冬的方向。
　　陈以冬这会儿已经快走到铺子口，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靠近。
　　男人很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冲陈以冬喊道：“哎！那边的！车子推过来，不然我咋修？”
　　“修个车还要我给你服务到位？”一向好脾气的陈以冬突然语气很冲的说道。
　　“两步路，我忙呢。”
　　“你这服务态度？来，秦倩，咱们先走，换个地方修。”
　　“老师，这附近就这一个，不修的话要明天以后了。”秦倩为难道。
　　陈以冬连忙说：“那有什么，老师去学校的时候带上你就好。”
　　男人忽然嗤笑一声。
　　两人都望向他。
　　男人静静的看着陈以冬：“我好像见过你？”
　　“我来这有几天了。”
　　“哦，有几天了。”男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但是我认识你可不止几天了，陈以冬。”
　　陈以冬脸色变了变：“我们怎么会认识？”
　　“呵，装什么傻？就你做的那点破事真当我不知道？这是第几个？”
　　男人脸冷下来，本来就凶的长相现在看起来更凶了。
　　陈以冬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突然说：“这是我学生，我不放心，我得把她带走。”
　　“你心里想的什么自己清楚。”男人说，他眉眼下压，满脸戾气：“滚，你要知道，我只是个没读过书的混子。”
　　“混子干的出什么事，你心里清楚。”男人阴恻恻的看着他，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当然了，你做过什么事，你自己也清楚的很。”
　　陈以冬沉默了很久，把车放到一边，说：“秦同学，注意安全，我叫你爸妈来接你。”
　　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秦倩心里蔓延出恐惧：“那个，不用了，我不修了。”
　　“不修你怎么回？就你小胳膊小腿儿的。这大晚上天黑路远的，别死路上了。”男人看她一眼：“放心，我没那么恐怖。”
　　他蹲下来看看轮胎，冲秦倩抬抬下巴：“去扶着车。”
　　“你自己叫他送你的？”男人叼着根烟但是没点燃，略微抬起一点头看着她。
　　“不是，我的车故障了，路上碰见了。”秦倩乖巧的回应。
　　“以后别让他离你近，不是什么好东西。”男人说到一半突然乐了一下：“当然，我也不是好东西，以后离我也远点。”
　　他说完就扭头进去拿东西了。
　　秦倩觉得他挺莫名其妙，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干脆也蹲下来。
　　秦倩就那么蹲在地上，月亮和灯光顺着稀稀拉拉的树影落下来，把地面做成星星点点的画。她捡了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描摹光影的形状。
　　“呦，还挺有童心，挺好，年轻人就该这样。”男人掂着扳手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意的夸奖还是调笑。
　　秦倩有点尴尬，但是还是说道：“你不觉得很像梵高的画吗？这样的有点迷幻但是又格外清晰……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但是就是很好看……”她越说越尴尬，声音也小起来。
　　“挺高雅的爱好，还会欣赏画。”男人点评道：“挺好的，再好好学学习，马上当大点评家。”
　　他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又出现在门口，蹲下去认认真真的修起车来。
　　秦倩松口气，大着胆子跟他搭话：“我之前也来周爷爷店里修过东西，但是好像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学徒吗？”
　　男人头都不抬一下：“我陪他生活十几年了，你觉得呢？”
　　“啊……那可能我去的那天你恰巧不在吧。”
　　“也许吧，反正我打小就是个混子，整天不学无术，就是到处乱跑。”男人笑着说。
　　“你是他儿子？”秦倩问。
　　男人突然大笑起来，扭头冲着里屋喊道：“老头！你艳福不浅啊！你老婆呢？”
　　屋里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滚蛋！”
　　秦倩沉默了。
　　她还想问点什么，男人已经修好了，把车往她那边推了一下：“付钱吧，五块。”
　　秦倩闭了嘴，从裤兜里摸出五块递给他。
　　“能换路的话换条路走，走大道，光底下安全。”男人收了钱又重新蹲在路边，叼着他那根烟。
　　秦倩乖乖骑上车走了。
　　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照的模糊不清，纠缠在细长稠密的树影里。
　　秦倩回到家的时候，妈妈还没睡，对着光在缝衣服。
　　“回来了？”
　　“嗯。”秦倩把书包放在一边：“今天在路上车胎扎破了，修车花了五块。”
　　“车胎破了，附近破的吗？这附近哪有修车的。”
　　“巷子口新搬来那家，我在林子那发现车胎破了。”秦倩坐到沙发上。
　　妈妈把纽扣细细缝好：“那你一个人把车搬过去了？”
　　“不是，遇见我们班那个新来的语文老师了，他帮我搬到门口了。”秦倩顿了顿：“他说叫你们去接我了。”
　　妈妈皱起眉头：“没有啊？”
　　她刚疑惑，就听见门被敲响了，她过去开门看见陈以冬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秦倩妈妈，秦倩回家了吗？”
　　“老师我在呢。”秦倩赶紧起身。
　　“啊，那就好。”陈以冬擦擦头上的汗：“晚上怪黑的，老师真怕你出事。”
　　那你怎么没打个电话，怎么没留下来陪我修车呢？
　　她想。
　　陈以冬却像是洞悉了她的想法一样赶快解释道：“那个男的以前打架差点出人命，凶得狠，老师怕你出事就赶快找人帮忙了，谁知道我叫了点人回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了，可把我吓坏了。”
　　王亚赶快道谢：“哎呀叫老师担心了，谢谢老师保护我们家倩倩。”
　　秦倩乖巧的跟着她说谢谢。
　　王亚扭头跟秦倩说：“你先去写你作业吧，我跟老师聊几句。”
　　“好。”秦倩抱了抱她：“那我去写作业了。”
　　“行了挨挨蹭蹭的，热不热。”妈妈嫌弃的推开她：“写作业去。”
　　秦倩拿上书包上楼，她侧身望向门口，却意外和陈以冬的目光对在一起，她压下心里止不住的怪异感，快步转身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