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神》在学画画了

18、狐妖番外

　　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后，它已经饿了三天了。
　　那个地方是它曾经的家，那儿山清水秀，灵气充沛，居住着许许多多的狐族。
　　狐族十分爱美，尤以白、红、纯黑等毛色自傲。修炼数百年成功化形后，也多幻化为绝色美人，下山去勾引凡间男子，吸取阳气巩固修炼。
　　它从一出生，便知道自己与美无缘，连自己的父母兄弟，见到自己，都会流露出一丝厌弃。
　　它是一只毛色杂乱的狐，黑、灰、白、褐黄几种颜色杂乱地铺陈在它身上，犹如四不像。无人愿意与它多来往，成年后，父母离开它，它成了被排挤在群体之外的，最不引人注目的一员。
　　万幸的是，它修炼天赋还算高，在这灵气充沛之福地，潜心修炼，倒也有一番修为。
　　然而，不知为何，旁的同族修炼百年便可幻化人形，它已修炼六百年，却迟迟无法变幻。
　　妖族幻化人形，需在心里构想成像，它闭上眼睛，脑中万千绝色同族的影子交替掠过，最终，却凝成了一只不起眼的杂毛狐狸。
　　那是它自己。
　　它怔怔地睁开眼，落下一滴泪来，知晓是刻在骨子里的极度自卑作祟，已经成了它修炼路上的一道心魔。
　　于是它决定离开这里。
　　离开之际，它也不想让欺负过自己的同族好过，便去偷了族中至宝——一粒能增强千年道行的仙丹。
　　它偷丹成功了，却也遭到了全体族人的追杀。
　　它拼命地逃，拼命地逃，历经千难万苦，终于逃到了一处安全之地。
　　这儿似是一处异境，奇花繁茂，仙雾缭绕，霞光焕焕。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这儿的灵气充沛极了，较之它的“家”更胜百倍千倍。
　　来不及多加感叹，它草草休息了一下，便取出那颗历经千难万险偷来的仙丹。
　　身后再无追兵，它却也狼狈不堪，周身多处伤口，又饿又累，虚弱得很。
　　它一刻也没耽搁，想也不想地便将仙丹吞吃下肚。
　　传说吃了仙丹后，完全吸收需要历经一番煎熬，是以它不得不趁此片刻喘息机会将仙丹吃下，免得身后追兵再来将仙丹夺回。
　　仙丹入腹，便是一阵灼热滚烫，从肚子传遍四肢百骸，它叫唤几声，头疼欲裂，难受至极。全身像有一把火在燃着，将五脏六腑烧成焦炭。
　　它在地上哀哀叫了几声，很快就不再动弹，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耳边听到一个人的说话声。
　　那声音是它从未听过的悦耳动听，堪比仙乐，竟让它连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三分。
　　它抬起眼皮，努力想看清声音的主人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看之下，使他瞪大双眼，一刻也不舍得眨动。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人，用尽它所有知道的语言也无法形容的那种美丽，狐族第一美人与他相比，就像路边的一棵杂草，脚边的一坨烂泥，没人再稀罕多看一眼。
　　那人蹲下身，火般艳丽的长发披散流泻，两只白皙修长的手指拎着它的后颈将它提起来，碧绿如翡翠的眼眸微微眯起，那把好听的声音轻轻吐出两个字：“狐狸？”
　　它近距离对着那张脸，感受到那股迫人的美丽，张了张嘴，像哑巴似的，叫也叫不出声。
　　“还是有千年道行的狐狸……也不知道哪儿溜进来的。”那人嗤笑一声，随手将它往身后一扔，它摔倒在草地上，柔软的草皮却并未带来预想中的疼痛，甚至感觉力量充沛，身上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也早已痊愈。
　　它有些手足无措，又难掩窃喜，心中知晓自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一时心头激荡，恨不能长啸两声，然而终究有所顾忌畏惧，只缩着身子，隐藏起自己的存在。
　　那红发碧眸的人姿态闲适地靠坐在一棵树下，日光映着他那张绝色的脸，足以令所有见者晕眩。
　　他似乎对什么都兴致不高，有些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地以手托腮，长睫微垂。
　　过了一会儿，天空突然霞光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整个空间都似激荡了一下，它也赶紧闭上眼睛，作出一个防护的姿势。
　　它不知道那是什么，来了什么，发生了什么。等一切动静渐渐平息后，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见那红发碧眸，美得令人晕眩的人仍旧懒洋洋地靠坐在原处，他的上方，却凭空出现了一个……光球？
　　那的确是一个光球，长宽约一尺左右，通体散发着被淡金色包裹的五彩霞光，耀眼夺目。即使只是以这种形态出现，也带着难以名状的威慑感，令人不敢直视。
　　红发白衣的人却似毫不意外，也并不为之威慑，他微微侧头望着光球，良久，悠悠叹了一口气，状似无奈地道：“我都躲到人界了，怎么还跟下来啊。”
　　那光球好似听得懂他的话，待他话音落下，五彩霞光急速变幻流转，似乎有百般情绪迸发，“它”原地打了个转，似乎有些气不过，最终用力跃到前面之人的怀中。
　　红发碧眸的人被迫往后躺倒在繁花软草上，他红发四散，容色绝艳，将最鲜艳明媚的奇花都比了下去。他垂眼看着埋在自己脖颈间的五彩光球，突然笑了起来，伸出一只如玉的手指戳戳“它”，懒洋洋地道：“脾气真坏。”
　　光球吞没了他的一截指尖。
　　他把嫩白的指尖抽出来，笑眯眯道：“真该让九重天的仙人们看看你这个样子，免得日后化形成为混世魔头，他们全都归咎于我。”
　　那光球不再应他，只是浑身散发的光芒逐渐扩大，延伸，强势地将红发碧眼的人整个包裹住，那人的身影在这愈发强烈的光芒中逐渐变淡，最终，一人一球消失在空气中。
　　只余下一只毛色杂乱的小狐狸呆怔在原地。

　　在这神秘异境又呆了几天，彻底将那仙丹消化融解后，它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前所未有，十分欣喜。
　　出了异境，它路过一条小溪喝水，却看到自己毛色杂乱的狐狸模样，它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有能力化形了。
　　要化成什么模样，它一时没有头绪，催动妖力后，只见一团白雾散尽，它已化出人身，肤色细白，身姿妖绰，它垂头望去，清澈的溪水映出一张美丽的脸，火焰般的红发，碧绿的眼眸，一个眼神足以令人心颤。
　　他怔了怔，突然勾起唇角笑了，那的确是他见过最美的一张脸。
　　“可惜只像了三分模样……”他喃喃惋惜道。
　　饶是这三分模样，已足以倾倒众生。
　　他心情大悦，变幻出一身张扬红衣，挪动着还不甚熟悉的人类步伐，往山下去了。

　　走到半山腰，他路遇一个扛柴樵夫，有心想测试一下自己的媚术，便拦下他问最近的城镇往哪个方向走。
　　那樵夫果然看他看得愣神，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指了路。
　　他礼貌地朝他微笑：“谢谢。”

　　将已经变成枯骨的尸体踢开，他步伐轻快地下山去了。

　　到了山下，他游走于周边城镇间，魅惑男子，吸人生气，肆无忌惮。因着法力高强，竟无人奈何得了他。
　　如此过了数百年。
　　一日，他在抓人吸生气之时，被一个道行高深的和尚撞见。他与和尚缠斗三天三夜，最后和尚祭出法宝，将他重创。
　　他身负重伤，狼狈地寻了一处深山老林躲避，再也支撑不住变回原型。
　　整整一月，它像条死狗般躺在杂草堆边，奄奄一息。
　　也有上山捕猎的山民发现它，但定睛一看它灰扑扑的毛皮，便皱起了眉头，不愿费力去抓捕它，踩过它的身子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它又变回了那只不起眼，不受人喜爱的杂毛狐狸，受尽冷眼与嫌弃。
　　等老子伤势恢复，就把你们一个个吃掉。
　　它恶毒地想。
　　直到某日，天色放晴，脚步声渐近，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背着竹篓，拨开了杂草堆，发现了它。
　　“这里竟有一只小狐，真是稀奇。”
　　它眯着已经积满泥污的眼，看到日光下一张温良的脸。
　　那个人类叫阿衡，是个书生，他把它带回了家中，精心照顾。
　　阿衡将它放到微温的水中，为它小心翼翼地清洗，一盆盆污水倒出去，杂色的毛发显现出来。
　　阿衡没什么钱，便用山上挖来的草药和村子里的大夫换来草药，为它涂抹外伤。
　　一边涂药，他一边温和地念叨：“小狐狸，你可要快快好起来。”
　　又过了几月，它的伤势慢慢恢复，当然，这绝不是村里大夫的草药有多好，全是它这段时日默默调理的结果。
　　阿衡十分高兴，去镇上买来香喷喷的肉包子，一点点扯碎了喂它。
　　它趴在棉褥里，享受着阿衡温柔的投喂。
　　人类都很讨厌，阿衡却是不一样的。
　　它想。
　　对着这样难看模样的自己，居然也那么温柔，这是它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等自己法力差不多恢复了，化出人形，阿衡一定会很惊喜，自己人形的脸那么美，几百年来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
　　这次一定要小心些，不要吸了阿衡的生气。
　　毕竟它想和阿衡一直一直在一起。
　　法力恢复的那一天，它化形成原先的模样，红发碧眼，一袭朱衣，张扬美艳，魅惑动人。
　　他将屋子里布置了一番，又准备了一桌子菜，接着便衣衫半敞，满怀期待地等待阿衡回来。
　　谁知阿衡回来看到他后，却大惊失色，连声质问他是何来历。
　　他解释说自己就是那只杂毛狐狸，阿衡惊吓得连连后退，在他再三保证自己只是想要报答他，绝对不会伤害他之后，阿衡才勉强地冷静了下来。
　　但他们却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相处模样。
　　阿衡每日仍旧会去进学，回来时见了他，只是拘谨地问候一声，便不再多话。
　　他想不通，为何阿衡能对着丑陋不起眼狐狸模样的自己那般温柔，自己变美了，他却如此疏远。
　　他不想对阿衡用那魅惑之术，怕会对他脆弱的人类身体造成伤害。但他想着，总有一天，阿衡会像其他男人一样，被这副色相所俘虏。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夜晚，他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势有些难受，便去抓了一个人来吃。
　　已是深夜，月光却十分亮堂，照在屋外地面。
　　他吸干了男人的生气，然后把那副枯骨扔到地上，顺手拍了拍衣袖上沾到的灰。
　　却听身后传来当啷一声，他回头一看，见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阿衡，手中不知拿着什么掉到了地上。
　　他有些心虚，把脚下人类的枯骨踩得粉碎，试图掩盖一些痕迹。
　　却见阿衡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二天，阿衡醒来，看到他，有些愣怔，仿佛失神似地看了他许久。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
　　阿衡轻声问他：“如果你真的感激我对你的照顾之恩，那可以不杀人吗？”
　　他也愣住了，良久，点了点头。

　　自那以后，他们度过了一段相对和平的日子。
　　他答应了阿衡不杀人，便真的连外出都很少，只每日在屋子里，等着阿衡回来。
　　但是一直未完全愈合的伤势令他愈发痛苦，时常在夜里疼痛难耐，无法克制。
　　他最终还是出去了，去了一个附近的小镇。他还是会用魅惑之术抓一些男人，但因为记着与阿衡的约定，所以他吸取生气十分克制。
　　只要不把人吸干使他们丧命，便不算杀人吧。他想。

　　一日，在他吸完生气默默调息之时，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想要伤势完全恢复，甚至修为大增吗？我这里有一个消息给你……”
　　龙气。
　　那来历不明的怪物告诉他，想要伤势恢复，只要吸取本朝太子的龙气。而那太子，此刻便在这镇上。
　　尽管半信半疑，他还是去了，这样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临走时，他给阿衡留了信，说自己去山上捕些猎物做明天的餐食，会晚些回来。
　　放好纸条，他便出门去了。
　　如果那怪物没有骗他，明日的此时，他便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向阿衡报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