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神》在学画画了

17、第 17 章

　　千里之外，王都。
　　金碧辉煌的宫殿地板上，躺着一个红色纸人。那纸人中间被洞穿出一个大窟窿，在地上不断挣扎着，最后蜷缩成一团，无声地自燃起来，在一团幽火中化为灰烬。
　　蹲在龙座上形容枯槁的男人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眼中闪过几丝害怕，又带着几分吊诡的阴郁。
　　“你瞧，这是何意？”
　　半空中的黑龙也垂首盯着那纸人留下的焦痕，颇感意外地喃喃道：“那狐妖居然没能杀得了你那弟弟？”
　　那可是一只千年道行的妖，即使在人间也是可以威慑一方的，居然不但没能要了那太子性命，还身陨了。
　　自己不能轻易离开王都，还是算出太子一行人一路上会经过遥城，才分出一缕元神去怂恿那狐妖吸取龙气，同时也在他身上加了一道追踪符咒，好在狐妖吸干太子龙气后，自己来个黄雀在后。
　　可如今……竟这般出乎意料！
　　龙座上的皇帝咬着自己的指甲，神色焦躁了起来：“有人在保护他……那个从雪山上下来的人……莫非真让他寻到了神仙不成？”
　　“他身边那年轻人，我并无一丝印象，绝不可能是什么大仙。”黑龙肯定道。又在空中游走半圈，揣测开口：“兴许是哪位大仙的座下弟子，偷了法宝下来耀武扬威罢了。”
　　皇帝却已听不下去任何理由，他蓦地抬眼，紧盯着黑龙，一字一顿地说：“那就再找机会杀他，朕绝不能看着那孽种平安回到王都……绝对不能！”

　　拢聚在遥城上空的妖气慢慢散去。千年大妖的陨落，让方圆百里的妖物都噤若寒蝉。
　　四下里极为安静。
　　在场的武士们亲眼目睹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美丽妖物，在青年弹指间化为齑粉。虽知妖物作恶多端，却仍不由背脊爬上一阵寒意。
　　青年来历神秘，又过分强大了，那种强大与庙里受人间香火的神仙不同，是看起来不会对任何事物心生悲悯，凌驾一切规则，不受任何拘束的强大，令人战栗。
　　青年站起身，眉目微敛。
　　哪怕知晓他目盲，众人也下意识地垂下头，不敢与此刻的他“对视”。
　　啪！
　　一颗赤红的珠子掉落地上，骨碌碌地滚到青年脚边。
　　有人蹲下身来，纤白如玉的手拈起那珠子细细打量，“恩公，这是什么？”
　　“妖丹。”
　　虽然他面上表情淡淡，谢仪还是察觉出了今晚他情绪的一丝不寻常。所以他并没有继续追问这珠子有何用途，只是将之收入袖中。
　　后半夜的醉仙楼客栈格外安静。
　　谢仪躺在床上，一直未曾合眼。他盯着帐顶，安静地回想今夜青年的变化。
　　是什么……让他露出了那样的表情？
　　他本能感觉到一股不安，那股不安与焦躁比面对生死关头更甚。
　　“是什么呢……”他轻声自语，乌瞳在黑夜中逐渐转深。

　　九重天上。
　　两位高大威猛的门将手持巨斧，守在一座巍峨城楼入口。城楼上方的牌匾，气势磅礴地雕着“阙台”二字。
　　这是天帝所居之处，戒备森严，寻常仙家非召不得入。
　　远处一道白影化光而来，两位门将手中巨斧交叉挡住入口，问道：“什么人？”
　　待到看清那白影真身，二将惊道：“明泱仙君！”
　　来人有一头艳丽的红发，发间流苏金饰相互碰撞，发出细细沙沙的声音。那人微抬下巴，显露出整张脸，饶是经年守城，见惯往来出尘仙家的二将，也不禁为其容貌发出赞叹。
　　红发碧瞳，顾盼间明艳不可方物，薄唇似笑非笑，胜过千般绝色。
　　本是艳丽至极的长相，他却偏偏穿了一身素白衣裳，一条红带勾勒出纤细腰身，如若旁人如此，定会失了韵味，唯独他穿这般，反倒掩去过艳锋锐，恰到好处。
　　“本君今日求见天帝，还请二位放行。”
　　天界人人皆知明泱仙君虽是上古神君之一，地位尊贵，法力高强，但因神子的关系，避世已久，从不关心天界事务，如此来主动求见天帝，倒是头一回。
　　二将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犹豫道：“仙君，我等并未接到天帝口谕。”
　　明泱仙君侧了侧头，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那可如何是好？本君真的有急事要见天帝……”
　　他眉头轻蹙之态足以令所有人为之心颤。连二将都忍不住要出口安慰。
　　却听红发碧眼的人轻声道：“看来，只好劳烦二位让路了。”
　　随即，他像拂去一粒尘埃一般，轻轻摆了摆手，袖间金光一闪，两个门将已应声倒地。
　　他慢条斯理地将鬓边发丝理到耳后，悠然信步进了阙台。

　　平静的天界，突然之间惊雷大作，炸得众仙纷纷倾涌而出，惊疑慌乱。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九重天最高处——
　　“阙台！是天帝的阙台！”
　　有人惊叫道。
　　现任天帝在位已有万年，法力高强，尤擅雷系术法，此刻极目望去，整座阙台已被雷电交织覆盖，甚至一道道毫无目的地乱窜，直直往下劈开九重天，那是术法失控的象征。
　　轰隆——
　　众仙急忙往阙台赶去，一边担忧，一边心中惊惑：是谁正与天帝斗法，竟能将天帝逼迫至此！
　　待众仙赶到，却发现根本无力踏入阙台半步。天帝狂暴的雷电将阙台方圆几里隔绝，凡踏入者，极大可能死于灰飞烟灭。
　　众仙只好各施其法，想将雷电消弭，却无济于事。
　　正当众仙焦急之际，却见骤然间，雷收电止，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死寂。
　　众仙却并没有松一口气，而是心吊得更高了。
　　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唯二。一是天帝与人斗法赢了，自然收回失控的术法。二是，天帝……身陨。
　　众仙不敢去想，面上惊疑不定，停顿片刻，终是一齐踏入阙台之内。
　　滴答，滴答。
　　这是众仙在这座死寂的宫殿中听到的第一道声音。
　　待到看清眼前之景时，在场仙人无不倒吸一口气。
　　红，满眼的红，滴滴答答落到地上的血，眼前人耀眼的发色，血斑驳地溅了他一身，令他好似红衣加身。
　　天帝仙体已不知所踪，而那人的手心，捧着一颗莹蓝色的珠子，光彩流转，那是仙家陨落后的魂珠。
　　随后，他手心漫不经心地一捻，这抹蓝也尽数粉碎。
　　“明、明泱仙君……”有仙家颤抖着说出他的名字，几乎不敢置信。
　　那本侧着身的人闻声缓缓转过来，瞳色深碧，发间流苏金链细碎作响，红发犹如燃烧的火焰，衬得他容貌绝艳无匹，仿佛能灼伤人的眼。
　　那双碧色瞳眸缓缓扫过众仙一圈，每一个被那双眼触及的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栗。
　　“人来齐了，正好。”他眉眼明艳至极，笑靥如花。声音本就极悦耳，在安静的情况下更加动人，只是此刻无人敢有任何遐思。
　　他转身迈向身后高台上的御座，轻轻拂袖，本已被鲜血沾染的御座顿时恢复洁净。
　　他懒洋洋地倚靠上去，一手撑着头，目光微睨，对座下众仙宣告道——
　　“从今天起，天帝的位子，换我来坐。”

　　轰隆隆——
　　人间，雷鸣滚滚，瓢泼大雨连下了好几日。厚重的乌云压顶，几乎让白昼也黯淡如夜。
　　霍决抬头看看天色，心中莫名不安，这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意外阻碍，不过幸亏有那位大人在，几乎都不足为惧，眼下离王都只剩大概一日路程，这天气却如此反常，也不知能否顺利到达。
　　看不见的一层护罩笼着车队，令他们能在暴雨惊雷中平稳前进。
　　谢仪畏寒地抱着暖炉，挨着青年坐着，此番出行手下人考虑周全，毛毯皮裘暖炉一一备全，但他仍觉不够似的，隔着衣物相贴，汲取着身边青年的体温，一边倾听马车外的雨声。他是从不吝于在青年面前暴露自己身为凡人“弱”那一面的，甚至暗暗庆幸于这样的“弱”好像令青年对他有些纵容。
　　令他惊讶的是，青年似乎也对如此雷雨交加的天气有异样之感，那原本淡然的金眸无焦距地投向窗外的天幕——天上乌云滚滚几乎遮蔽了一切，谢仪并未看出什么，却感觉青年在透过那层层叠叠的云雾，视线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夜的不安与焦躁感又重回心头，他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