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神》在学画画了

19、第 19 章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到王都城外，已是翌日深夜。也恰逢雷雨惊嚣最盛之际，整座王都笼罩在一片暗夜里，城门紧闭，在黑暗雨幕中犹如冷冷凝望的眼，连守城护卫都不知所踪。
　　霍决在前方勒住马，显然意识到不对劲，回头望向自己的主子。
　　谢仪掀帘看一眼，乌黑的眉眼在夜色中有些凛冽。
　　“看来有人不欢迎我们回来啊。”他唇角嘲讽地微弯，笑意未达眼底。
　　“殿下，这雨不知何时才停，我们今夜是想办法入王都，还是撤回驿站再做打算？”
　　谢仪望了望巍峨的城门，轻声说了一个字：“等。”
　　如果有人故意阻挠他们回王都，那么就不会只是封锁城门那么简单，必定还有其他后招在等着。
　　谢仪话音落下不久，眼前雷雨交加的夜色，逐渐变得浓重如墨，那墨色浓得仿佛要滴出来似的，透着十足的诡异。
　　众人瞪大眼，屏息等待着。
　　只见夜色汇聚成一股浓浓黑气，在空中急速翻滚，不过几瞬，挣扎着化出一条黑色龙形，张牙舞爪，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众人，无声地狰狞咆哮。
　　谢仪心跳得很快，直直盯着那黑龙身形游动又停下，锁定住自己的方向。与那黑龙的“视线”对上时，身体瞬间动弹不得，一股寒意爬升上他的背脊。
　　它是冲着自己来的……
　　强大的威压令他快喘不过气来，脑中一片空白，杀意凝为有形的刀刃，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蓄势待发。
　　会死在这里吗？
　　那种非人的怪物……是凡人无法抵抗的……就如那一日……
　　就在这时，有人凌空出现在他身旁。
　　“呆着别动。”
　　青年的声音冷质中带着警告。
　　谢仪微微一怔，片刻后，忍不住唇角微微弯起，最后演变成一个绽放的笑意。
　　不一样了……
　　这一次，有他在自己身边了。
　　方才的寒意已经尽数褪去，谢仪坐回马车内，噙着一抹笑意，任凭外面雷雨狂嚣，安静地，乖巧地等待着青年回来。

　　轰隆——
　　雷鸣震震，站着的人感觉仿佛连脚下地面都颤抖了一下。
　　青年的身影凭空出现，霍决此刻也收到谢仪的指令，让全体武士退至马车护罩内，无声屏息地盯着一触即发的局势。
　　夜色铺天盖地地倾覆而来，遮蔽一切。青年负手悬停于半空，周身笼着淡金色的光晕，与对面狰狞黑龙遥遥相对。
　　许是感受到威胁，黑气化成的龙形渐渐开始膨胀，仿佛吸尽了饱蘸的夜色，肉眼可及的视线都被它所占据，其威压之势足以令胆小者肝胆俱裂。黑龙张牙舞爪，朝对面的青年喷吐着鼻息。人类在它面前显得如此渺小，犹如浩瀚天幕中一点微不足道的星光。
　　青年闻到熟悉的气息。
　　“魔物。”
　　他轻声地开口，平静无波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丝狩猎者的冷酷。
　　紧接着，他伸出一只手，手心慢慢合拢，这是一个看起来毫不费力的动作。然而空气中的一切却霎时变了，方圆十里的雨幕突然“停”了。
　　不是云收雨住的“停”，而是每一线雨丝突然凝固，定格，喧哗的雨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耳边突然静了，那是一种令人发寒的寂静。仿佛山雨欲来前的静。
　　黑龙感受到这种诡异的寂静，突然更加躁动，再也无法忍耐地甩甩尾巴，朝着青年直冲而去，想要一爪子把他撕成两半。
　　然而，在它动作的那一刻，空气中凝固的雨滴，突然以极快的速度，纷纷朝它疾驰而去。
　　密密麻麻的雨滴从四面八方飞袭而来，形成一张包围网，将黑龙牢牢困住，任它如何挣扎都无法脱身，无形的雨此刻化为最尖利的武器，扑哧一声扎进了黑龙的身体里。
　　明明是黑气化成的龙躯，被雨滴触到时，却犹如实体一般，发出被刺穿的“嗤”一声，紧接着一缕黑雾化烟，顷刻消散。
　　黑龙在空中剧烈挣扎着，却被数不清的雨“箭”禁锢缠绕，只能翻滚着发出无声的嚎叫。
　　青年依旧负着手，神色淡淡地听着它挣扎嚎叫，金色瞳眸中无悲也无喜。
　　在场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全身汗毛悚然，本来以为的剧烈打斗并没有发生，眼前的一幕，看起来更像一场无声的，游刃有余的绞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本如天日般不可直视的巨大龙形，在一声声“嗤”、“嗤”中，黑气化烟，慢慢地萎缩，剧烈的挣扎也渐渐停止，直至再无动静。
　　直到最后一团黑雾也消散在空气中，凝结的雨滴倏地一齐化为烟气不见，雷声不知何时也停了，天上的乌云慢慢被驱散开，露出被遮蔽的月亮，银白的月光柔柔地洒在地面上，皎洁宁谧。
　　犹如无数个人间的寻常月夜。
　　在场众人背上已是一身冷汗。
　　一切看似恢复平静，半空中的青年却微微抬眼望向远处，极轻地自语了一句，“跑了。”

　　片刻后，本已紧闭的城门无声敞开，守城将士昏睡在墙根，华丽的马车从他们跟前碾过，已经宵禁的王都一片安宁，仿佛并未受到方才那场厮杀的任何影响。

　　朝露殿。
　　端坐在榻上的中年男子“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他像想到什么，脸色刷地变白，来不及顾自己的伤，脚步踉跄地启动机关，往地下暗道走去。
　　滴答……滴答……
　　谁也没想到，皇帝的寝宫下连接着别有洞天，与其说是地道，不如说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宽阔的地下暗河。一具覆满黑色鳞片的巨兽浑身氤氲黑雾，半搁浅于岸上，发出粗重又痛苦的喘息。
　　皇帝直扑过去，大惊失色道：“你果然受伤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乃万年修为的大魔，又受我龙气滋养，这世间还有谁能伤得了你！”
　　他与这魔物定下契约，是以黑龙受创，他也会有所波及。但身体的痛也及不上此刻的惊愕万状。
　　黑龙抬起沉重的眼皮，声音嘶哑地道：“是吾……轻敌了，本以为对付凡人轻而易举，竟不知那年轻人好大的能耐……能弹指间灭吾幻身……”
　　皇帝听他说完，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拔高了声音激动道，“那太子呢？他死了吗？”
　　黑龙并未回答。
　　“他没死，他没死是吗？”皇帝目眦欲裂，喃喃道，“我等了那么久，忍了那么久，怎么能如此功亏一篑……不行、不行！”
　　他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往手腕上狠狠一划，鲜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他将手臂凑近黑龙，情状疯魔，“你不是要真龙之血吗，给你！这些都给你！你快给我去杀了那人！我等不了了！等不了了！”
　　鲜血滴落到黑龙脑袋上，瞬间被黑雾吸收干净，黑龙暴躁地低吼一声，一团黑雾化为绳索将皇帝束缚起来，狠狠甩了出去。
　　“聒噪！”
　　“吾受术法反噬，需要静养，这点血不过杯水车薪！你若还想依仗吾之力量，便寻些天材地宝，或是修道之人来供吾吸纳，至于你弟弟和那人……”它浑浊深沉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待吾伤势痊愈，吾必要他二人百倍千倍奉还今日之仇！”
　　皇帝抹去嘴边的血，咳嗽着爬起来。若是普通人受了黑龙这一摔，应是即刻毙命，但因他与黑龙有契约在身，固竟也无损性命。他听罢黑龙的话，知晓此番是再无结果了，心中一阵愤恨涌上心头，又吐出一口血来，他目光涣散，喃喃道：“帮他的那人到底是何来路，如若是神仙，为何会选择帮那孽种而不是帮朕？朕才是真龙天子……朕才是真龙天子啊！”
　　黑龙虚弱地阖眼，回忆着方才交锋中青年恐怖的压制，心中也不由一寒，“吾被封印了三千年……若他是这千年间觅得机缘飞升的地仙，也不无可能……”
　　然而这话连它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那青年身上能被感知到的，是一片虚无。仙气，魔气，妖气，都不存在，只有“无”。黑龙活了上万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若是飞升千年的地仙，也绝无可能有那般恐怖实力。
　　皇帝听他这样说，脸色又白一分。他扶着墙壁站起来，慢慢地整理一下衣冠，一边踏上阶梯，“朕是天子……便是神仙，也只会帮朕……那孽种身边的，必定是邪魔外道……”
　　他自言自语着，渐行渐远，黑龙听到后喷出一声讽刺的鼻息，随即无力地阖上眼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