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系统Bug里艰难求生》赋青蛛

47、灰壁檐胡不逢人故

　　人界与妖界并非互通，界之间存在一种与结界相似之物，名为“壁”，壁也并非牢不可破，有些灵气与妖气混沌之地，壁薄如脆纸，一戳即破，如若不派专人看护，壁很容易裂开，造成混乱。

　　两头蛇就是趁妖火侵扰玄幽宗时，破坏了寒铁矿场的壁，从边界处溜到了玄幽谷作乱，而守壁之人被称作碧火仙，此火便是指代妖火，一开始碧火的“碧”其实为“辟”，乃驱除妖火、斩妖驱邪、护界护壁之用。而后传着传着，不知哪位天才写的赞文中错了字，还阴差阳错就此流传开来，逐渐，辟火仙就变成了碧火仙。

　　自然，人界那么大，必有碧火仙顾及不到的犄角旮旯与灰色地带，一些小妖会钻空藏身于人界，并于此扎根，亦有人垂涎妖界遍地的地藏之宝，碧火仙劝阻也无用。

　　想方设法到妖界寻宝之人多入牛毛，尽管大多有去无回，可正所谓富贵险中求，随手一个天材地宝，便保其一辈子高枕无忧，明晃晃的钱摆在哪里，谁能不心动，正此，往来者依旧络绎不绝。

　　这些人身份各异，大多分为两类，各方散修，为法器机缘；民间商贾、各路游手好闲者，为暴利巨财，他们有的是入妖界的门路，时常结队而行。

　　晚，檐胡山，阴潮，雨停。

　　这座雾尘蔼蔼的山前已聚集了不少人，有萧然剑者，亦有精壮悍客，四五成群，谢伏雁易容成普通游士，头盖一黑纱帷帽，混迹其中。

　　哪怕是灵轩真君，碧火仙也不会这般轻易放他进妖界，谢伏雁选择走非正常渠道，省时，也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檐胡山是中州西南一处险恶危山，以满山毒虫瘴气得名，原书中男主便是通过檐胡山进的妖界。

　　檐胡山位于中州西南，晏云疏当真体贴，他从南梦出发，骑着音昭，两个时辰便到了此处，中间路过一个快要收摊的集市，有个小摊贩的货筐里剩最后一顶帷帽，他顺手买了下来。

　　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糟糕透顶，尤其系统还趁人之危，谢伏雁忿忿不平，恶毒地想，晏云疏该不会连路中集市那顶帷帽也一并算进去了？

　　隔着黑纱，周围人的谈话尽收耳中。

　　“妈的，等了快一天了，太阳都快落山了，七傀人呢？！”

　　一个横眉糙汉，骂骂咧咧，眼里燥得要喷火。

　　剑客嗤笑：“这位兄台，这么着急去送死，你大可不必等七傀，自己进山就是了啊。”

　　妖界寻宝，需要领路人，妖界领路人常年来往于两界，身上沾染邪气，身体的某些地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常年以黑布符纸覆身，腰上挂七颗鹊鸟头颅，用来镇压邪气，因为被称作七傀，妖界出入都需给七傀银子做打点，若没有七傀带路，这些人在妖界不用一刻钟就会被啃得渣都不剩。

　　糙汉被驳了面子，噎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死白面皮子，细皮嫩肉，不怕被妖怪吃了去，早点回家喝奶去吧！”

　　“你说什么？！”

　　本就人心浮躁，一吼二嘲，人群立马沸反盈天，几人互骂开来，起哄大过劝和。

　　趁乱，谢伏雁压低帷帽，离了哄闹的人群，正往山中走去。

　　而后，一个唯唯诺诺的声音响起：“你们，别，别别吵，都是来妖界寻宝的，都是一起的，不不不要不要吵了……”

　　弱音很快被巨浪掩盖，谢伏雁却心下一动，带着几分莫名熟悉的忆念，循声看去。

　　那是个身量不高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盔甲，盔甲上松下锈，烂得刀剑难防，宽大厚重，套在少年身上显得滑稽，一眼就能看到盔甲下面的布衣。

　　那副盔甲丝毫没有起到作用，他被人推搡，刚巧撞在那脾气暴躁的糙汉身上。

　　那糙汉正骂，被猝然打断，怒气冲天，逮谁咬谁，当即箝住他的衣领就要上手。

　　谢伏雁一个抬掌，灵力如水，迎面浇了所有人一脸，糙汉因此松了手。

　　“噗啊……呸呸呸！这这，哪来的的水啊？！”

　　“下雨了？”

　　抬头望去，金乌从云中探头，哪来的雨？

　　谢伏雁几个大跨步挡在少年面前，将颤昀锏亮在糙汉面前，掷地有声道：“兄台，冷静些。”

　　颤昀锏的寒光能叫灵轩宫的兔崽子们瑟瑟发抖，自然也能震慑他人。果不其然，糙汉上一秒还横眉倒竖，下一秒眼神立马清澈无比，嘴上说着什么英雄好汉不计较，掉头带着几人离了人群中央。

　　“公子，多多多谢。”结巴少年被淋成个落汤鸡，他知这一场及时雨是为了救他，感激涕零道：“敢问公，公子姓名，是何方人士？在下徐宁，日后定会报公子恩恩情。”

　　“姓谢，苍桐人士。”谢伏雁急着去救人，言简意赅道：“举手之劳，不必介怀，告辞。”

　　“可可可可是……”

　　徐宁一急，结巴得更厉害了。

　　谢伏雁拔腿要走，可山口处一个黑影，堵住了去路。

　　黑布，从头到脚，连一丝头发都被其中，腰间七个鸟骨。

　　七傀已至，妖门开。

　　瘴气似乎更浓厚了些。

　　七傀一言不发，扭头入了暗处。其他人面面相觑，犹豫着在山口前徘徊。

　　谢伏雁本想趁七傀未至时先入妖界，毕竟他人之地盘，在人眼皮子底下搞动作，岂不是作死？不曾想耽搁这一小会，眼下却只能跟着队伍走了。

　　管不得那么多。

　　他正了帷帽，一撩下摆，也迈入山口之中。

　　其他人见状，争先恐后紧跟其步伐，生怕掉队。

　　檐胡山古木成林，蝙蝠成群，密密麻麻挂在枝上，取代了叶，林已死了大半，只有外围的一些林木受到瘴气影响最小，尚可存活，林内，早已成为毒虫乐园。

　　无论彪汉，还是剑客，此刻都静如盲鹰，屏气凝神，带面罩有之，亮法器有之，檐胡山的瘴气和毒虫，哪一样都能轻松要人性命。

　　死寂的人群中，突兀响起一连串铁甲磕碰的脆声，直到近了谢伏雁，方停止。

　　徐宁蒙了半块灰布，遮住了口鼻，脸颊两侧贴着符纸，饶是这般，也没能阻止他向谢伏雁搭话：“谢谢谢公子身法如，如此矫健，莫不是，苍，苍桐山的？”

　　谢伏雁矢口否认，张口就来：“非也，谢某区区一介散修罢了。”

　　“这，这样……”徐宁流露出几分失落：“在，在下有一总角之交，家中横祸，只留了他，他一人，听说他去了苍桐山，还以为能知道他，他的近况。”

　　这么巧？

　　谢伏雁问：“既知去向，何不亲自拜访？”

　　“家，家中困难，狼狈如此，怎怎怎好去打搅……”徐宁低下头。

　　谢伏雁心想：“也是，若不是走投无路，像他这般人，又怎会和一群虎狼豺豹同去妖界，他是去求生路的。”

　　“苍桐弟子下山历练，谢某偶尔与其共事，你那友人姓甚名谁？谢某也许认识。”

　　徐宁回：“姓淮名予景，在下叫他淮，淮兄。”

　　谢伏雁：“……”

　　他果断道：“不认识。”

　　……巧合得可怕了，徐宁兄弟，你那位淮兄如今正不知在妖界哪个角落，可能马上要被剁成肉酱了。

　　徐宁眉目垂落：“可，可惜了。”

　　可惜了，身处同地，可惜不是重逢之时。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谢伏雁从原书的犄角疙瘩里挖出淮予景的设定，状似无意道：“淮予景，便是你那总角之交？他家遭了什么横祸？”

　　徐宁表里如一，单纯地把淮予景的旧事告诉了他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的谢伏雁：“在下在淮兄家出，事之前，便搬走了。也只是听听听说，是妖祸，淮家本，本是一家五口，一夜之间，惨遭妖狐杀，杀害，只有淮兄，他当晚没回家，逃，逃了一劫。”

　　果然，淮予景的人设也产生了偏差，原书中他是商贾之子，家庭美满，家风良好，因而原主才将其收为徒弟。
　　几乎所有人的人设都和原书对不上，淮予景失去了作为灵轩弟子的必备条件，可他依旧在谢伏雁门下，那岂不是说明，连谢伏雁这个人也……

　　不，现在不是纠结过妄的时候，识海小人拼命摇头，清除脑中杂念。

　　谢伏雁只道：“若再碰见苍桐弟子，谢某会替你问问。”

　　徐宁当自己遇见了大好人，忙不迭道：“谢谢谢谢公子，感激，感激不尽。”

　　接下来，瘴气愈浓，连开口说话都会吸入。

　　七傀似鬼，无声无息，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书里的七傀不过是来往妖界的工具人，真正来历尚不明晰，谢伏雁默默观察，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没有妖力，没有灵力，连活人气息都没有，黑布包得那么紧，似乎连呼吸都免了。

　　蝙蝠越来越多，尖锐诡异的叫声萦绕耳畔，已经有人出现了不适的症状。

　　七傀在一处高木前停下了，他一把拽下鸟骨，放于嘴边。

　　霎时，凄厉的叫声几乎破了天，谢伏雁下意识捂住了耳。

　　群蝠亦受其感染，纷纷飞上了天，接着，砰一声闷响，一只蝙蝠撞在高木上，死了。

　　更多的蝙蝠，如飞蛾扑火，不停歇地撞在树上。

　　树被染成了暗红，树下，黑色的尸体无数，人们惶恐不安，看着这极为惊悚的一幕。

　　“这……这都什么啊？！我不去了，不去了！”

　　有人撑不住了，崩溃大喊着，连滚带爬往山下跑，离群索然，那人很快被躁动的蝙蝠盯上，它们尖啸着扑向他头顶。

　　谢伏雁转身，打出一记灵力，空中刹那开出雾花，蝙蝠被驱散，他低声道：“送人下山。”

　　只见一道白光从帷帽中咻的飞出去，裹住被蝙蝠围困之人，下一刻，白光带人一齐消失不见。

　　音昭，一款非常好用的苍桐牌万能灵鹿。

　　七傀全然无视身后的骚动，蝙蝠还在持续不断地撞木，血不断地腐蚀树干。谢伏雁敏锐捕捉到，树干中传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白蚁在啃噬。

　　“真君。”

　　谢伏雁撩起黑纱，音昭所幻化的白光窜了进来，转眼挂回腰间，变成了环佩。

　　与此同时，伴随巨响，树干坍塌了，与血融作一体，将蝙蝠的尸体覆盖。可树枝并未跟着一同倒下，原先的树干，被成团的黑雾所顶替，黑雾中散发着暗红的光，一如谢伏雁当年在晏云疏的幻阵中所见到的光景那般。

　　这次，七傀并未率先踏入，而是侧身，对众人伸出手。

　　这是要交过路费的意思了。

　　谢伏雁心想：“我又不用七傀领路，刚才要能早点走，就不用白费这一份钱了。”

　　虽然修士与常人都居于人界，但修真界与凡世所流通的货币之间不能互通，灵轩宫里金玉成山，而七傀要的则是凡间的金银。

　　幸亏谢伏雁潜意识中有着凡人的自觉，命人把桃香猪肉脯销往凡世，身上多少积攒了些银子。

　　他取了钱袋，正要交给七傀，七傀却收回了手。

　　他说：“你，不收。”

　　谢伏雁愣了下：“为何？”

　　七傀的蒙面蠕动：“你，不需要领路，不收。”

　　神奇，七傀竟能分辨来者目的。

　　不必花钱过路，他再乐意不过。

　　不过谢伏雁还是交了钱袋，低声道：“替人交的，穿着盔甲，叫徐宁的那位。”

　　说罢，他略过七傀，迎向那片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