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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毫不留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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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突然,等反应过来,蒙面人已经挟着明云月退到客栈门口。
“放,了她,否则……”
蒙面人用匕首指了指曹嬷嬷,语调缓慢,似有些结巴,一句话需花些时间才能说完。
齐寻阶没耐心等他说完,接过贺武的弓,拉弓上弦,对准蒙面人,要松箭的一刻,蒙面人猛然将匕首捅入明云月左肩。
“否则,她,死。”蒙面人将未尽的话说完,顺便将匕首拔出。
匕首一进一出倒是简单,可明云月却痛到无法呼吸,她放弃挣扎,红着眼遥遥望着齐寻阶,无助绝望都呈现在她的眼神里。
“住手,”宋章一把夺过齐寻阶手中的弓,愤愤道,“齐寻阶你是想她死吗?”
宋章转而面向贺武,喊道:“愣着干嘛,还不放人。”
贺武听令于齐寻阶,没有主上的命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齐寻阶回神,却是重新拿起弓箭,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箭射中蒙面人的大腿,又快又准又狠。
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与其步步退让,不如找准时机一击即中。
齐寻阶射来的箭几乎是贴着明云月的腿而过,若偏一寸,明云月以后的日子都要在椅子上度过,她诧异于齐寻阶的狠绝。
蒙面人毅力不错,强撑着没有跪下,又举起匕首对着明云月的右肩,声音颤抖:“放了……她。”
齐寻阶置若罔闻,又抽出一支箭,对准蒙面人的另一条腿。
眼看匕首将再次没入明云月的肩膀,宋章急得直骂:“齐寻阶你就是个冷血的疯子。”
疯子……
箭在弦上,齐寻阶皱眉躇踌片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终是将弓扔在地上:“贺武,放人。”
贺武得令,架着曹嬷嬷,缓缓走向蒙面人。
蒙面人却带着明云月一瘸一拐向后退了几步,说:“还有……给我,一匹,马。”
马有了,就在客栈外,蒙面人退到马身侧,反转匕首,刀柄抵上明云月的背,用力一推,又用另一只手抓过曹嬷嬷的肩膀,带着她飞身上马,策马离去。
一并被扔下的,还有那把匕首,贺武将它捡起,手抚上刻在刀柄的字,与刺向皇上的那支箭上的别无二致。
贺武突然明白了,难怪刚才主上如此不留情面,想必早发现蒙面人就是那日的刺客。就是可怜了明姑娘,因两方的不退让,白白受了一刀。
明云月倒在地上,左肩传来剧痛,面容煞白,额上全是冷汗,眉头皱在一起,似打了个结,她蜷曲身子,试图以此缓解疼痛。
模糊中,似有一人从远处跑来,轻轻揩去她额上的汗,嘴里说着什么,明云月听不清,只知晓有人在唤她。
可那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齐寻阶横抱起她,快步走进客栈,找了间最近的屋子。
昏迷中的明云月仍然眉头紧锁,苍白的唇抿着,看着十分痛苦。
一般匕首造不成此等病症,蒙面人的匕首淬了毒,与那支射向皇帝的箭一样的毒,他偏偏有这毒的解药,否则也不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齐寻阶从瓶子里倒出药丸,俯下身,轻轻撬开明云月紧抿的唇,将药丸送进去。
药效很快,明云月不再冒冷汗,手也不颤了,全然放松下来,齐寻阶立于床边,低头静静看着明云月,将她的眉眼、口鼻,她脸上的一切,都细细打量。
他想:月儿,你才是世上最狠的人罢,为了自证清白,连自己的性命都敢利用,你又怎知我一定会给你解药,万一我不给,你可想好了退路。
蒙面人出现的一刻,齐寻阶就明白了所有,明白了明云月为何执着来见曹嬷嬷最后一面,说最后一句话。
蒙面人受其吩咐,早就备在暗处,就等她靠近,就能以她为要挟,救走嬷嬷,不仅如此,她还能以被蒙面人刺伤为借口,摆脱之前齐寻阶对她的猜忌。
更有甚,明云月还可以在醒来后,刻意透露蒙面人与齐夫人相关,将火引到齐夫人身上,一举三得,可谓完美。
看见蒙面人手中那熟悉的匕首时,他就知晓在明云月的计划中,猝了毒的匕首一定会落在她身上的某处,毕竟只有以身试毒,才能彻底洗清嫌疑。
他想阻止她,只能拉弓,将箭射入其身后的人,但他还是低估了明云月的狠……
齐寻阶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眉,慢慢摩挲……
“齐公子这样不合礼数吧。”
宋章不顾贺武阻拦,硬闯进来,便看见这般景象。
“你给她喂了什么,你就这么想要她的命,刺客夺不走,你便亲自来取?”
虽然见明云月的脸色有所好转,应该无大碍,但宋章还是不甘心,想探探齐寻阶到底为何要杀她又要救她。。
齐寻阶并不想辩解,他和她的事情,不需要一个外人知晓。
见齐寻阶一言不发,宋章更来气,忽地想起什么,直接点明:“你屋里的那幅画,不就是她吗?”
齐寻阶的眼神一变,透露出寒意,声音低沉而冷酷:“原不知宋公子竟有偷窥之好。”
宋章霎时结巴,支支吾吾解释:“我……我只是碰巧看见了,不算偷,而且你偷偷画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你算什么好人?”
“许是宋公子眼花了,画中人并非明姑娘。”
“不可能,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张脸……”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宋章猜测,“我明白了,定是明云月生了一张与画中人极为相似的脸,所以你才会如此忌惮她,对吧?”
齐寻阶不答,宋章就更觉自己是对的,继续猜:“齐少卿对画中人爱而不得,一颗赤诚之心无处安放,又恰好碰见了与画中人相似的月姑娘,于是所有的爱与恨都错放在了月姑娘身上。”
真是天才,宋章在心中夸赞道。
齐寻阶冷笑:“宋公子不在酒楼说书真的可惜了。”
宋章不理睬他的揶揄,而是语重心长道:“戒之,我做了你这么多年的兄弟,难道猜不透你的心思吗?”
戒之是齐寻阶的字。
“兄弟奉劝你一句,有些人不是你的,再如何也强求不来的,囿于其中最终反噬自身。”
“宋公子还是先管好自己,不要再做劫狱的蠢事,”齐寻阶拂袖,“贺武,送客。”
贺武拖着宋章前脚离开,齐寻阶也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
耳边终于清净了,明云月左手撑着身子,坐起身来,眼神暗淡无光,嘴角下垂,心中有一股淡淡的悲伤。
她并非她……
她原是当了别人的替身。
难怪他看她的眼神总带着难以言喻的情愫,难怪他会在将要昏迷时对她说出“看来你还是在意我的”这种话,难怪他会在抓捕刺客与救她之间第一时间选择前者,毕竟赝品终究是假的,无需真的在意。
罢了,早些明白真相也好,免得之后深陷进去,难以脱身。
她缓缓躺下,忆起三日前,她匆匆赶到客栈,与嬷嬷商量对策的时候。
两人肩并肩坐在床榻上,明云月紧绷的弦松下来,歪头靠在嬷嬷肩膀上,闭上双眼,享受片刻的松懈。
“难为你还这么小,就要承担这些。”
曹嬷嬷真的心疼身边这个小姑娘,爹娘去后,小姑娘从云端跌落泥潭,被二夫人故意刁难不说,见人下菜碟的下人们也跟着踩一脚。可怜她无依无靠,只能生生吞下这些苦楚。
明云月红了眼,所有委屈在这一刻涌现:“每个晚上我都能梦见爹娘,梦见他们轻轻唤我过去,等我过去后,他们又将我一把推开,我怎么哭,怎么喊,他们都不理我。”
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明云月声音颤抖,她问嬷嬷:“嬷嬷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将我一起带走,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世间,为什么……”
明云月并非一个坚不可摧的人,只是她无处诉说自己的苦楚,便将它们藏在嚼碎,吞进肚子,伪装坚强。
而嬷嬷来了,她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像幼兽一般依偎在嬷嬷怀里,诉说一切。
曹嬷嬷也红了眼眶,她不知如何安慰怀里的孩子,只能一遍又一遍说着:“好孩子不哭,不哭……”
不知哭了多久,明云月擦了擦眼泪,雪未昭,仇未报,一味哭没有任何用处。
她直起身,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她拉着嬷嬷的手,轻声道:“月儿在郊外备好了车马,您和小雨坐上马车往北走,阿明叔会在北降城郊等着,接你们入城,你们安心住下,等我回来。”
曹嬷嬷点头:“我和雨丫头在房子周围种点姑娘最爱的菘菜,等姑娘归来时,便可以喝上最新鲜的菜羹。”
明云月泪还没擦干净,又被嬷嬷的话逗笑 :“嬷嬷好生小气,就用一点菜打发月儿吗?”
“当然不只,还有豆豉鸡、青虾辣羹、酒蟹……只要你想吃,嬷嬷都做给你。”
“好。”
明云月粲然一笑,乖巧点头,她盼着那一天,爹娘昭雪,自己也能远离勾心斗角,真正做她自己。
周舍推门进来,脚边是昏迷的守卫。
明云月站起身,朝周佘走去:“阿佘你的伤势如何了?”
“无……碍,”周舍向后退了一步,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他声音颤抖,“真要……这么……做吗?”
明云月将她的计划悉数写在了信中,周佘早已收到,他只是不愿相信,她想以自己的性命相搏,成功了他就可以带着曹嬷嬷安全离开,失败了……
周佘不敢继续往下想。
“师父……给的毒,没有解药。”
“我知道,为了救你,救嬷嬷,救我自己,只能如此。”
明云月怕死,但更怕身边人因她而死,她已经承受不起再失去亲人的痛苦。
“不……不……”周舍猛地摇头,他做不到将匕首捅入阿姊的肩膀,眼睁睁看着她痛苦。
明云月看出他的犹豫,柔声安慰道:“傻孩子,那日齐寻阶中了你的箭,为何能活到现在?他有解药,你相信我。”
“猜……不一定……对,而且……他会……救吗?”
“没有十足把握,但他那么想要曹嬷嬷的命,想必是希望知道些什么而我偏偏救走了嬷嬷,为了查明真相,我想他会留我一命。”
面对周佘时,她总是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全盘托出。
周舍仍摇头拒绝明云月的提议,倔得像头驴,虽然周舍是捡来的,但这一点上,他和明云月都完美继承了明将军与明夫人。
“阿佘不同意,可是有其他的办法?”
周舍低头沉默,有些羞愧,他自认空有一身武功,脑子却不怎么好使,但有明云月在,他只需听她的就行。
“没有,难道我们要看着曹嬷嬷回到牢狱,受尽折磨,亦或是让我看着你因杀君之罪被砍头,然后我们一家人整整在地下团圆?阿佘,我们别无选择,唯有以命相搏。”
明云月的话针针见血,背后没有倚仗的人,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对她们来说,浑身上下最宝贵的,就只有命一条。
周舍终是妥协了,他还不够强大,非但不能护好阿姊,反倒还让她来救他。
“阿……阿姊,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