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阶月》嘉佳灰

16、绑架

　　齐寻阶再次醒来时，已经三日后。

　　许多人来看望他，却唯独没有明云月，如同他第一次昏迷醒来后，所有人都在，唯独她不在。

　　第一次醒来时，最想见的人没见到，齐寻阶不甘心，他吩咐贺武，让他将自己昏迷不醒的消息透露给明云月的丫鬟。

　　齐寻阶等啊等，天都快黑了，依然不见明云月前来。

　　她是不是又开始讨厌他了，可这一世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黄昏来临，齐寻阶决定自己去找明云月，随便什么理由，只要能见到她。

　　门推开，明云月竟然就站在院落里，见着活生生的他，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看来自己的心思要瞒不住了……

　　他以为她会问些什么，可她什么也不问，敷衍一句话就想走。

　　就真的如此厌烦他，烦到连他一面都不想见，烦到迫不及待派人刺杀他。

　　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齐寻阶用言语试探，透露出自己知晓刺杀的人与她相识，再表示自己要杀了那刺客，看明云月会如何反应。

　　她只是否认，眼里满是平静，齐寻阶可以确定她并没有想起什么。

　　齐寻阶提着的心放了放，只要她没想起过去的事，他就还有机会弥补。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齐寻阶又有些舍不得，他运气，自己打乱自己的心脉，逼自己咳出血来，以求得明云月的回头。

　　听着她急匆匆的脚步声，看着她着急泛红的眼睛，触摸着她的脸颊，齐寻阶心满意足，想来她还是在乎它的。

　　或许上一世这份关切就存在，只是他亲生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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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公子醒了，大公子醒了。”

　　见齐寻阶睁开眼睛，贺武高兴得大喊，惹得众人上前。

　　齐寻阶坐起身，冷着脸，将人尽数打发走。

　　“你留下。”

　　他只留了一人，那人正猫着身子，鬼鬼祟祟地朝门口走。

　　宋章出于良心，来探望齐寻阶，却又不想与他面对面相处，毕竟他劫狱的事情肯定已经传到齐寻阶的耳朵了。

　　宋章当然不会将此事推给明云月，他可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所以齐寻阶要怪罪，也只会怪他一人。

　　宋章觉得自己最好逃远点，能活一天是一天。

　　“拿出来。”

　　齐寻阶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上来，凉嗖嗖，听得宋章打了个寒颤。

　　他装傻：“啥？什么什么？”

　　“我不管你如何胡闹，但千万别把手伸到我这边来。”齐寻阶疯起来连皇帝都敢杀，何惧一个宋章。

　　“给…给给你，”宋章飞速掏出假令牌，往齐寻阶手上一放，然后马上弹开，“还有那人关在客栈里，有我的人看着，你放心。既然无事，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宋章再快，也快不过贺武的脚速，他与房门撞了满怀。

　　“嘶……”他痛呼。

　　有股温热从鼻孔里流出，宋章抹了一把，红彤彤的色彩：“血……血……”

　　宋章倒在地上，昏了过去，他晕血，这也是他不能如父亲一般上战场的原因。

　　贺武双手举起，掌心朝外：“不是我，我踢的是门，没踢他。”

　　宋公子怎么能讹人呢。

　　“拿水泼醒他。”

　　齐寻阶知他晕血，却也没手下留情。

　　放了三天的茶泼在在脸上，冷得彻骨，宋章深吸一口气，醒过来，抬头看见齐寻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骂到：“你是不是人啊？”

　　他都昏过去了，还不放过他。

　　“为何带走她？你和她什么关系？”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啊，本公子可不是你的犯人！”

　　宋章难得硬气一把，他扶着凳子站起身，转身要走，不过一瞬，脖子前就多了把闪着银光的剑。

　　好在他反应及时，剑还没割破他的喉咙。

　　“别冲动嘛，”宋章脸上挂起谄媚的笑，“我说，我说。”

　　说什么呢，宋章想了一会：“呃，可能因为……那嬷嬷看着叫人亲切吧，兄弟你知道的，我很小就没了娘亲，爹不疼，后娘不爱……”

　　齐寻阶的脸色肉眼可见更冷了：“贺武！”

　　“属下在。”

　　“宋章私闯牢狱，放走要犯，戏弄少卿，三罪并罚，将他绑了关进狱中。”

　　“属下遵命。”

　　贺武提着他的剑，朝宋章走来，好惊悚，“不是，冷静，大家都冷静一下。”

　　宋章满屋子跑，贺武满屋子追。

　　宋章一边躲一边喊：“你们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要找到嬷嬷吗？别抓我，我有用，我还要带你们去找客栈找人。”

　　齐寻阶冷笑：“左右不过那五座客栈，没有你本少卿难道找不到？”

　　“可不一定，我特意换了一个偏僻的客栈，就算你找得到，也要花些时间，不如我直接带你们过去。”

　　贺武停下：“是啊主上，不能让要犯逃了。”

　　“不急，”齐寻阶给自己到了杯茶，缓缓送入口中，“先把他关起来。”

　　齐寻阶根本不在乎那嬷嬷是在牢狱还是在客栈，是生还是死，他只想知道让宋章劫狱的人究竟是不是明云月。

　　他想知道明云月为什么不来寻他，而是去找宋章，更想知道她与宋章究竟发展到了何种程度。

　　宋章说不过齐寻阶，又打不过贺武，要再想不出其他办法，就只能躺在牢狱里的稻草上和□□一起喝白粥。

　　白粥，狗都不喝。

　　“你究竟想问什么，我坦白。”

　　齐寻阶睁着他如深渊般漆黑的眼，声音冷冽，宛如千年寒冰：“我最后问一遍，指使你劫狱的究竟是谁？”

　　“是我。”

　　门从外面推开，一抹青绿色身影立于门前，她扫了眼瑟瑟发抖的宋章，最后将目光落在齐寻阶上。

　　“是我让宋公子劫狱，齐公子要定罪，也该定我的罪，与他人无关。”

　　嗓音如一泓清泉般柔和清冽，与齐寻阶的截然相反，带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屋内三人皆一瞬愣住，齐寻阶反应最快，他收回方才狠戾的表情，再次抬头依然变回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明云月先前几步，跪在冰凉的地上：“我听候处置。”

　　“明姑娘可知劫狱之罪有多重？若是为了情谊顶罪，不如再想想值不值得。”

　　“我知晓，但宋公子与此事无关，让他代我受罪，我心有愧。”

　　齐寻阶握着杯盏的手缓缓收紧，手背青筋暴起，他强忍心中的无名火，声音低柔道：“鞭刑烙铁，割耳断指，真不怕吗？”

　　明云月直直地看着齐寻阶：“怕，所以更不能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曹嬷嬷对我有恩，无论她如今如何待我，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得不明不白。这是我与曹嬷嬷之间的事，与宋公子毫无干系，还请齐少卿宽恕宋公子。”

　　无视自己生死，句句都在维护宋章，齐寻阶心中冒出了火，火舌快要吞噬整个屋子，他站起身，向跪着的明云月走近。

　　宋章见齐寻阶起身，不知是不是脑子抽了，竟然下意识挡在明云月前面：“她胡说的，是我劫的狱，要罚罚我。”

　　“宋公子……”身后传来小姑娘柔柔的声音。

　　“不用怕，”宋章扭头对明云月轻声安慰道，“既然答应了你，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她心里该有多感动，在危机关头，他竟然又一次出手相救，宋章陷入自己的遐想。

　　明云月：……

　　明云月怀疑宋章是不是有戏瘾，一见她就犯病，现在又演上了。

　　“宋公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身体，别抖。”

　　“有吗？”

　　好吧，真的在抖，宋章挠了挠头，退至一旁。

　　二人说悄悄话，好似无视他齐寻阶的存在，看见这幅画面，齐寻阶气急反笑，又坐回凳子，冷哼一声开口：“明姑娘从何处得知，人被关进牢里一定会死，要知道大理寺办案可不靠刑讯逼供。”

　　明云月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用刑，但她知道曹嬷嬷拿了齐夫人重要的东西，所以齐夫人一定不会放过此次灭口的机会，没有她在身边，嬷嬷无力自保。

　　当然，她不会告诉齐寻阶这些，她只说因为自己害怕，怕嬷嬷受到什么虐待，所以才擅自主张带走曹嬷嬷。

　　齐寻阶望着明云月的眼睛，想从中看到一丝畏惧的影子，但没有，她坦荡得让人害怕，可这种无谋的勇气，有何用处。

　　她不该为了宋章站出来认罪，因为众目睽睽下，他连包庇她的理由都没有。

　　他的妻子还是如上一世一般愚善，永远做着以德报怨的梦，妄想着自己的善良可以改变一切。

　　“将他们带下去，听候发落。”

　　贺武却站着不动，支支吾吾开口：“属下认为，主上与明姑娘还有那嬷嬷之间定有什么误会，不如将那嬷嬷带来，好好询问一番。”

　　贺武不会傻到把明姑娘关起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命也别想要了。

　　齐寻阶沉思片刻，见一面也好，最后一面，好让明云月看清楚，人在将死之时到底是会忏悔自己的错误，还是会恶毒地咒骂，然后慨叹命运不公。

　　他要让明云月知道，伤害过她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齐寻阶冷冷瞧了宋章一眼：“带路。”

　　“我……我也要去。”

　　明云月生怕他们落下自己，快步跟上，贺武受令拦下明云月：“路途凶险，明小姐还是在府里等着为好。”

　　眼看人渐行渐远，明云月心急如焚，不顾贺武横亘在她身前的剑，直直往上撞。

　　“小心！”

　　贺武眼疾手翻转剑刃，才没有伤到明云月，比主上还倔的人出现了，贺武叹口气。

　　“带我过去，否则……”

　　明云月乘贺武不备，夺过他腰间的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眼神冷厉，令人不寒而栗。

　　明云月在齐寻阶面前还有一次温柔残存，到了独自面对贺武，就连装都不想装了，匕首架在脖子上，轻轻一动就能要了人命，她却神色淡漠，手丝毫不抖。

　　“姑娘冷静，属下带您过去，您先把刀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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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寻阶的人将客栈团团包围，严丝合缝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客人们受到惊吓，四散逃窜，想逃出去，又被侍卫们手中冰冷的剑吓回来，三五成群抱在一团。

　　宋章抬手指了指上面：“就在二楼那个房间。”

　　“去，将她押下来。”

　　二楼房门被粗暴踢开，曹嬷嬷一惊，手中的针线统统掉落在地，她大喊：“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来人没有废话，架着曹嬷嬷出了厢房，往下走，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他们的禁锢，还在牵扯间不甚撞到坚硬的刀柄，额头青了一块，狼狈至极。

　　明云月一进客栈，就看见这样的画面，她急忙跑到齐寻阶身旁，抓着他的衣袖恳求：“齐少卿，嬷嬷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您……”

　　剩下的话噎在了她的喉咙里，因她看见齐寻阶的眼神逐渐变冷，眉头皱在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吃了她。

　　明云月松开抓着他衣袖的手，低下头，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是你带明姑娘来的？”齐寻阶的眼神像是要剐了贺武。

　　“是……”贺武缩着脑袋，回答得极小声，他总不能说是明姑娘拿着匕首逼他这样做的。

　　“不，不关贺大哥的事。”

　　明云月站出来，挡在贺武身。

　　齐寻阶面上带了些愠怒：“她要害你，你可知晓？”

　　“知晓。”

　　“既然知晓，又为何如此担心她？”齐寻阶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明云月能听见，“你该盼着她死，而不是三番五次犯险救她，你可知晓？”

　　“知晓。”

　　明云月就像是学堂里最不听话的学童，被夫子责骂时，一边说着知晓，一边又继续做着愚蠢的事情，比如现在……

　　明云月睁着清澈的眼睛，语气诚恳：“我想和嬷嬷说句话，望少卿成全。”

　　她像是花了极大的勇气，说这话时眼睛都是闭着的。

　　看着她如此固执，齐寻阶默默叹了口气，点头。

　　“多谢少卿。”

　　得到允许，明云月立刻朝嬷嬷奔去，突然，一蒙面男子从暗处飞出，小臂扼住明云月的脖颈，将她扣在胸前，匕首尖死死对着她的脑袋。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