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未凋谢》叙利亚仓鼠

4、抉择

　　“都督大人的意思是昭平已经有了新的驻军，反正小卫将军现在也无兵可使，不如把您调去别的地方，找个富庶地儿，再给几百人马，过安生日子算了。”

　　卫戍把茶水沏好了放在庄泽手边，淡淡回道：“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前几日我来看你，你不愿意见人，可这一身的伤不能不治啊。”庄泽叹了口气，拍拍卫戍的缠着绷带的手臂，“我已经叫了大夫，过两个时辰就来，你一定要好好恢复，不要怠慢了身体，往后多的是上阵杀敌的机会。”

　　“多谢关心。”卫戍心下了然，“调令什么时候下来。”

　　“快了……都督大人听说了你的消息便为你做好了打算。”庄泽从衣袖中拿出地图，手指在其上缓缓滑行，从昭平开始，停滞在标注之处，“有两个地方给你选，一个是迢安，离昭平比较近，骑马五日内就能到，步行也就半个多月，而且那地方是真不错，从未拖欠过俸禄，另一个是梅池……”

　　“就梅池吧。”

　　“梅池……所处地势不太好，挨着天元国，虽至今没发生过什么，但这几年天元一直蠢蠢欲动，什么时候起歹心也难说，上一个驻守将军便是因为通敌被斩首了。”庄泽戳着那块地，紧皱眉头，“而且梅池正是因为没有遭遇过战事，外围的几座城池都修建得敷衍，若真打起来，怕是对你很不利啊。”

　　“总要有人去的。”卫戍笑道，“我不是正合适吗，就算是为那些失守的地方和我三千卫家军赎罪。”

　　“你不要太过自责，那种情况……任谁也是赢不了的。”庄泽明白，是他们被当成了弃子。

　　两人谈话间，一人背着箱笼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将军府。

　　庄泽卫戍同时发问：“你是谁？”

　　“我是大夫。”

　　庄泽打量了一下：“看出来了，你不是我找的那个吧？而且现在也不是我约的时间。”

　　“是一位小姐叫我来的。”

　　“你走吧，来路不明的人我实在无法信任。”庄泽挥挥手，回头对卫戍说，“最毒妇人心，你这一走两年，谁知道那些莺莺燕燕有没有怨气。”

　　卫戍在心里反驳：没有莺莺燕燕。

　　“什么来路不明，我是妙手堂最厉害的大夫。”来人态度十分坚决，撸起卫戍的袖子就开始把脉，“人家钱都给了，我今天必须得把这病看了才走。”

　　祁央绾找的大夫怎么脾性都与她如此相似。

　　看卫戍任由对方查看自己的身体，庄泽便也不好说什么，起身作别，“你再好好想想吧。”

　　“哎呀你这个胃……哎呀你这个脾……哎呀你这个骨头……哎呀你这个脉象……”大夫的头摇得越来越快，脑子盘算着得再向祁央绾多收点诊费。

　　卫戍的伤密密麻麻、触目惊心，一通检查下来大夫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治，翻翻找找，带来的东西几乎都用上了，连药方子用法用量都写了满满两张纸。

　　“你腿上贴这个膏药，别弄混了，头三天喝这个，后七天喝这个，回头给你配点强筋骨的，再抓几副补药。”大夫把配出来的药一一包好，再仔细叮嘱道，“明天我再过来给你扎上几针，你这身体要静养，千万别劳累了……人呢？”

　　卫戍去账房取了些银两，往桌上一摆，大夫看看银子又看看他，怀疑是不是将才把脑子看漏了：“不是跟你说钱已经给了吗，这么多也不像补差价啊。”

　　“还给她。”

　　金乌西沉，渐入黄昏。

　　“莺莺燕燕？”

　　卫戍竟然被祁央绾的气势唬住了，身体不自然地顿了一下，等他从那双愠怒的双眸中挣扎出来时，祁央绾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张秀丽的脸凑得极近。

　　那大夫告状可真够快的。

　　卫戍甩开祁央绾的手，后退几步，言辞冷漠：“关你什么事。”

　　他以前从未对祁央绾说过重话，祁央绾果然被他这样的态度伤到了，眉头微蹙，眼角泛红，脸上透露着明明白白的委屈，见他不愿和自己解释，扭头蹲在地上，颇有赖着不走的意思。

　　卫戍是不忍心的，世上能有几个人会亲手推开水中最后一根浮木。

　　“起来吧，裙子在地上都弄脏了。”卫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有疏离之感，“任性给谁看。”

　　祁央绾吃软不吃硬，就算是刚才被甩开有些小脾气，此刻也不算数了，她起身直接上前去，一手掐住卫戍的脸，一手按住他的肩，像逼供一样把他禁锢在椅子上，“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卫戍毫不反抗，任凭祁央绾发泄，“无论我的回答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你已经嫁人了，不该……”

　　祁央绾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这句话说下去：“我会想办法的。”

　　两人就保持这个姿势对视着，沉默地较劲。

　　最终卫戍败下阵来，拨开祁央绾盖在他嘴上的手，承认道：“没有，没有过别人。”

　　祁央绾的手指从他的下颌绕到了耳旁，轻轻一捏，贴在他耳边狡黠地说：“我就知道。”

　　她本就不信卫戍会与旁人有什么，她来这儿是为了找个由头重温旧情罢了。

　　这个举动对卫戍来说实在是出格，他被激得下意识往后躲，连人带着椅子摔了下去，祁央绾没有拉住他，也倒下去压在了他身上。

　　或许是太过静谧，祁央绾听见了卫戍的心跳。
　　卫戍鬼使神差地捂住了祁央绾的耳朵，没意识到这样根本无法掩饰他的慌乱。

　　“祁！央！绾！”清透响亮的女声自厢房外传进来，寒炽看见两人门都不关就在这儿卿卿我我，实在是佩服，“你相公！找你！”

　　“我该走了。”祁央绾从卫戍身上爬起来，她担心自己消失太久会被怀疑，边捋头发边往外走，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明天来找你。”

　　卫戍站在原地目送她，眼神厚重复杂，动了几次嘴唇，终于开口：“央绾，我们就到这里了。”

　　祁央绾有些茫然，扶着门框，审视着刚才还和她心照不宣抱了好一会儿的男人。

　　“你要回迢安，我也快调去新的地方了，以后天各一方，还是不要相互挂念的好。”

　　“魏公子是个好人，而且他很珍重你。”卫戍的表情是那样真诚，所言皆悃愊无华，“我在你们的婚宴上吃了今年的第一顿饱饭，还没有说谢谢。”

　　“绾绾，谢谢你。”

　　祁央绾走的时候很消沉，没有回头。

　　卫戍目送她离开后便卸了力，垂头叹息，觉得自己刚刚又自私地贪图了祁央绾的关怀。

　　“哟，这不是小卫将军吗，什么时候复活的。”寒炽微微弯下腿，抬头仰视卫戍，将他懊恼的表情尽收眼底，调笑道，“你装什么，我看你刚才在那儿享受得很。”

　　卫戍错开寒炽直勾勾的目光，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方才是我失礼了。”

　　“不然呢?央绾这么追着你无非是因为你喜欢她，你需要她，而她是个好人，想要给你安慰。”寒炽的话戳破了这美好戏剧下潜藏的部分真相，“难道你以为她真的有这闲情雅致在你落魄至极的时候来缠着你，打情骂俏啊。”

　　卫戍喉结滚动，不可置否。

　　寒炽一把扯下卫戍衣服上脱落的线头：“这副凄惨的样子她怎么放心得下。”
　　卫戍：“是我拖累了她。”

　　“魏远修此人品行如何另说。”寒炽瞧卫戍还是那副死样子，便说了重点，不似刚才随意，目光如灼，不容卫戍再有什么念想，“但魏家在迢安很有威望，如果央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寒炽对这青梅竹马社燕秋鸿的结局还是有些遗憾：“往后，各自珍重吧。”

　　“我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不顾及她的名声，我快调离此地了，或许此生都无法与她再相见。”卫戍听到这里反而很淡然，不消寒炽提醒他也已经做好了决定，定不让祁央绾为难。

　　所以，他也不希望别人让她为难，卫戍话锋一转，试探道：“寒姑娘，我行军打仗时经过了漯原，你说那是你的家乡，可我打听了并没有你的姓氏啊。”

　　卫戍早早就注意到寒炽并不是寻常女子，游商的身份像是她的一个借口、一种伪装，让她有理由在各地往来。

　　暗地里的搜寻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卫戍当年也只能作罢：“绾绾与你情分深重，若是想保她平安，有些事还是不要牵扯到她。”

　　寒炽的杀意像一条蜿蜒而来的毒蛇，她轻轻地攀附上他的肩，稍稍移动便能擒住他的脖颈。

　　这样的距离下，卫戍轻易就捕捉到了专属于练武之人的吐息，平缓而深厚。

　　卫戍不动如松，从容迎上寒炽的挑衅，毫不畏惧她会不会有下一步动作。

　　寒炽自知不敌，松开了手，坦然一笑：“我在此处逗留太久，也该回家看看了。”

　　她走得倒是潇洒，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还帮他把门带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如果有人读的话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