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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谈 ...

  •   江浔之从小到大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温泉。
      从初踏入别院时,便能感知到院内的温度不同于院外的寒冷。
      虽说这温泉是露天的,但这周围似乎常年有阵法支持,总是保持在一个宜人的温度。
      别院中央的温泉约能容下七八个人,是由大理石堆砌而成,大理石上密密麻麻镶嵌着具有温养血脉功效的玉血石。
      就连通网温泉的石板路都被人精心雕花设计过,让人感觉空气中透露着金钱的味道。
      江浔之内心啧啧感叹:洛南阁还真是穷奢极欲,也不知道是给这小药罐子砸了多少钱,养成了这么个不讳世事的样子。
      江浔尧挽着江浔之的胳膊,带他这看看那看看,起初,江浔之还有些拘谨,但架不住江浔尧这般热情,逐渐大胆起来。
      两人玩了许久,在别院里爬上爬下,直到把自己闹成了两只小泥猴,才一屁股坐在精致的石板路上。
      “哎呦喂,累死我了,哥,咱先去泡温泉,我叫人去拿衣裳,马上就来!”
      说着摁了池边一颗较大的玉血石,不多时,听见院外传来弟子的声音。
      “少主二位的衣服已放在您卧房内了弟子先告退了。”
      “知道了,多谢,今日外头寒凉,你们也早日回房歇息吧。”
      “是。”
      此时两人都已换上浴袍,江浔之不免有些尴尬,江浔尧知道他内心所想,不甚在意地说,
      “没事我房间从头到尾都设了屏障,只有里面的人能看到外面的人,他们是看不到我们的。”
      江浔之被这滔天的富贵冲昏了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江浔尧拉着他跳进了温泉。
      两人此时不过12岁,这温泉也不浅,正好到二人胸口,可把两个小家伙乐坏了,忘却了刚刚的疲倦,开始闹着互相泼水。
      约过了半个时辰,江浔尧看到池边的玉血石变了色,赶紧抓着江浔之往岸上爬。
      “哎呀,不好,忘记时间了,快把衣服套上,回去再给你细讲。”
      江浔尧把洛南阁的校服扔在江浔之身上,急匆匆套好,拉着一脸蒙圈的江浔之窜回了卧房。
      江浔之第一次穿面料如此上等的衣服,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就已经被拉走了。
      “呼—终于回来了,咳咳咳咳……”
      “弟,你慢点,身子本来就不好,跑这么快干嘛?有鬼追你呀?”
      “你是不知道,我宁可来追我的是鬼呢!你是不知道,那浴池旁的玉血石一旦亮起来,就意味着……”
      “就意味着什么?”
      突然,门外走来一名男子,江浔之敏锐地猜到这人决对不简单。
      毕竟别说让这小祖宗害怕,光是能随意进出少主卧房的人除了他父母以外,实在是屈指可数。
      “这位就是江泽的兄长,江浔之吧,在下萧子欣,是尧儿的师尊,也是洛南阁的长老之一,这孩子生性顽皮,还请多多包容啊。”
      江浔之面不改色,答到:“怎么会呢,浔尧为人温和有礼,谦谦君子,还望浔尧不要嫌弃小人粗鄙呢!”
      江浔尧感激地朝江浔之眨了眨眼,怎料被萧子欣反手拍了一下脑袋。
      “好了,别装了,从你们踏进洛南阁那一刻,我就开始观察你们了,你俩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江泽,看在今天有新人来的份上我先不同你计较,早些休息吧。”
      说完,二人感到一阵拉力将他们拽到榻上,还顺带贴心的拉上了被子。萧子欣从容地走了。
      江浔之转头一看,自己那傻弟弟正缩在被子里面发抖呢。
      他心里一阵无语,想着人家又没做什么,至于怂成这样吗?
      过了许久,江浔尧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他……他走了吗?”
      “走了,快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把你吓成这样?”
      “你是不知道,刚刚来的这人,人送外号无处不债,你听见他刚刚说的没?咱来他就开始监视我们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无处不在的,但他特别喜欢打小报告,基本上每个弟子都跟他结过梁子,我们看到他就跟欠了他债一样,所以就有这么个外号。”
      “唉,可惜他是我师尊,我躲都躲不掉,趁现在的爹娘还没让你拜他为师,你能躲就躲吧。”
      “啊?真有这么吓人吗?那如果被打小报告了会怎么样?”
      “呵呵,那可就惨喽,嗯……举个例子吧,我这样跟有两个人格似的你也知道,好巧不巧,有一次就被他发现了,原本无处不债打算把我拎到我爹那边,按照家法处置的,好在我聪明,送了他一块帕子,告诉他是白姐姐的,他才放过我,不过后来每次我犯错他就拿这事来威胁我。啧啧啧,色狼啊!”
      “云姐姐?”
      “哦?你不知道那位?我跟你讲奥,这事儿可精彩了。云姐姐呢是我们洛南阁长老之一—亦初阿姨的亲传弟子,本名云秋禾,长得可漂亮了,人超温柔,她的修为在洛南阁弟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多师兄都喜欢她,甚至连许多师姐见了她都会脸红。在云姐姐所有追求者中,无处不债算得上是头号了,他表白了约有97次了吧?我记不清了,有空去风月榜上瞧瞧,反正没有一次成功的就对了。哼,不过要我说话,他就是老牛吃嫩草,他自己二十八了,云姐姐才二十有三,能瞧得上他就怪了。”
      江浔之听的目瞪口呆,江浔尧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
      “哦,对了,你还没有听说过风月榜吧?”
      “嗯……还真没听过。”
      “风月榜啊是我们五大家族弟子联合创建的一份刊物,这东西平常都是私下流通,隐秘性很好,没有人知道风月榜的尽头是哪位大神在最终掌控,不过每次传出来的消息都是绝对准确的,哎,就你回洛南阁这事,也被扒出来了,你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在外面都传疯了!”
      “外面人对我的评价很差吧?小的时候我也听弟子闲谈聊到过我,我的风评似乎不怎么好……”
      “确有此事,外面都传你是什么天……天什么来着……”
      “天煞孤星。”
      “哦,对,是天煞孤星,还说靠近你的人都非死即伤,你以前到底干过什么啊?”
      江浔之黯然,曾经,江许鸿虽然表面上不相信沙碧大师说的话,但实际上还是对他有些忌惮的。
      他七岁之前虽然也生活在洛南阁,但一直都同母亲生活在那一小处别院,除了几次偶尔趴在门缝前,看到这位小少主经过,其他别无交集。
      “当年沙碧大师说我命格不好,我也没做什么,就被认定成天煞孤星咯,不过你不怕我吗?就不担心我给你带来厄运吗?”
      “这有什么的,咱们可是亲兄弟,再说,我早看到老神棍不顺眼了!”
      江浔之的心感到了一阵刺痛,他这个弟弟看来是被保护的太好了,连是谁害了他这么多年来病痛缠身都不知道,心里不禁有点愧疚。
      “弟,如果我跟你说你这病是因我而起,你会怎么看我?”
      江浔之突然严肃起来,江浔尧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道,
      “怎么可能,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信那些神神鬼鬼了,我生病是因为体弱,与你无关,别信那老神棍的话,我永远是你最好的兄弟!”
      江浔之眼里像是进了沙子,半晌,叹了口气,“最好的兄弟”五个字听的他心里暖洋洋的。
      “好了好了,不聊这些伤心的话题了,跟你讲点其他的吧,你想知道点什么?”
      “……你知道我母亲吗?”
      “我记得你母亲是叫沈黎吧,我记得她,她曾是华沙寺大小姐,这我是知道的,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成了我娘亲的粗使婢女,我每次跟她见面的时间都不长,但是她挺温柔的,每次见我总是笑吟吟的,那时候我早就想去见见你这个哥哥了,不过我娘不让我去找你们母子玩,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是咱们早点认识多好啊!”
      提到母亲,江浔之顿了顿,想起了些从前的事来。
      正巧江浔尧问:“说起来我也好奇,你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刚刚一直都是我在讲,你也说说你娘亲呗!”
      江浔之回过了神,思考了许久才开口?
      “我的娘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在我心里,娘亲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自打我有记忆起就和母亲住在一处别院里,我们母子俩每日得到的吃食不多,娘亲就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槐树,每年夏天,槐树开花的时候娘亲总会做各种各样的点心。
      刚开始那会儿,母亲做的东西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后来日子久了,她做的点心一点也不比外面酒楼那些厨子做的差。”
      “真的假的?早知道小时候偷偷翻墙到你们院里尝尝了,真是遗憾啊。还有吗?”
      “我娘亲平常一向温和,只是每次教书时都可凶了。”
      “啊?你娘亲会教你书?好羡慕你啊,每次我做完师尊给我布的功课妈给我娘亲瞧,她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搪塞过去,其实就是不识字嘛!”
      江浔之苦笑。
      “我娘亲告诉我,她出嫁之前本应当只学琴艺礼法、相夫教子,以及女工之类的,但她却偏偏对民情民生感兴趣,天天吵着要干涉她父亲的事情,好几次都被罚了板子,指责自己看一些相关的书籍,自叹无能为力。
      到了出嫁后有了我,咱们母子俩独自住住在那处别院,娘亲才偶尔闲下功夫教我些东西。
      娘亲看过的书很多,她有时教我些修炼之法,有时教我诗书字词,她就是我的启蒙老师。”
      “哇塞,那你娘亲也太好了吧!”
      “不仅如此,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记了很多年了。
      那时候咱俩应该才五岁吧,那年冬天,我生了一场大病,高烧烧了一整天都没有退,母亲没有银钱,四处求药无果,到最后为了我在怡景殿前跪了一个晚上,才从阁主夫人那讨来了一碗治风寒的药。”
      “怡景殿?那不是我爹娘的寝殿吗?”
      “是的,我还记得娘亲曾经教育过我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随便跪,我问她为什么要跪。
      她告诉我人生在世,必然有身不由己之时,若是为她自己不跪也罢,奈何是为了她最重要的人,那自己那点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还记得那年冬天很冷娘亲已经没有什么厚衣裳了,仅有的一件棉衣还披在我身上,给我当被子,她自己则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裙在怡景殿前跪了一夜。
      从此以后,娘亲就落下了病根,每年冬天都痛得撕心裂肺,但她还是要去工作,为了让我们的生活好过一点……”
      说到这里,江浔之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微带哽咽。
      江浔尧嗯,自己刚结交的小兄弟这样,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手足无措地盯着江浔之,过了半晌,似乎发现了什么,说:“你的眼睛很像你娘亲,像月亮一样。 ”
      江浔之愣住了,曾经也有一个人站在槐树下这么对他说过。
      江浔之心里想着母亲的模样。他的娘亲似乎眼睛总是亮亮的,像是藏着天上的明月。
      睁开眼时像是中秋的满月,笑起来时又像弯弯的新月,无论何时都是好看的。
      江浔之渐渐收住了眼泪,接着开口道:“是啊,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了,娘亲不光眼眸里藏着明月,她自己也是一轮明月。
      娘亲是洁白无瑕的,曾经有一次一名胆大的弟子想轻薄娘亲,他本以为娘亲会顾及自己的名节,不敢向阁主说。
      可是他错了,那是我第一次见母亲动手打人,他扇了那个弟子一巴掌,提着他的衣领,拽到了霞月楼内。
      那洛南阁正好在开集会,娘亲原封不动地将刚刚的事说给了霞月楼内众长老和弟子听。
      我看见有人指着她说她作为女子不贞,还有人说的更过分的话,但是娘亲捂住我的耳朵,不让我再听。
      后来阁主碍于面子,严格惩治了那名闹事的弟子,从那之后,娘亲虽然常被人诟病,但在我心里,她永远是最干净的,就连个明月都比不上她。”
      江浔尧傻了,他从没想过自己心中那个温温柔柔的阿姨竟然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爹娘还做过那样的事,过了好久才开口道:“我宣布,从此以后沈阿姨就是我心中第一女英雄!”
      江浔之哑然失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刚刚相识的弟弟吐露这么多,只是还没来得及多想,两人就同时愣住了。
      门外传来打更声:“丑时已过寅时到!”
      江浔尧又用被子捂住头,匆匆说了一句:“不妙,明天要开早会,快睡快睡,不然明天咱俩准成熊猫!”
      江浔之一听明天要早起,也学着江浔尧,将头蒙入被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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