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声玉振》羊毛不剪

4、爱恨3 兰兰

　　待三人从李府出来时，街上寥无行人，天空挂着一片月亮，夏蝉在树上吱哇乱叫。

　　吴晗眉开眼笑地拍着任安歌的肩膀，啧啧称奇，“兄弟有如此见识，怎么之前从未听到过你的名字？”
　　尤听岚闻言也侧头看了过来。

　　眼前的男子身穿云山蓝道袍，长发由一根古朴木簪盘住，其余的随意披散在脑后，玉质金相，桃花眼潋滟。他的嘴角总是翘着，颊边的酒窝深陷，风卷起他的发丝和衣角，像吹起天边的一片云，端是一派潇洒风流之态。
　　若是有姑娘在旁，定会红着脸叹一声，“公子好相貌。”说不定还会掷果盈车，抛掷香囊，甚至可能摩肩接踵地前来观看。

　　面对好相处的吴晗，任安歌也随意了许多，但编造理由的时候，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抽动两下，“这个……我在海外游历，这两日才回到穹灵大陆，没听说过我的名字很正常。”
　　尤听岚眸光微动，悄无声息地挤进两人中间，“毛倡女是什么？”
　　任安歌眉毛上扬，不愧是事业型反派，真着急。

　　“一般是由身世凄惨的女子怨气凝聚成的妖物。”
　　“女子怨气？”
　　“是的，她们通常游荡于青楼楚馆中，专门吓唬那些寻欢作乐的客人。”

　　吴晗提出了异议，“如果只是吓唬，李四少怎么会死？”
　　“因为怨气极大的毛倡女会利用美色引诱男子同床，而那些男子的身上就会长出浓密的毛发，而且会不断生长，两日内就会身体膨胀，直至死亡。”
　　吴晗有点奇怪，“那么多男子，为什么专挑李四少下手？”

　　“问得好。”
　　任安歌嘴角一勾，无端让人觉得色气，“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吴晗点了点头，发觉他说的是什么后又立马呆住。

　　尤听岚语气古怪，“好看？”
　　“啊，现在长毛了不好看，不代表之前不好看。”
　　吴晗一脸一言难尽，尤听岚不敢苟同，看到他俩像是咬到花椒粒的表情，任安歌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上挑的桃花眼中全是愉悦。

　　“除了好看，应该还有风流花心。”
　　吴晗来了精神，“风流花心？”
　　“对，因为是女子怨气所化，毛倡女最看不惯辜负女子的人渣。”

　　“前面听朱红说这李四少和她交好，什么样的男子会与青楼女子交好？
　　吴晗抢答，“总归不会是个好男人。”
　　“对咯。什么交好，不过是她们称呼熟客的一种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就成辜负女子了？”吴晗不解地挠了挠头。
　　“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出马了。得去问问看李四少成家了没有？有没有对象？”
　　尤听岚接道，“或者，有没有定下婚事。”
　　任安歌见尤听岚如此捧场，不无得意地翘着嘴角，像吃到糖的小男孩，“没错。”

　　三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客栈门口，任安歌一路跟随而来，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留在尤听岚的身边。
　　他仰起头假装欣赏客栈的牌匾，嘴里嘟囔，“这客栈寓意不错，富贵又发达”，但其实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蹭吃蹭喝蹭住。

　　尤听岚看他一眼，转头直接走进客栈，“你和我住一间。我睡床，你睡榻。”
　　“好啊好啊。”任安歌赶紧答应，生怕尤听岚反悔。他像只想讨主人喜欢的小狗，屁颠屁颠地跟在尤听岚身后。

　　想起系统颁布给他的攻略任务，任安歌心中窃喜，倒不是因为任务有进展才欢喜，而是觉得自己阴差阳错被带来这个世界，却意外让他有机会和喜欢的反派角色亲近。
　　因为这个，他感到庆幸和开心。毕竟，没有什么能比抽盲盒抽到心心念念的隐藏款还让人高兴了。

　　看着两人之间再没有第三个人能插足的画面，吴晗默默无言地回到了自己屋里。他摸着后脑勺，察觉到一丝猫腻，从不与人同住一间的尤听岚，这次居然肯让任安歌睡在他屋里。
　　尤听岚好像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排斥这个任安歌……

　　屋内。
　　尤听岚手一挥，在中间设置了一道屏障。
　　任安歌惊奇地将手轻轻搭在上面，明黄色的灵力以他手掌为中心，像水纹一般扩散出去，“这就是灵力吗？”
　　“嗯。”尤听岚显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躺到榻上，隔着屏障，任安歌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也就无法揣测他的想法。
　　他忽地想起小说《成神》的结局：反派被主角用灵力屏障困在阵中，手筋脚筋被挑断，浑身血液流尽，目眦俱裂地躺在主角特意为他准备的祭坛上。上古大阵被激发，主角成神，皆大欢喜。
　　该死，他不知道主角的名字！怎么办？眼睁睁看着美人走向毁灭，被主角折磨得生不如死吗？他做不到。

　　他，想要救他。要怎么救？

　　任安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头一时是喜，一时是悔，一时又是忧。因为他的动作，塌上的木板咯吱作响。

　　“别动。”尤听岚语气很凶，仿佛他再动一下就会被直接扔出去。
　　任安歌安静了一会儿，回忆着白天的场景，心想尤听岚或许吃软不吃硬。
　　桃花眼眯成一条缝，他开始假装哭诉，“哎，我也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就到了这里。我还惊魂未定呢，就被人拿刀架了脖子，”他摸着脖子，做戏做全套，“呜呜呜，脖子上的伤还在呢。”

　　尤听岚忍无可忍，从储物袋拿出药瓶，撤了屏障，“过来。”
　　一缕狡黠的笑容浮上任安歌的嘴角，但他很快把它抹去，他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泪珠，顺势坐到尤听岚的身边。

　　“喏，你看。”他注意到尤听岚手里的药瓶，自然而然地抬起下巴，把人体最脆弱的地方展示给他看。
　　尤听岚见他全然相信自己的样子，眼底闪动着微光，“只是划痕，没有致命伤。”话里没有丝毫人情味，但伤痕确实是他一手造成的，人还帮忙查案，他到底耐下性子给任安歌擦起了药。
　　任安歌偷笑，他找到尤听岚的软肋了。谁能想到外表凶悍的反派，其实是只容易心软的猫猫？

　　烛火暖了两人的面容，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尤听岚，不自觉张了口，“有人夸过你的眼睛么？”
　　尤听岚与他面对面坐着，跳动的烛光印进他墨绿色的瞳孔里，“没有。”
　　“像宝石琉璃，如同现在这样，一闪一闪的，”任安歌挨近端详，“很美。”

　　两人的视线交汇，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衣服沙沙的摩擦声在这一瞬被放大，莫名的情绪在两人周围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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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噼啪——
　　尤听岚像是才反应过来，身子骤然往后一仰，就这么望了任安歌一眼，蜡烛的红光像飞到了他脸上，“很晚了……”
　　“哦！哦，嗯……嗯，是很晚了，睡吧。”任安歌慌乱地退回榻上。
　　“嗯。”尤听岚这次没有再设屏障。

　　任安歌按住过速的心跳，一阵后知后觉的燥热。哎，忘记问尤听岚是否遇到过主角了，只能之后再问。
　　他轻轻地翻了个身，不禁思考：为什么我会穿进书里？因为看了吐槽视频遭了报应吗？
　　这些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他得留下，留在尤听岚身边。

　　“听岚，我会一点符篆和术法，能帮得上忙。我现在无处可去，接下来可以都和你们一起吗？”
　　尤听岚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话：“可以。”

　　第二天早上。
　　任安歌看着眼前佩着刀背着箭的两人，揉了揉额角，十分头疼，他觉得面前两人不是去套话，而是去抢劫，“这样不行。”
　　吴晗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干净利落，虎虎生威，没感觉有什么不对，“怎么不行？”

　　“哪哪都不行。”
　　“你们是第一次出任务吗？这点都注意不到？”
　　吴晗用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说道，“是啊。”
　　任安歌与他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算了，交给我吧。”然后找两人拿了银子，一个人去了李府。

　　不用奔波的两人点了酒和几盘小菜，坐在客栈一楼等任安歌回来。

　　“你之前不是怀疑人家，非要放在身边盯着吗？”
　　“莳花馆的事与他无关。”
　　“他说的老道呢？”
　　“那个人讨厌蓝色，绝不穿蓝衣。”
　　“那你还把人留下？”

　　吴晗仔细观察尤听岚的面部表情，“不对劲，这不像你会做的事，你平时对无关紧要的人看都不看一眼。”
　　尤听岚不理会他的调侃，抬手抚了抚胸前的衣襟，“你看到他右手上的红石了吗？”
　　吴晗想了想，没想起来，“他手上有东西吗？”
　　“嗯，”然后加上一句，“我也有一块。”确切的来说是半块。

　　“你说的是那个白圭给你的……”
　　“嗯。”
　　白圭这个名字像是什么禁忌，不能想，不能提，吴晗立马闭嘴，不再追问。
　　看来，这个任安歌和尤听岚一直追查的那个人有关系，继续留在身边看着确实会更稳妥一些……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里。

　　“你们听说了吗？”隔壁桌压低声音的议论打破了这沉默。
　　旁边的好事者幸灾乐祸，“又出什么事了？”
　　“这间客栈的主人死啦！”
　　“这间客栈的主人？那不是李家的李四少么？”
　　“对，就是他。昨晚死了，死的时候都不成人样啦！”
　　“诶，这消息我也知道，啧啧啧，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尤听岚和吴晗对视了一眼，这家客栈居然是李四少的产业。

　　旁边的店小二插了一句嘴，“会不会跟莳花馆失踪的姑娘有关？”
　　大汉作不解状，“没听说有姑娘失踪啊？不是说莳花馆的运势好，去那儿的姑娘都被过路的富商赎走过逍遥日子了么？”
　　贼眉鼠眼的男人嗤笑，“说不定真有可能出了事，怕坏了名声，只是捡好听的说。”

　　小二也不离开，“听说这李四少就是在莳花馆染上了怪病，不会真做了什么坏事遭报应了吧？”
　　几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其中一人总结，“嘿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两人没有再听接下来的污言秽语，拿起酒壶小菜回到房间继续等任安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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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安歌风风火火地将一盆兰花塞进尤听岚怀中，尤听岚下意识把花接了过来，吴晗看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好心地递了杯什么。
　　他扯开衣领散热气，也没有细看，抬手就猛灌一口，“咳咳咳咳！”

　　他赶紧把手里的杯盏放下，“这怎么是酒！”
　　“不是酒是什么？”吴晗理所当然道，然后指了指尤听岚手里的兰花，“这是什么？”
　　“花啊。”
　　“我问你哪来的？”

　　任安歌缓了一会儿，自己去倒了杯茶解渴，“姑娘给的。”
　　吴晗目瞪口呆，“就问个话的功夫，人姑娘为什么给你花？”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
　　吴晗微哽，不知道为什么，任安歌这话仿佛往他膝盖上射了一箭，让他的心里堵得慌。
　　任安歌看他吃瘪，觉得把递酒的仇报了，爽快了。

　　“回神。”任安歌在尤听岚耳旁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没什么。”尤听岚不再傻抱着花盆，而是把它放到了桌上

　　“好看吧？”任安歌昂起头，意有所指。
　　有时候，突如其来的善意，比漠不关心更让人无法面对。尤听岚看着他笑弯了的眉眼，抬手轻轻碰了碰花瓣，“怎么是兰花？”

　　“你不是尤听岚嘛，岚岚配兰兰，多好。”

　　兰兰……
　　尤听岚不说话，耳朵却悄悄红了。

　　吴晗凑了过来，“诶诶诶，怎么没有我的？”
　　“有你什么？吴晗吴晗，含羞草吗？”
　　吴晗作势就要打他，抬脚往前一踹，任安歌嬉皮笑脸地跳起来逃过这一脚。

　　真好啊。
　　尤听岚看着他们嬉笑打闹，如同一个局外人。
　　两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十分幼稚地继续你揪我一下，我薅你头发的小打小闹，熟稔得如同昨日不是第一次见面。

　　羡慕的情绪在尤听岚的心底悄然滋生。
　　他忍不住来回抚摸盆里的兰花，把自己那一点点难过藏在花里。花瓣上还湿漉漉的，沾湿了指尖，应该是刚浇过水就被任安歌给薅回来了。

　　尤听岚浅笑，微冷的心像是回暖，心底深处的清冷不知为何减少了一些。
　　任安歌下意识往尤听岚方向瞥了一眼，正好看见了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少年笑了，笑得像清泉的波纹，从嘴角溢出，漾及满脸。

　　任安歌这一愣神，猝不及防被吴晗偷袭成功，开始被单方面殴打。
　　时间耽搁太久，尤听岚分开揪作一团的两人，询问道，”李四少的事怎么样？”
　　吴晗见他帮了任安歌，却不帮自己，抹了抹乱蓬蓬的碎发，气鼓鼓地坐回到位置上。

　　任安歌也不废话，把自己问到的细节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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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来源：
毛倡女——《百鬼夜行》鸟山石燕绘，王阳编著，第190页“毛倡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