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至》独白时分

17、第 17 章

　　第二日天刚泛起鱼肚白，众人便按照约定时间到门外集合。

　　镇上春雨一场接一场，雨后暖意也跟着回升，晨风里裹挟着的丝丝凉意，吹在身上正感舒适。

　　穆云琛接过何思延递给他的马鞭，闲来无事又从旁边拿些草喂给马吃。他的视线并未盯在某处，也许是这个原因，那双平时隐藏在锐利目光下的桃花眼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几乎生出些此人无害的错觉。

　　一旁的罗辛何思延照常插科打诨，蹲在一边又干起老本行——等待判官司。

　　沈桉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罗辛蹲在木墩子上激动的站起身往他身后张望，不一会便兴致缺缺，什么嘛，就下来他一个。

　　“要不要和我去个地方。”

　　两人身后，三个人脑袋悄无声息地靠在了一起，六只眼睛齐刷刷转向一边。

　　穆云琛拿草的手被阴影挡住，他扭头侧望，顺着那人束紧的衣领往上看，沈桉嘴里大概含了颗蜜饯，脸颊一侧微微鼓起。

　　穆云琛眸光微动，稍加思索后随即将马鞭往旁边几人方向扔去，吩咐道：“你们跟着判官司的人先去不用管我们，我和沈桉要先去另一个地方，随后和你们汇合。”

　　宁瑶眼疾手快接住鞭子，在旁边两人的震惊眼神里一脸微笑的摆手示意收到。

　　一回生二回熟，沈桉满打满算是第三次潜入李府，已经可以说是轻车熟路，连哪里有小道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怎么样，有发现吗。”

　　房顶哪儿都好，除了躺起来有点硌人。沈桉头枕手臂躺在背阴处望着湛蓝的天空，看白云苍狗，等穆云琛看尸体。

　　此时厅堂聚了不少人，李治峰今日入棺，家里的仆人在做准备。

　　情况和沈桉昨晚描述的几乎一致，想再在李治峰身上找到新发现几乎不可能。

　　“那个就是你说的四夫人？”穆云琛见新进来一位女子，看模样装扮不像是小辈。

　　沈桉闻言起身，将发带甩到脑后从洞口望进去。只见那人一身孝衣，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泫然欲泣，手里的白手帕时不时在眼下点过，好像随时要昏倒。

　　“嗯……”

　　人确实是他昨日见到的那位，不过她看起来……沈桉手托下巴，注视那人的一举一动，眉心却越拧越紧。

　　穆云琛看他反应奇怪，视线也跟着望过去，那位四夫人正默默站在一旁拭泪：“怎么，哪里不对？”

　　好像哪里都不对。他食指无意识摩挲下巴，是因为从高处往下看的原因吗，总感觉她的身上有哪里奇怪。但为什么穆云琛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呢？

　　想着想着，穆云琛突然听到他问：“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种说法……”

　　厅堂内，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自己手里的活。就连纨绔少爷李彦辰此刻也一脸悲痛垂着头站在他娘亲身旁等候吩咐。

　　正在这时，门外一个仆人匆忙跑进来，嘴里喊着：“四、四夫人不好了……”

　　四夫人依婷闻言起身，她越过众人来到门边，让仆人仔细说话：“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仆人用袖子擦擦头上因为奔跑冒出来的汗，这才小声急道；“刚才我路过您住处看到有个丫头倒在院子里，不知道是不是您那个叫荷香的侍女。”

　　“什么！”依婷听后向众人告知缘由，立即往住处快步走去。

　　等走到住处，她把院子里外都翻找了一遍，哪里见荷香晕倒身影？

　　而先前跟自己一块过来的仆人也已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是那个仆人在骗她。

　　反应过来其中玄机，她立刻转身向屋外跑去，可不等她手触碰门框，电光火石间两条火蛇从门底窜出，像是有意识似的沿门框向上飞速蔓延，在灼烧声中两道火线最终交汇形成一个火圈。下一瞬，从圈里窜出几十条火带向四周延展开来，不一会儿，整个屋子就都被火光笼罩住。

　　一时间，木头的燃烧声响彻屋内。

　　依婷见此情形，霎时像失控一般抱头尖叫着后退，全然无先前那副柔弱模样。不仅如此，她跌倒在地上时浑身都在发抖，仿佛满屋烈火是这世上最令她恐惧的东西。

　　“她难道没来得及告诉你她的婢女叫梅香吗？”

　　一道清冷的声线从前方传来，穆云琛踏火而入，茶白色衣摆在火上滚了几遭，却丝毫不染火星。灼热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却像是给他覆了层千年冰雪的寒意。

　　沈桉靠在院里的大树下给他放风，望着门内那道白色身影，视线却由此飘散开来，他搭在手臂处的指尖无意识摩挲掌下皮肤，仿佛那里曾经有过什么令他记忆深刻的印记。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那道仍在燃烧着的火圈，其实如果换个不那么害怕的人说不定就能看出那火的猫腻，因为它只燃烧，并不会真的把门框烧坏，就像现在已经过去一盏茶时间，屋子并未发生任何木梁窗框掉落的情况。

　　可惜，还以为能再看一次传说中燃烧的红莲呢。

　　吐掉嘴里的叶柄，沈桉收回被他搅成一锅粥的思绪，快步向两人走去。

　　“人皮面具虽不怕靠近火，但到底是人皮做的，在火源处待久了便会融化萎缩，想到那时候再把它取下来恐怕需要付上不少代价。”

　　来人先闻其声，只见方才还坐在地上尖叫的女子立时止住了哭声，她抬起头望向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依婷”眼眶里含着泪，看人看不分明，只隐约见那人背光而站，他的身后是熊熊烈火和刺眼的天空。

　　她看不清他的脸，心却无端跟着乱跳起来，宛如某种预兆。

　　“依婷”抹了把眼泪，把自己抹出了个蓬头垢面：“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她的肩膀在发抖，穆云琛以为她早就做好事情败露的准备。

　　“人皮面具想要制作精良戴上不被人识破，需要被取面皮者处于活人状态。”穆云琛在她面前蹲下，语气跟着沉下：“也就是说，对方不管是清醒还是昏迷，都是活着的。”

　　说着，他突然哂笑一声，随即冷下脸对上依婷视线，他在看这张脸，又像是在透过这张脸看更深层次的东西，“大火夺走你的家人，也让你毁了容。怎么，到现在了也不舍得把人皮面具摘下来吗，青青姑娘。”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说法——人皮面具怕火。”

　　房檐上，沈桉牛头不对马嘴地问穆云琛。

　　“本质都是人皮，当然怕火。”他懒得和他辩论，但随即想到沈桉不会在办正事途中乱打岔，他问这个必然是有他的理由。

　　既然他会这么问，也就只有——

　　“……你的意思是，这个依婷带着人皮面具？”

　　沈桉正在心中分析这种可能有多大，听到穆云琛这么快反应过来，眉头旋即舒展开：“只是猜测，仪态和昨天见到的那位不太一样，身高也是。”沈桉从上到下扫了几眼，用手指比划了个高度，“好像高了一点点。”

　　“你的意思是，有两个蛇妖？”

　　不对，如果是两个蛇妖，并不需要借用人皮面具，直接幻化便是。

　　穆云琛自我反驳，反推道：“难不成这人是凡人？”

　　再往下深挖一步，如果是凡人，在他们所调查的人里最有嫌疑的不就是——“你觉得她是青青？”

　　为什么？是被胁迫？还是自愿？

　　沈桉点了点头，道：“蛇妖被你所伤，自然要回老巢养伤，那么就需要有人假扮依婷。”

　　即使不是要找的青青，这个人也一定是知情人。

　　“你，你说什么。”

　　被叫到名字的人像是被定住一般，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难道人皮面具戴久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

　　像是感受到他的怒意，屋内的火势集体跟着往前窜了个眨眼便又缩了回去。沈桉没设防，正抬腿进门呢就看到火冲自己脸窜了过来，也被吓了一跳，跟着那姑娘一起叫了一声。

　　怒意正在心头的穆云琛：“……”

　　好在姑娘做贼心虚正沉浸在自己事迹暴露的慌张里，穆云琛这才得以维持住一盏茶前的审问氛围。

　　另一边沈桉正心有余悸连眼刀都顾不上接，做足心理准备也没敢再挑战这过于活跃的大火，只好退而待在檐下寻了根廊柱靠着听人审讯。

　　“依婷”双手捂住脸，仍不肯妥协：“不是，我没有毁容我没有毁容！”

　　她像是陷进了回忆里，嘴里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最后更是扯着头发吼叫，眼神里已有癫狂之意。

　　穆云琛步步紧逼：“还是说你希望我来动手？”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头顶的房梁终于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嘎声，不知道从哪处落下来的碎木块正好砸在桌椅上，瞬时响声一片。

　　青青闻声向上望去，满屋乌黑的浓烟熏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可她却已无暇顾及。视线里，一根巨大的房梁裹着烈火径直向她砸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么有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