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协定》赵生财

2、包场婚宴

　　第二天一早，徐安年又穿上那套定制了有七八年的成套的西装出门了。徐安年在树荫下迈着步子，穿过几条繁华街道，赶在营业前从后门走进了一家小洋楼。
　　几个穿着围裙制服的人从碗里抬起头跟他打招呼。
　　“安哥早！”
　　“哟，安哥来了？”
　　“跟我们一起吃早饭么安哥，张厨熬的皮蛋粥。”
　　“早啊，早，谢谢，吃过早饭了，就是来看看大伙儿。”徐安年笑着跟大家一一打招呼，眼睛看了一圈。
　　“郭经理在后厨呢。”领班小丫说。
　　“好，你们慢慢吃着。”徐安年往后厨走去，门开着，能听见郭洋的声音。
　　“是有点儿差别，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吃。”郭洋嘴里嚼着什么。
　　一个戴着厨师帽的大个子说：“差别可不小，嘴刁的人就是能感觉到，你去问小丫，她肯定不爱吃现在这样儿的。”
　　一旁几个厨师端着碗边吃也应和着。
　　徐安年见走过去敲了敲门框，又引来了一顿招呼。
　　“徐老板来了！”
　　“安哥早啊。”
　　“安哥吃皮蛋粥不？还有卷饼了。”
　　徐安年摆摆手，“我吃过了，你们吃吧。这在讨论啥呢，这么热闹？”
　　“你来的正好。”郭洋解释说：“张师傅说最近送的烤鸭油大，皮也不脆了。我一早电话过去问了，田记的老板说他们换成闷炉烤了。”
　　张师傅把帽子摘下来扔一边，“闷炉烤的也有好处，汁水儿多，适合切片。但是跟以前出品差别挺大的，我怕客户吃不惯，就给小郭说了一下。”
　　徐安年听明白了，“张师傅提醒的对，咱们这金陵烤鸭点的挺多的，品效很好，是得重视。他们换了有多久了？”
　　“有一周了，一周大概卖了有四五百份。”郭洋说。
　　徐安说：“大众点评上面有反馈么？刀刀，去把门口那意见簿拿来。”
　　“好嘞。”一个后脑勺扎个小辫子的小哥应了。
　　郭洋说：“大众点评上面最近没有提到烤鸭的。”
　　这时刀刀已经把簿子拿来了，徐安年接过翻了翻，都是一些订不到位置、要排队之类的抱怨。翻到最新的一页，看见有一条字写的不咋地但对的很整齐的一排字，“甜椒鸡五星，美龄粥五星，金陵烤鸭太油三星半”，看着像个高中生写的。
　　“意见簿上有人提到了。”他递给郭洋看。
　　郭洋接过去看了看说，“还真有。但我们不卖烤鸭卷饼，只有切片烤鸭和烤鸭包，这两样本来就适合用闷炉烤的鸭子，之前用挂炉的做烤鸭包，还有人留言说太柴了，不过那个点的少。安哥你看呢？”
　　“我觉得，我们客户大多都是年轻人，二三十岁的得占个六七十吧，可能还真的吃不惯那种软滋滋油乎乎的。不过呢，田记跟咱们合作久了，其他卤味没啥问题的话，还是用他们最合适，单独给烤鸭换个供应就太麻烦了。”说到比例的时候徐安年看了郭洋一眼，郭洋点点头他才接着往下说。
　　徐安年想了想转头问张善:“张师傅，如果咱们用自己的炉子再二次加工一下，能不能还原以前的出品。”
　　张善想了会儿，说：“现有的炉子不行，得要一个风干炉，才能做脆皮。这样可以用烘过的鸭子做烤鸭饭，又可以用原来有汁水的鸭子做烤鸭包。”
　　郭洋听了眼睛一亮，“哎，这个主意好啊。”说完看着徐安年。
　　徐安年当即拍板：“那就这么定了，回头你跟张师傅一起选个炉子吧。”
　　解决了一件事，徐安年又跟郭洋对着台账聊了聊饭馆的经营状况。
　　其实也没啥状况，这家饭馆经营了十年，客源已经非常稳定，在本地也小有名气。郭洋是个经验丰富的店长，大部分事情都是他拿主意，定期给徐安年汇报。今天烤鸭的这件事，就算徐安年不来，最后郭洋也能解决得很好，就是用不用钱解决的区别，只是这间饭馆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也挺喜欢这一班子伙计，所以经常来露面儿。
　　谈完了正事儿，郭洋问：“安哥，你还没吃早饭吧？离开门还有半小时呢，跟我一块儿吃了吧？今早员工餐是皮蛋瘦肉粥和牛肉饼。”
　　徐安年笑笑说：“听了三回了，听得我眼都绿了。”
　　郭洋说：“那一块儿吃呗？我也还没吃呢。”
　　徐安年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了，怕大伙儿不自在。”新来的兼职大学生比较社恐，应该也不怎么喜欢看见老板。
　　郭洋也没有强留，说：“那我给你打包，你等会儿的。”说完从前台揣了个绿色袋子进了后厨。
　　太贴心了，要不能26岁就能做了店长呢？徐安年感叹了下自己知人善任。
　　郭洋拎着保温袋出来的时候，徐安年正站在后门外垃圾桶旁的树荫下抽烟。
　　徐安年看到他就把烟掐了，笑着接过袋子说了句：“谢了，郭经理。”
　　郭洋也怪声怪调地跟他假客套，“不客气，徐老板。”
　　徐安年的家就在附近一个没有电梯的老小区，走路十五分钟就能到。当初为了方便管理这家饭馆租住的房子，后来住习惯了，直接买了下来。
　　到了家，粥和饼都还是热的，张师傅做的粥要用大火在一个大煲里熬三个小时，口感非常棉润，米香完全炖煮了出来。徐安年三两口吃完了饼，就端着粥挨在阳台的老钢窗边上一口口喝着，不时看一眼楼下玩滑板车的小孩，有种祥和静谧的孤独感。徐安年年轻的时候度过了非常艰难困苦的一段时间，现在总算熬过来了，他对现状挺知足的。有兄弟、有存款、有事业，大家都各忙各的，没什么需要他操心，整体稳中向好，就缺个对象。
　　最近顾影自怜的时候越来越多了，徐安年忍不住心里自嘲。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徐安年摸摸裤兜，不在，又端着粥走到沙发旁看了看，没有。手机铃还在响，他三两口喝完粥一抹嘴，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摸了摸，在内袋里，电话已经挂了。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地址显示是本地的。
　　应该是广告，要真有事儿的话肯定会再打的。徐安年拿纸巾擦了擦嘴打算换套衣服去锻炼一下，最近日子过得太懒散，腹肌都有点模糊了。
　　正换着衣服呢，他突然想起前阵子一起喝酒的一个哥们儿说要联系他干啥的，他给人家留了名片。那人还不错，值得来往，说不定这会儿就有事找上来了呢？
　　到底还是怕无心中辜负了哪个兄弟，徐安年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点了个回拨。
　　嘟嘟地响了五六声之后接通了。
　　“你好，是哪位找我啊？”
　　“您好，是安哥吧？肖总介绍我来的，您现在方便么？”声音很年轻，没有任何口音，非常好听。
　　徐安年想不太起来是哪个肖总，嘴上却说着：“肖总介绍的那必须方便啊，啥事儿你说。”
　　“是这样的，我要这个月10号想在年年有馆包场一天举办一场婚礼，可以安排么？”
　　年年有馆就是他的那个小洋馆了，偶尔也会接包场结婚或者庆生的生意。这种包场的一般提前一周订，尤其是婚庆要摆酒席的，菜、桌椅、设备这些都是需要提前准备的，今天已经7号了。
　　“你这个时间有点儿紧啊，我不太确定，不好给你说。这样吧，我给你个郭经理的联系方式，店里的事儿全是他在张罗，很有经验，你直接跟他对接吧。”
　　“好，那我现在记一下，麻烦您给我郭经理的手机号？”
　　“我回头用短信发给你就行，你怎么称呼？”
　　“林端，双木林，端午的端。”
　　“好，林先生，回头我跟他也招呼一声，你直接对接他就成。”
　　“安哥，还有个事儿……”对面有点迟疑地问：“我们这次婚礼的经费比较紧张，可以的话，能不能给个熟客价。”
　　“……行，这个好说，我给你安排。”对面有求于人的时候更是放软了语气，徐安年忍不住把手机贴近点。
　　“谢谢安哥。”
　　“不客气，该我谢你照顾我生意。”
　　这声谢谢安哥非常顺耳，可能是这位林先生讲话不冷不热的，给人感觉有点客套疏离，但现在道谢还叫哥，听着就有种顺从的反差。明明人家都要结婚了，他还是忍不住对这声音心猿意马，徐安年对自己又心疼又嫌弃。
　　徐安年拿着手机想了想，新建了一个联系人林端，然后给郭洋打电话。
　　“收费的时候打个折吧。”徐安年说。
　　“折多少啊？”郭洋问。
　　“咱们最低折过多少？”
　　“最低免费，上次一条哥结婚的时候。再有就是两位男士的那次，是你熟人吧好像，你给打了七五折。”
　　“那就按这个来吧，七五折。”
　　“这林先生也是你们圈里的人？他要结婚？”
　　“这次不是。”
　　“那……是你什么人么？”
　　“也不是，你咋问这么多呢？”
　　“可不得问问，老像你这么大放血，扰乱市场。要是不小心宣传出去了，下次就不好做了，还伤着老客户”
　　“谁让人家叫我哥呢。”
　　“叫你哥的人还少了？安，哥！”
　　“你，你年纪轻轻的格局怎么这么小呢，行了行了赶紧挂了，我得给人家回话去了，嗯，嗯拜拜。”
　　郭洋这刁钻的一问是有原因的，首要原因是他比较八卦，次要原因是他知道徐安年的取向。徐安年没高调声张过，但也没有刻意瞒过，小洋楼的核心员工都知道，相处起来挺自在的，这也是他老喜欢往那儿跑的原因之一。
　　徐安年编辑短信：林先生，这是郭经理联系方式，我跟他打好招呼了，郭经理，手机号1865772xxxx，微信同号，点发送。
　　那边很快又回了个谢谢安哥。
　　徐安年摸摸肚子又捏捏胳膊，把手臂绕过头掰了掰，开始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