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泽》此日宜见星

18、俱欢颜

　　隔了不久这件事就悄无声息地如同从未发生一般湮没在了繁琐枯燥的宫廷生活中，而沉寂了许久的皇城又再次哗然了起来，一是临近年关，作为都城更能敏锐地捕捉到其中的新的一年的信息，二是皇帝的长女文定大公主正式出阁。
　　文定大公主赐封地在南郡，驸马阚朓赐爵，但这也是名义上的赏赐，公主成亲之后依旧会在京城中居住，皇帝特赐在京城最热闹的临康坊一带修建大公主府邸，由驸马打马过京城进宫迎亲。
　　宫中早早就预备上的鲜艳喜庆的红绸，赤红印在浓重庄重的墨色宫城上格外的肃穆而又显目，为了彰显对于此次公主出嫁的重视，宫中早早地就在皇帝的旨意下忙碌了起来。大公主今日在皇后的椒房宫出嫁，陆浸瑄今日也早早起来梳洗打扮一番，去往椒房宫的路上一路上来来往往各色宫人行色匆匆但却又笑容满面，整个宫中洋溢着幸福感。
　　唯独五皇子年幼的脸上有着格格不入的迷茫，陆浸瑄离得近很轻易就能感受到他身上不同于往常的安静，她看向这心事沉沉的幼弟关切道：“怎么了？”
　　五皇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没反应过来：“啊？”
　　“怎么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怎么心神不宁？”
　　五皇子张了张嘴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梅婕妤欲言又止：“等结束了我再和你说。”
　　陆浸瑄看了看嘈杂的四周也不再追问专心致志地看向这场筹备得轰轰烈烈的婚礼。大殿之上所有人都衣着正式尽显雍容富贵之态，每个人的神情都如此的愉快而流露出喜悦注视着这一对郎才女貌的新人。
　　阚朓执起大公主的手向皇帝行礼叩拜，由于后位空缺本应是由当今后宫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元妃站在皇帝的身侧，然而皇帝特别体谅让梅昭仪接受这份恩宠，梅昭仪今日格外的容光焕发，她看向这一对璧人眼中潋滟却又满是柔情似乎有着千言万语，在大公主与驸马行完礼之后立马搀住了大公主的手，大公主虽然头上盖着鲜艳的红盖头但肩膀的耸动幅度也掩盖不住她此时的神情。
　　母女之间流动着旁人无法插入的情感偏偏又是在大殿上无法诉之于众，一旁的郡王王妃甚至有为此落泪的。
　　陆浸瑄看着她们思绪却飘忽的很远，自从回到京城之后母后这个在她心中虚无缥缈的身影提及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在慈圣寺的日子里她从未深究过自己的父母如何自己的身份如何，她是隐于山林之间淙淙流动的溪水来去自如，试图平静地流动完这一生，然而此溪不长流她的根也不属于山林之间而在这高墙重重的深宫之中。
　　如果母后还活着，那她现在会是怎么样呢？她想不出来。
　　一旁的太子看得也很认真，陆浸瑄悄悄地瞥向他，太子前几年就已成亲，太子妃出身平河萧家且听说极其美丽，只是听说身体不太好，因此陆浸瑄回宫近一年也只见过太子妃寥寥数面且都很草率。
　　记忆里的母后与如今的柳昭仪一样都有一双满含柔情的眼睛，如果母后还在的话能看见太子的成亲仪式或许也是这般。
　　太子面容沉静而带着淡淡的笑意，或许是心中亦有所想，陆浸瑄觉得自己的目光十分隐蔽却还是险些和太子的目光擦上，她立刻反应过来将目光重新集中在殿中行礼的大公主与驸马，即便如此她依旧感受到了太子的目光流转飘忽在她的身上，或许是如同梅昭仪般的温柔，又或许是他也想母后了……
　　行礼完成之后皇帝叮嘱了这对新人几句，阚朓便牵着大公主登上前往宫外的马车，车队浩浩荡荡显得十分瞩目，又有专门的花车随附其中，大公主的车队会穿过全京城的枢纽街道抵达新建好的富丽豪华的公主府，而花车队会在今日不间断地绕城游行，今日的亲事万众瞩目，整个京城为此喧哗。
　　新人退出殿外之后暂时就与陆浸瑄无关了，晚上在公主府才会有宴会，届时他们才会出宫参加宴会。
　　见众人渐渐散去预备着晚上的宴会，五皇子出神一般问道：“大姐怎么又哭了？”
　　他的声音不算小，身侧的人都足以听见他的话。
　　二皇子顺口接道：“她那是高兴哭了，你还小自然不懂这些。”
　　五皇子想反驳：“可是……”
　　刚说出口他便后悔了闭嘴不再多言只是神情依旧恹恹的，陆浸瑄想找机会同他私下聊聊然而周遭时刻都静不下来一直找不到机会，禁不住宴会上欢快愉悦的氛围的熏陶，众人喜气洋洋的神情形成一道微醺的沉浸的氛围让陆浸瑄也不禁沉浸在其中，一直到晚宴的最后身旁的人都有些醉醺醺的，看着依旧闷闷不乐的五皇子，陆浸瑄拉着他出去透透气顺便好好聊聊。
　　她问道：“怎么了？”
　　此刻五皇子才敢袒露心声：“我就是觉得大姐也不喜欢他，以后定是要受委屈的。”
　　“可是方才大姐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才不是，”五皇子急切地反驳道：“昨天晚上她还搂着母妃在哭，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不等陆浸瑄细问，身后陡然间出现了一道好奇的女声。
　　“听到什么了？”
　　陆浸瑄与五皇子俱是一惊，没想到远离宴会的此等偏僻的小角落居然还会有第二个人，回身望去原来是笑吟吟的玉殿春。
　　玉殿春看出了他们二人的惊讶：“怎么了？宴会那么闷我出来透透气，可真的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五皇子其实也只是被她突然出声吓到了罢了，其实也不在意她偷听，更何况以玉殿春与大公主的亲昵此刻更让他有了倾诉的想法：“玉姐姐，你说大姐也不喜欢那个阚朓为什么不再求求父皇收回成命？”
　　“上回宝红楼那件事大公主不是求过了吗？你看陛下答应吗？”
　　五皇子皱眉，心中对不近人情的父皇有了一丝怨言但又不敢明说：“真不知道父皇究竟相中了阚朓什么？”
　　玉殿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殿下当真以为大公主不喜欢他吗？”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殿下那是不懂她，其实她是心悦阚朓的，你只看到她为了阚朓哭，其实是因为她想要阚朓更在乎她，可是阚朓天生就是锯了嘴的葫芦每天板着那张脸，大公主越在意他就越感受不到他的回应，要我说啊，其实他们两个根本不适合，但是陛下中意这门亲事，大公主又心甘情愿，其实所有人都是高兴的。”
　　五皇子毕竟年纪小不懂得正当豆蔻年华的大公主心中隐秘的心事，如今叫玉殿春点破了他又没办法反驳只能在不甚清晰的脑海里梳理着这话的意思。
　　一旁的陆浸瑄倒是懂了：“可阚朓当真喜欢大姐吗？”
　　玉殿春幽幽叹息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当真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又如何？这世间有多少有情人难成眷属？大公主是天皇贵胄，就算他再心不甘情不愿又如何？”
　　五皇子此刻也振奋了些心情：“没错，如果这个阚朓敢欺负大姐，我指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就得了，回去吧，宴会不久也该结束了，去找个机会好好跟大公主贺喜吧，她今日可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五皇子点了点头，目光又扫过面前的二人：“我希望你们以后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玉殿春与陆浸瑄相视一眼都笑了，玉殿春笑得尤其开怀：“那就借五皇子吉言了。”
　　陆浸瑄也笑着答谢道：“谢过五弟了。”
　　至此五皇子才终于解开了心结，三人回了宴会，觥筹交错的宴会也临近尾声，但哪怕已有许多宾客醉的不成样子了依旧还是有序地离开了公主府，原本热闹非凡的公主府渐渐地安静了下来，空气中余留的酒香还有着热闹的余温。
　　夜色正浓，陆浸瑄临走时掀开车帘在夜晚的凉风中看着鱼潮般涌出的宾客，心中细细想着玉殿春的话，远离皇宫的自由，与爱人结合的欢欣，父皇与母妃的宠爱，今日的大公主果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说不上是艳羡还是失意，陆浸瑄只是觉得今日的自己也有些多愁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