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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却说那壁厢养心殿内贤臣不断,这边钟粹宫里也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因苏贵妃从前在家中时便备受宠爱,一朝遴选入宫,苏老侯爷唯恐其在宫墙内寂寞,向时便请了陛下的旨意,恩准其幼弟苏怀钰时时进宫,前去同贵妃闲聊解闷。
      前些日子因着苏怀钰跌下马托病的缘故,少了往来,钟粹宫因此冷清不少。但近来小世子的身子眼瞅着一日比一日的康健,甚至还有精力时时同裴二在京中各处鬼混胡闹。
      因而这一日苏贵妃便将幼弟召入了宫。

      苏怀钰此刻端坐下首,面上虽强作镇定,心里却时时忐忑不安。
      ——毕竟自己并非原主,虽原身从前的记忆他也有个大略印象,但苏贵妃一向聪慧过人,苏怀钰唯恐其看出自己举止间的哪一处破绽,便将自己当作异端妖孽打杀。

      这苏贵妃甫一见着苏怀钰,因一心想着乾元帝嘱托,却无心对其幼弟异状多作理会,因道:“听闻你日前已同那秦准去了常家大院,见着了个名唤婵娟的小丫头?”

      苏怀钰闻言放下茶盏,因道:“确有此事。”
      贵妃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却不知来意为何。
      故而一答毕,苏怀钰便住了口,凝神去听苏贵妃下话。

      “既是已碰过面,便算是熟人,往后你自当寻了机会时时与常家大院中人来往。”

      苏怀钰闻言,更是不解,因道:“长姐此言可有何深意?”

      苏贵妃闻言,赞许地看了苏怀钰一眼。
      ——自己这幼弟,自数月前从马上跌下摔破了头,却倒摔得聪明了许多,而今竟也知道琢磨话中之意了。
      因道:“虽此中前缘后果不便与你道明,但这事却是要求到你身上去办。你且先与婵娟相处,言语间可替我打探一番她的生庚年岁,譬如她究竟是晚冬生人还是早春,今朝是五岁抑或六岁。”

      苏怀钰疑道:“我记得那院内原有个嬷嬷掌事,似这等微末小事,为何不寻了此人来问?”

      苏贵妃摇摇头,因道:“这婵娟原不是在京都府出生,当年乃是由一婢女所执,自江南辗转至京,又交由刘嬷嬷抚育。如今那婢女虽也同在院中当职,但嘴风甚严,寻常是探听不到什么的。但本宫想着,她或许曾在言语间同婵娟单独透露过其生辰,哪怕是只知晚冬早春这等模糊消息,也是极有裨益的。”

      苏怀钰闻言虽仍一头雾水,却也答应下来。

      正谈话间,却听门外一阵嬉笑喧嚣,竹溪抱着一盆绿萼梅花推门而入。
      那梅花开得正好,绿意盎然,被竹溪浅绿前襟上的斑斑红迹一衬,便更惹人瞩目。

      苏怀钰本端坐下首饮茶,见状不觉一哂。

      苏贵妃便撇了茶盏,因笑道:
      “你这丫头,适才可是又去哪里疯闹了?襦裙却怎的脏成这样?”

      竹溪闻言道:“原是奴婢一心急着去花房,却不想那月华门外洒了好大一滩油漆,奴婢不察,路过时便脚滑跌了一跤,才闹下这等笑话。”

      “在紫禁城当差的宫人一向循规蹈矩小心谨慎,却不知是哪里来的油漆,又为何无端洒了一地?”

      “回娘娘的话,原是因着今日早些时候,御前的章公公步履匆忙急往宫外而去,往来宫人避让不及,错了步子,这才洒了一地的油漆。”
      又道:“因着陛下寿辰将至,兼并到时北梁使节团也一并要入京来贺,近日陛下命人在千秋亭外新搭了座戏台,眼下仍在粉墨修缮,这红油漆本是用作此途。”

      苏贵妃闻言呷了口茶,兀自想了一遭。
      乾元帝寿辰原是下月二十三,数着日子确已只剩不到月余光景,宫里因此要新搭个戏台一事她也早有耳闻,只是不知一向在御前八风不动的章公公,今朝又是因着何事匆匆离宫。
      因道:“你路过养心殿时,可听闻今日皇上见了什么人?”

      竹溪闻言瞥了眼上首贵妃的神色,又看看默坐不语的苏小世子,揣着小心斟酌道:
      “那便是锦衣卫统领秦大人与副使疾风大人了。向时奴婢路过,正赶上二位大人同圣上在殿内议事毕,看方向约莫是又向着御花园的那一条小径上去了。”

      苏贵妃闻言,拧着帕子冷笑道:“今朝可叫我抓住了,本宫这便使了人去陛下那处,叫他押了秦准到钟粹宫问罪。本宫倒要看看,这秦准究竟是哪一路神仙,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凌我家幼弟,看眼下这光景倒是真把我们苏府当个软柿子来捏了!”

      苏怀钰闻言,忙按住贵妃,又对一应宫人使了眼色,叫他们不要当真听了贵妃的吩咐到御前去寻秦大人的麻烦。
      奈何自己这长姐原是个炮仗脾气,又一向在宫中府中骄纵惯了,眼下再三于秦准一人身上吃了瘪、窝了火,不寻个地方一并发了,此事便没个了结。

      苏怀钰见状暗道不好,便托了个更衣解手的幌子急急告辞,依着前言自去御花园寻这个进宫办事也不叫人省心的秦准秦大人。

      待到苏小世子甫至御花园中,先是四下里寻了一遭,果真见那秦准正携着疾风立于一株半开的杏花树下,却不知在说些甚么。
      苏怀钰这才松了口气,略理理衣襟,复又缓了步子上前。

      秦准抬眼见苏怀钰已欺身而至,便抬手止了疾风的言语,噙着些笑盯着对面那世子发冠上的玉簪。
      因道:“昨日夜里,秦某才与世子把酒言欢醉于月下露台,不想今日复又在这宫中相会,可见我与世子殿下果真是有缘。”
      言毕,秦准抬手替他抚平略显凌乱的鬓发,收回手时又状似无意地擦过苏怀钰的耳垂。

      苏怀钰只觉得秦准指尖所至之处,霎时便惹起了一股邪火。
      他一时不觉便红了脸,向后缩了缩身子,急道:“你快些走,我长姐得知你进宫,这时正四下里寻人要拿你去钟粹宫问罪呢。她性子一向火爆,若被她拿住,哪怕在陛下御前,你也少不了要挨一顿数落的。”

      秦大人闻言偏了头,尚在思索,便被苏怀钰急着性子一把扯住了袖子,作势便要往宫外拖去。

      有这等打情骂俏的光景劈头盖脸当前,已在一旁唐突站了多时的疾风,终于没忍住再次唐突开口,却道:“那属下就自行先回镇抚司,再着人去查这香料?”
      ——就不打扰大人您美人在怀了。

      却只见自家大人被那位世子殿下拉着袖子,风也似的走了,未曾来得及抛下只言片语。

      半晌,疾风兀自点点头,全当是听到了。
      他搓搓手,想了一遭,又从袖子里掏出个纸条,那纸条上的墨迹已被打湿,但仍依稀可见其上乃是一句四六不通的酸诗。

      此刻正当春风拂面,醉人心脾。
      却似是经由这暖风一吹,上京城便倏忽而至又一个桃花朵朵迷人眼的时节。

      这壁厢秦大人被苏怀钰拖着,一路风风火火地出了宫外。

      因着事急从权,这一路上,苏小世子扯着秦大人的袖子,却并未对一众侧目的过路宫人多做理会。待到出了宫门,又顺着东华街跑出去有一段距离,但见身侧往来婆姨多冲他二人捂嘴偷笑,他这才回神,悻悻放开手。

      敛目见秦大人的衣袖早已被他攥出了好些褶皱,苏怀钰抬手正欲将其抚平,却见秦准那登徒子抢先一步,执了自己的手,因道:“世子殿下似这般与我动手动脚,一时却要叫秦某走眼会错了意。”

      苏怀钰闻言赧然怒了一回,冷哼一声便要抽手转身离去。
      他手上使着劲,与那登徒子暗中较了回劲,果然铩羽,又一时手疼,便歇了心思,任由秦准十分不得体地握着自己的手,只是拿一双眼睛去瞪他。

      秦准见他已被逗弄得生了气,眉宇间藏着些许怒色——却是与梦中那人更像。
      于是心下一软,正欲开口抚慰,却正当身侧一辆低门窄脸的马车轱辘而过,十分没有眼色。

      秦准便错了神抬眼去看,只见那辆马车车厢外罩着层灰扑扑的蓝布,低调地匿身于东华街上络绎不绝的车马人流中。
      这上京城本是世家权贵云集之地,各大直街处高篷骏马不绝于眼,因而若是寻常行人草草遥望此车,或道车上之人必为京都府某处不值一提的小鱼虾耳。
      但秦准常在宫中行走,因而认得那车舆上原是刻着三皇子的府印。

      三殿下此人,虽身为皇子,却一向低调非常。
      因而很多时候,甚至会叫人忘了他也有着同太子抑或二皇子一样,或可夺嫡称帝的尊贵身份。
      秦准看了半晌,却见那车马早已扬尘而去,他这才回神。

      敛目却见对面世子已转了神色,没了赧然怒意,只是打眼往自己衣襟上看。
      因问道:“我这衣袍,可有何不妥之处?”

      苏怀钰闻言摇摇头,因道:“并未。”
      他踟蹰犹豫一番,才道:“只是我与你初见时便无端觉得,尽管你一向惯爱玄色,但着白衣或可更好看些。秦大人这一身潇洒桀骜的风骨,而今却像都被这身玄色衣袍压下去了一般,便宛若沉沉日暮,稍嫌差了些许朝气。”

      对面秦准闻言却不知为何没了言语,只是默然垂眸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怀钰等了半晌,暗道此番原是自己一时忘形,失了分寸——或许秦大人平素就爱沉色?眼下却无端受了自己的指摘。
      正暗自懊悔间,却听秦大人终于开了口。

      “我今朝领着锦衣卫统领的职务,会着皇上的意,常在京中行走,办的多是杀人见血的差事,诛的是这京中各世家权贵的心。寻常人都道我是冷心冷血阎王在世,我便是要依着他们的意,寻些沉色衣着才可堪衬得上这许多骇人传言,叫那些魑魅魍魉未见我面时便凉了心、错了步,秦某才好便宜办案。”

      苏怀钰默然听着,却莫名起了些心疼之意。
      便稍垫着脚,斗胆摸了摸秦大人的发顶,道:“那么若无旁人在侧,只有你我二人时,你便不必再顾虑这许多,想穿白色便穿白色,想穿玄色便穿玄色。”
      他偏着头想了一回,又打趣道:“秦大人原不必似在人前那般拿腔作势地吓唬苏某,我在大人面前也自是会揣着颗心悬着个胆,时时谨慎行事的。”

      秦准一时有些赧然,面上却不显,只是咳了一声,假意向别处看去。
      抬眸却见半空升起几只纸鸢,正随三月春风悠然飘忽云端。

      苏怀钰便顺着他的目光,转脸望去,因道:
      “我记得书里有一句诗叫作‘草长莺飞二月天’,想正是咏叹的眼下此番明媚春光。”

      因那纸鸢远远望去,却好似在来时的紫禁城方向,苏怀钰打眼瞧着,不觉便想起了在钟粹宫时苏贵妃拜托自己之事,因又道:
      “秦大人若得空,不若我们寻个日子共去京郊冶游?可一并叫上裴二与婵娟,人多些也更热闹。”
      见秦准一时未答,苏怀钰因本就揣着些旁的心思,故而又心虚地追加了几句,道:
      “京都府虽好,但若总困于一处也略显憋闷,去了郊外,或可看山看水,或也可放纸鸢,你……”

      “好。”

      “啊?”
      苏怀钰急着解释,一时犯了耳聋。

      秦大人见状,便受累俯下身,贴着他耳朵哈气儿,淡淡道:
      “秦某,答应你了。”

      这小世子枉活两世,却仍尚未经人事,又哪里经得住这等暧昧之举。
      于是这一遭,苏怀钰红着耳朵,一时又犯了眼花。
      不觉便失了防备,被秦准扯着手,晕乎乎顺着东华街上一路并肩走去。

      只见此刻天光正好,照得那条直街亮堂堂前路一片。
      一对壁人携手而行,往来车马川流不息又哑然而过。虽是正值京都三月上,却好似昨日江南烟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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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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