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夏日见》护眼模式

12、李父

　　樊夏把李晛拉到车里，打开车里的急救包，拿出碘酒给李晛的手消毒。先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李晛没觉得这些擦伤是个什么大事儿，直到李晛发现樊夏的怒气顺着那消毒棉签渡了过来，压着自己伤口的力道越来越重的时候，轻轻地“嘶”了一声，倒抽了口凉气。
　　樊夏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把棉签递给他：“你自己涂吧，我下手重。”
　　“不要。”好不容易有两人的警惕都放松下来的此刻。
　　“那你就忍着。”
　　再涂的时候，李晛感觉到那棉签按压时的力道果然轻了不少，车里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温馨起来。
　　半晌，终于包扎完了，樊夏故意只看着李晛受伤的手，说：“都是大人了，大庭广众下跟别人打架真的是很幼稚的事情。”
　　李晛把伤手搭在了樊夏的手上，轻轻的握了握：“你说得对。”
　　樊夏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二天，警局的人就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当然直接找到了李晛的直属上司老秦，老秦正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呢，就看见几个穿警察制服的人敲门进来。这几个人来得正好，今早老秦本来看着李晛包扎着的拳头就觉得有点古怪，再听那被打伤的警官怒不可欸地告状，总算从碎片中整理出来了一个他能够理解的案情。
　　他抿了一口茶：“你说，你觉得，和李晛在一起的男人是X工作者。”
　　“没错。那个小白脸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证据呢？”
　　“额，没，没有证据。”
　　“不对，你是错过了取得证据的机会，你刚刚不是说，在酒吧里面你们已经查过房了吗？”老秦慢悠悠地说。
　　“对，但是那时候，李晛说是他朋友。”那人显然有些不甘心。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相信，如果你相信的话，就不会有昨晚的那一场架了，不是吗？”有些咄咄逼人。
　　“不，我…”那人还想再辩解什么，老秦打断他，继续讲道，“而且，按照你的说法，你不仅怀疑他是X工作者，还怀疑他携带病毒，没错吧？那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在查房的时候要求带他去验血？”
　　那警官嗫嚅着，“因，因为，李检看起来和他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老秦用笔点了点下巴：“所以你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句话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一时间，气氛变得极其安静。
　　老秦却好像开玩笑似的把大家又拉了回来，“哈哈哈，你们放心，那个小白脸真的是李晛的青梅竹马朋友，听说好像是他们那一届校草来着，”老秦开始胡编乱造了——实质上他只在李晛的手机上偶然看见过一次樊夏的照片、又在前几天的聚会上看见了本人，他接着好像苦口婆心般地说：“何况，如果你朋友被别人污蔑了，跳脚不是很正常的吗。咱们别纠结这么个小事儿了，改天我让李晛请你们吃饭。”虽然改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送走了一行人后，老秦叹了口气，陷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点了根烟沉默地盯着袅袅升起的烟雾——他这最器重的弟子，最近却大有不顾一切后果随心所欲的征兆，要怎么给他提下醒才好呢？
　　“扣扣”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进来。”老秦把手里的香烟摁熄了。李晛走了进来，老秦见到是他，便又放松地靠回了沙发，“说吧，和人打架，让你上司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很有一套嘛。”
　　“谢谢。”李晛直截了当，“可是我不会道歉的。”
　　老秦抚额，“李晛，你知道你是我们检察院里实施员额制之后年纪最小的检察官吧？”
　　李晛点头。
　　“你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吧？”
　　李晛望着他，没说话。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你有后台，有背景吧？”
　　李晛点头。
　　“你同样应该知道你父亲现在企业越做越大，有人可能会从你这边找茬吧？”
　　老秦见到李晛缓缓地握紧了拳头——终于戳到这小子在乎的东西了，有些得意，“李晛，所以你要懂得取舍，不要抓着过去不放，这会让你和身边的人在现在遭遇极大的风险。”他拍了拍李晛的手臂，走出了办公室。

　　李晛下班一回到家，就看见了玄关那儿多出来的一双皮鞋。他笑了笑，对里屋喊了句：“爸，我回来了。”
　　李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满面笑容，“哈哈哈，乖儿子回来了，今天工作如何？”
　　李晛想到上班时老秦提醒的话，再看着父亲，心里忽然有些别扭。早些年公司才刚起步，父亲为了工作不得不经常出去应酬，有时也经常出差不在家里。父亲细心耕耘了多少年才最终让公司发展成现在有几百人的规模，而他作为见证者，知道父亲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可以说，父亲的努力配得上他今日的成就，李晛知道，自己一直以自己有一位这样的父亲而自豪。不只是因为这些世俗的成就而为父亲感到自豪，李晛同时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称职的父亲，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却从未想过要把李晛的教育假手于人或者因为一个人承担监护人的责任太过沉重而想找一个人来和他一起分担，他从小是父亲一个人亲自带大的。在每个关键的阶段，他的父亲都在他身边陪着他。
　　“怎么，傻站着干嘛，过来厨房帮我剥蒜。”李父看见儿子的呆样显然是觉得有趣极了，笑着安排完任务便转身进了厨房。
　　李晛跟着父亲走进了厨房。
　　看着父亲游刃有余地用汤勺搅拌着锅里的肉汤，接着把蔬菜一一倒入锅里，李晛突然觉得生活好像就是父亲在熬的这锅汤，不同的事情被倒入了自己的人生，看起来杂乱无章的，可是却都丰富了自己生活的滋味，那些苦涩的，熬得久了，苦味便也淡了，甚至能尝出一点回甘，而那些甜的，逐渐从浓烈的甜熬出了一些鲜味，延长了甜蜜的口感。
　　“爸，樊夏回来了。”李晛挑了个好消息告诉父亲。
　　李父几乎是立刻转过身来、有些惊喜，“那你怎么不叫上小樊来吃饭？”
　　李晛看着父亲欣喜的表情，都有些无奈了，他年少的时候如果说偷偷摸摸地嫉妒过谁，那必然是樊夏，在沐浴着宽宏无边的父爱时，他感觉到了父亲眼里还有另一个孩子。他能看出父亲很关心樊夏，再小一些的时候，甚至怀疑过该不会樊夏才是父亲亲生的孩子，不过后来他和樊夏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之后，发现樊夏的确有着让人喜欢的本领，便把嫉妒这一层抹去了。在后来，他回望过去的时候，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父亲有着这样博大而宽广的爱的能力和胸襟。
　　“他说他会来拜访的。”李晛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想到他和樊夏重逢后，樊夏第一句正经的问候竟然是——你爸爸身体还好吗。看来父亲和樊夏才是真正彼此挂念的人。
　　“他在澳洲过得还好吧？你看见他瘦了吗？”父亲熬汤的火调小了一些，转过身来看着李晛，好奇地问。
　　“爸，你这么关心他，我可是会吃醋的。”李晛随手夹了一块父亲做的糖醋排骨，边吃边装作忿忿不平的样子。
　　“臭小子，小樊可是我们家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呢。”李父开玩笑地拍了拍李晛的头，“你自己想想，小时候我不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多亏了小樊跟你一起玩儿？要不然，我估计得成天担心你那个性格会不会最后变成自闭症了。”
　　这下，倒是李晛愣了愣，他从没想过父亲早已把樊夏当作自己家的一员了。
　　李父看着惊讶的表情，笑了：“怎么，你难道自己还没有这个自觉吗？你们成为朋友之后不就几乎是形影不离了吗？下午放学后小樊就到我们家跟你一起写作业，周末就过来一起打游戏，寒暑假你们俩就去冬令营、夏令营。”他拍了拍李晛的肩膀，有些感慨地说：“有些话我一直没能好好跟小樊说，说我作为一个父亲很感谢他能和我的儿子成为好朋友，让你在成长的路上没那么孤单。”
　　李晛也认真地望着父亲，他这才发现，原来父亲的黑发中已经参杂了许多白发，还记得当初是樊夏第一个发现了李父头发中的白发，结果樊夏第二天就从樊父的“仓库”里搬来了名贵的保健品，监督着李父一定要每天按时吃。如果家人就是应该这样互相细致的关心的话，樊夏应该早就成为他们的家人了吧。
　　锅里的汤沸腾得洒了出来，浇灭了煤气灶，李父赶忙转身去关火，李晛也马上有眼力见的递了抹布给父亲，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爸，所以，樊夏可以是我们的家人吗？”
　　李父一边擦着灶台，一边笑着转过来看着李晛：“笨蛋，他早就是我们的家人了。”